资治通鉴--柏杨白话版-第7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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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人,君臣辑睦,内外同心,以臣观之,未可图也!”坚嘿然良久,曰:“诸君各言其志。”
尚书左仆射权翼说:“过去商纣王无道,但微子、箕子、比干三位仁人在朝,周武王尚且因此回师,不予讨伐。如今晋朝虽然衰微软弱,但还没有大的罪恶,谢安、桓冲又都是长江一带才识卓越的人才,他们君臣和睦,内外同心,以我来看,不可图谋!”苻坚沉默了许久,说:“诸君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
太子左卫率石越曰:“今岁镇守斗,福德在吴,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据长江之险,民为之用,殆未可伐也!”坚曰:“昔武王伐纣,逆岁违卜。天道幽远,未易可知。夫差、孙皓皆保据江湖,不免于亡。今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又何险之足恃乎!”对曰:“三国之君皆淫虐无道,故敌国取之,易于拾遗。今晋虽无德,未有大罪,愿陛下且按兵积谷,以待其衅。”于是群臣各言利害,久之不决。坚曰:“此所谓筑舍道傍,无时可成。吾当内断于心耳!”
太子左卫率石越说:“今木星、土星居于斗宿,福德在吴地,如果讨伐他们,必有天灾。而且他们凭借着长江天险,百姓又为其所用,恐怕不能讨伐!”苻坚说:“过去周武王讨伐商纣,就是逆太岁运行的方向而进,也违背了占卜的结果。天道隐微幽远,不容易确知。夫差、孙皓全都据守江湖,但也不能免于灭亡。如今凭借我兵众,把鞭子投之于长江,也足以断绝水流,又有什么天险足以凭借呢!”石越回答说:“商纣、夫差、孙皓这三国之君,全都淫虐无道,所以敌对的国家攻取他们,就像俯身拣拾遗物一样容易。如今晋朝虽然缺乏道德,但没有大的罪恶,愿陛下暂且按兵不动,积聚粮谷等,等待他们灾祸的降临。”于是群臣们各言利害,久久未能决定。苻坚说:“这正所谓在道路旁边修筑屋舍,没有什么时候能够建成。我要自我决断了!”
群臣皆出,独留阳平公融,谓之曰:“自古定大事者,不过一二臣而已。今众言纷纷,徒乱人意,吾当与汝决之。”对曰:“今伐晋有三难:天道不顺,一也;晋国无衅,二也;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三也。群臣言晋不可伐者,皆忠臣也,愿陛下听之。”坚作色曰:“汝亦如此,吾复何望!吾强兵百万,资仗如山;吾虽未为令主,亦非暗劣。乘累捷之势,击垂亡之国,何患不克,岂可复留此残寇,使长为国家之忧哉!”融泣曰:“晋未可灭,昭然甚明。今劳师大举,恐无万全之功。且臣之所忧,不止于此。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此属皆我之深仇。太子独与弱卒数万留守京师,臣惧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掖,不可悔也。臣之顽愚,诚不足采;王景略一时英杰,陛下常比之诸葛武侯,独不记其临没之言乎!”坚不听。于是朝臣进谏者众,坚曰:“以吾击晋,校其强弱之势,犹疾风之扫秋叶,而朝廷内外皆言不可,诚吾所不解也!”
群臣们都出去了,唯独留下了阳平公苻融。苻坚对他说:“自古参与决定大事的人,不过是一两个大臣而已。如今众说纷纭,只能扰乱人心,我要与你来决定此事。”苻融对苻坚说:“如今讨伐晋朝有三难:天道不顺,此其一;晋国自身无灾祸,此其二;我们频繁征战,士兵疲乏,百姓怀有畏敌之心,此其三。群臣当中说不能讨伐晋朝的人,全都是忠臣,希望陛下听从他们的意见。”苻坚脸色一变说:“你也是如此,我还能寄希望于谁呢!我有强兵百万,资财兵器堆积如山;我虽然不是完美的君主,但也不是昏庸之辈。乘着捷报频传之势,攻击垂死挣扎之国,还怕攻不下来?怎么可以再留下这些残敌,使他们长久地成为国家的忧患呢!”苻融哭泣着说:“晋朝无法灭掉,事情非常明显。如今大规模地出动疲劳的军队,恐怕不会获得万无一失的战功。况且我所忧虑的,还不仅于此。陛下宠爱养育鲜卑人、羌人、羯人,让他们布满京师,这些人都对我们有深仇大恨。太子独自和数万弱兵留守京师,我害怕有不测之变出现在我们的心腹地区,后悔不及。我的愚妄之见,确实不值得采纳,王猛是一时的英明杰出之人,陛下常常把他比作诸葛亮,为什么唯独不铭记他的临终遗言呢!”苻坚依然没有听从。此时向苻坚进谏的朝臣很多,苻坚说:“以我们的力量攻打晋朝,比较双方的强弱之势,就像疾风扫秋叶一样,然而朝廷内外都说不能攻打,这确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宏曰:“今岁在吴分,又晋君无罪,若大举不捷,恐威名外挫,财力内竭,此群下所疑也!”坚曰:“昔吾灭燕,亦犯岁而捷,天道固难知也。秦灭六国,六国之君岂皆暴虐乎!”
太子苻宏说:“如今木星在吴地的分野,再加上晋朝国君没有罪恶,如果大举进攻而不能取胜,在外威风名声受挫,在内资财力量耗尽,这就是导致群臣们产生疑问的原因!”苻坚说:“过去我消灭燕国,也违背了木星的征兆,但取得了胜利,天道本来就是难以确知的。秦灭六国,六国之君难道全都是暴虐的君主吗!”
冠军、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坚曰:“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理势自然,非难知也。以陛下神武应期,威加海外,虎旅百万,韩、白满朝,而蕞尔江南,独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哉!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断自圣心足矣,何必广询朝众!晋武平吴,所仗者张、杜二三臣而已,若从朝众之言,岂有混一之功!”坚大悦曰:“与吾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赐帛五百匹。
冠军将军、京兆尹慕容垂向苻坚进言说:“弱被强所并,小被大所吞,这是自然的道理与趋势,并不难理解。像陛下这样神明威武,适应天意,威名远播海外,拥有强兵劲旅百万,韩信、白起那样的良将布满朝廷,而江南弹丸之地,独敢违抗王命,岂能再留下他们而交给子孙后代呢!《诗经》云:‘出谋划策人太多,因此事情不成功。’陛下自己在内心做出决断就完全可以了,何必广泛地征询众朝臣的意见!晋武帝平定吴国,所倚仗的只有张华、杜预两三位大臣而已,如果听从众朝臣之言,难道能有统一天下的功业!”苻坚十分高兴地说:“与我共同平定天下的人,只有你而已。”赏赐给慕容垂五百匹帛。
坚锐意欲取江东,寝不能旦。阳平公融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且国家本戎狄也,正朔会不归人。江东虽微弱仅存,然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邪,惟德之所在耳!刘禅岂非汉之苗裔邪,终为魏所灭。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耳!”
苻坚专注于想要攻取长江以东,连睡觉也不能睡到早晨。阳平公苻融劝谏他说:“‘知道满足就不会感到耻辱,知道停止就不会出现危险。’自古以来,穷兵黩武的人没有不灭亡的。况且我们的国家本来就属戎狄之人,天下的正宗嫡传大概不会归于像我们这样的外族人。长江以南虽然衰微软弱,残喘生存,但他们是中华的正统,天意一定不会灭绝他们。”苻坚说:“帝王更替之道,怎么会有一成不变的呢,只看道德在哪里。刘禅难道不是汉朝的后裔吗?但最终被魏国所灭。你之所以不如我的原因,毛病正在于不了解变通的道理。”
坚素信重沙门道安,群臣使道安乘间进言。十一月,坚与道安同辇游于东苑,坚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安曰:“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自足比隆尧、舜;何必栉风沐雨,经略遐方乎!且东南卑湿,气易构,虞舜游而不归,大禹往而不复,何足以上劳大驾也!”坚曰:“天生民而树之君,使司牧之,朕岂敢惮劳,使彼一方独不被泽乎!必如公言,是古之帝王皆无征伐也!”道安曰:“必不得已,陛下宜驻跸洛阳,遣使者奉尺书于前,诸将总六师于后,彼必稽首入臣,不必亲涉江、淮也。”坚不听。
苻坚历来信任重视僧人道安,群臣们让道安寻找机会向苻坚进言。十一月,苻坚与道安同乘一车在东苑游览,苻坚说:“朕将要与你南游吴、越之地,泛舟长江,亲临沧海,不也是很快乐的事情吗!”道安说:“陛下顺应天意统治天下,身居中原而控制四方,自身的昌隆就足以与尧、舜相比,何必栉风沐雨,经营远方呢!而且东南地区低洼潮湿,容易造成灾害不祥之气,虞、舜前去游猎就再也没有返回,大禹去了一趟就再也没有第二趟,有什么值得劳您大驾的呢!”苻坚说:“上天生育了民众而为他们树立了君主,是让君主统治他们,朕岂敢害怕辛劳,唯独使那一方土地不承受恩泽呢!如果一定像你所说的那样,古代的帝王就全都没有征伐之事了!”道安说:“一定要干的话,陛下应该在洛阳停驻,先派遣使者给他们送去书信,众将领统领六军跟随于后,他们就一定会叩首称臣,您不必亲自涉足长江、淮河。”苻坚没有听从。
坚所幸张夫人谏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是以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殖百谷,因其时也;汤、武帅天下而攻桀、纣,因其心也;皆有因则成,无因则败。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因民,而况人乎!妾又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请验之天道。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