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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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书房,比旧日一样齐整,又养着十数个能弹会唱的粉头。只为银瓶赚哄了翟员外千金的聘礼,后来郑玉卿骗拐了银瓶去了,李师师实不知情。这翟员外人财两空,又是疼钱又是惶愧,各处找寻了两三个月,四下里贴招子,骑着快马追赶,只道是旱路上去的,那知他一篷风上了扬州,也弄做一场春梦。这是前案,说过不题。
那时翟员外不肯干休,使孙寡嘴、张斜眼子两个帮闲来和李师师家说话,道:“收了他一千五百两财礼,外有金珠绣缎,插戴钗束,羊红表里,上下使过三千多金,指银瓶为名,白骗了我做个没老婆的乌龟,抬不起头来。如不退还原物,要在开封府尹处告状,揭他私通金朝,暗打朝报,窝隐奸细的款,有四十余条,各处印刻遍贴,”李师师先也着忙,使人央翟员外且休张扬,两家都没体面,情愿把侍女巫云赔他,还送过些钗束来,把财礼退一半回去。先着孙寡嘴去说了,次后使巫云打扮的娇滴滴花朵一般,坐着轿子过去。妆是贺翟员外生日,两只烧鹅,四尾糟鲫鱼,两大坛麻姑酒,两大盘寿桃,雇了一担盒子,使人挑着来看翟员外。巫云进门来,使银红汗巾侮着口儿,笑嘻嘻的进来,望着员外磕下头去,道:“这些时连影也不见你一面。俺太大道,‘就是银瓶着人骗去走了,拐的俺家金珠古董,也值二三千两银子,是谁藏了他,不着他出来不成!’知道员外着恼,许多日子不肯上门走走,俺太大为这件事气了一场大病,一个多月全不下床,着我来看看员外。一来是贺寿,二来是解恼。俺们就比不过银瓶,也来和员外做几日伴儿,好歹请过去看看,俺太太也不肯教员外惹气。”一面说着,一面撒娇撤痴,做出许多情态,直引的翟员外笑了。同到后书房里坐下,连忙自己收下礼物,打发盒担和轿子回去。他却脱了衣服,拿起镜子来梳头匀脸,打扮的别样风流,见书房墙上挂着一担牙轨头紫檀弦子,就抱在怀里弹起。翟员外见他来的知趣,又是旧日表子,只得留他吃饭。待不多时,孙寡嘴、王三官、张斜眼于一班儿进来帮衬,俱满口夸赞巫云姐出落的越发典雅风流,不似门户人家,到底是内家妆束,就是银瓶姐也不过这样。还是银瓶没有造化,这郑玉卿一个毛头娃子领着一个年小妇人,从来没出京门,到了路上定然有祸。不是逢着盗贼劫个磐净,连命丢了,就要被做公的盘查,送官拿讹头,将来还有解回东京的事。几句话说的翟员外不恼了,又见巫云殷勤,众人夸奖,把那些恼不知走往那里去了。正是员外过了生日一日,叫做添寿,即忙放开桌子,摆上酒来。说着话天色晚了,东方月出,照着院子里花竹如画,那紫蔽花开的喷香。
即叫家人把桌儿抬在院子里来坐罢,孙寡嘴年高坐了首席。
王三官、张斜眼子对坐,巫云姐和翟员外横头。打开麻姑酒,添换了十二大肴,吃了点心蒸饭,把大肴撤下赏人。就是围碟小酌,细果海错摆了一桌,换上大杯。孙寡嘴道:“空说云姐弹的好弦索,我们再不曾听见。今日员外补寿,就没一声儿,怪得员外不恼,这是银瓶姐在席上不知唱勾多时了。”
巫云瞅了一眼道:“怪汗邪的,叫人唱就说唱罢,偏有这些寡嘴。”众人都笑成一块。 巫云取过紫檀三弦来, 定了弦,把酒都换上大杯,顿开喉咙,唱了一套《一半儿》词曲:锦重重,春满楼台,经一度花开,又一度花开。彩云深,梦断阳台,盼一纸书来,没一纸书来。染霜毫,题恨词,浓一行墨色,淡一行墨色。攒锦字,砌回文,思一段离怀,织一段离怀。情东风,寄语多才,留一般金钗,寄一股金钗。
唱到此处,巫云姐才待歇手,孙寡嘴道:“你家只为留下一股金钗,郑王卿才连人都拐得去了。正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盘里的。”巫云急了,道:“怪汗邪行货子!你见俺家是吃一半留一半来?只怕你们全吃不下去!”张斜眼子道:“你要云姐唱个《西厢·一半儿》罢。百忙里唱到好处,你只鬼混。”云姐取过弦子来,又唱道:冷清清,人在西厢,唤一声张郎,怨一声张郎。乱纷纷,花落东墙,问一会红娘,调一会红娘。枕儿徐,多儿剩,温一半绣床,闲一半绣床。月儿斜,风儿细,掩一半纱窗,开一半纱窗。荡悠悠,梦绕高堂,曲一半柔肠,断一半柔肠。
孙寡嘴又道:“你家把莺莺走的那去了?今日拿着红娘顶缸填陷。这一半柔肠,还不知是那一个知心的才和他续上哩。”云姐急了,赶着孙寡嘴使扇子打了一下。这席上王三官和翟员外豁拳掷骰子行令,闹个不了。吃到三更天气,众人才散去。翟员外和巫云枕设鲛绡,被翻红浪,再叙旧情,曲尽奉承。直睡到日上三竿,二人方才下床。这翟员外原是个脓包东西,李师师怕他气愤不过,打起官司来,今日使巫云先来试路,还要骗他个为政第二。果然一见巫云,连连睡了几宿,窝盘的一句闲话也没有了。巫云枕边言,说着翟员外留下他:“情愿借这个名色赎身,出了苦海,和你一心一计,服事你到老。我一片真心只在你身上,从今后一个客也不见了,替你理家上灶,死也不辞。”说得翟员外十分欢喜,说巫云不曾坏心,虽在李师师家,比门户里粉头还高一等儿,也就同心应允了。
到了次日,叫孙寡嘴去和李师师说:“既然送过巫云来,还做亲戚两下走着,把我那财礼只退出五百两来罢!”李师师又不肯退,翟员外又不肯依,正调停不来,世间没巧不成话,恰好有一个茶客,叫汪引之,汴梁久住开茶店,平日认的郑玉卿,那一日在扬州钞关上望见玉卿在船上拜客,到了东京闻知翟员外贴招子为拐带人口许多财物,报信者谢银五十两,就来李师师家说信。李师师急急传将翟员外来,细问是八月中秋在扬州遇见,今已半年,那里找去?汪蛮子说:“我管去过江跟寻。”这李师师家也许了个谢礼三十两。因此银瓶有信,翟员外又得了巫云,且顶着缸儿。李师师使孙寡嘴来说:“日后银瓶回来,我也不要巫云了,就做了银瓶的陪嫁罢。”因这一个瞎信,翟员外不好来追讨财礼,只得大家听听信再讲不迟。
到了一年终,汪蛮子又来传信,说:“郑玉卿在扬州和盐商卖盐,有人见他在苗员外船上。”翟员外听此信不由的不恼,又是想人,又是想钱,去开封府递了失盗奸拐呈词,领了两个做公的。要同汪蛮子亲上扬州,必定要拿回郑玉卿来消这口气。看个出行日子,雇了一个长行骡子,同两个家人无非添财、进喜,和汪蛮子起身去了。这巫云在家,秘秘叫将李师师家人来,把他开的布店内青白布五六百筒,开放箱笼,金银酒器,绫锦尺头,连夜俱抬在师师家来。师师却寻了一个现管京营的参将云离守来,讲着和巫云包一年身钱、一顶轿子暗夜里拾去,还要先告他害了巫云人命,和他鬼混,好遮这银瓶的事。原来云离守是清河县人,与西门庆是亲家,因清河县乱后在汴梁做武官,现管缉捕提刑。因此李师师靠着他,第二次骗了翟员外,假使汪蛮子报信,把翟员外调虎离山,好盗他的家财。说你这行户人家巧也不巧!总因翟员外一生使憨钱,知道是个死狗,与他这个绝户计,未免太狠了。自然要好巧生出祸来,天无不报之理!
却说翟员外到了扬州,访问半月,那得个郑玉卿的影儿!汪蛮子说的话似真似假,通不认账。只说在船上见他拜客,又说是或者人有面貌相同的,只怕我错认了。一时间两三样话,真是捕风捉影,反盘费了二三十两银子。大家回汴梁来,翟员外有守店的家人早来接着,说:“巫云把楼门开了,布匹银钱家事盗个干净,往李妈妈家夜去明来,如今不知走到那里去了,李家反来咱家要人,和咱打官司,要在卫里提刑云参将案下去告状去。”翟员外听说,险不气破五叶连肝肺,冲透三毛七孔心,气的滚下骡子来,一声儿不言语、醒了半日,才进的汴梁。进门一看,只见楼上皮箱一个也没了。使人去叫孙寡嘴。这一班帮闲光棍,怕李师师家有手眼,明知道要打官司,俱躲在外县,访赌博讨抽头去了。这边李师师知翟员外回来定不干休,一面把巫云送到云参将衙门里,先巡了一张谋杀人命事的状案候着他。等得翟员外到家次日,云参将使四个缉捕的,一条绳子拴去,不由分说,问了几句话,说他好霸良家女子,谋杀人命,匿尸无迹,先责了二十大板,打入囚牢,罚了五百斤硝磺军前使用。翟员外反使了百金,央上司的情来,共费了三百余金,才完的一场官司。李师师每日使人上门要巫云,只得忍气不敢提起。又是兵马时候,各衙门不准词讼。翟员外事因嫖起,先自不正,那里敢去告状!
到了次年,金人袭取汴梁,这宋朝的将官逃的逃,杀的杀,刘豫为王,俱换了一班番将。那一时是金将粘罕管缉捕盗贼,为城池的事好不厉害,略有些罪过,不是抄家,就是斩首。这一时,李师师家越发妆起门面来,大开着巢窝,买了十四五个丫头,叫人串戏演习吹弹。那些番兵营将成群往来不绝。后因兀术太子选取官人,齐王刘豫奉令各处搜括。李师师偏是抗法,先与这金营大将军斡离不府里娶的这些太太们秘通了线索,把他收在御乐籍中,不许官差搅扰。大番字告示门上贴起,谁敢来问他一声儿!也就是个九尾狐狸三窟兔,七十二变的女妖精。翟员外受了两次坑骗,吃了一场屈官司,到底气受不过,写了一张盗国娼妖、通贼谋叛的状,细开单款八十余条,将那徽宗未年迷惑道君、私通叛党的事,备细条揭。说他匿宋朝秘宝,富可敌国;通江南奸细,实为内应。先将金营粘罕标下的中军,送了一百两银子,说这李师师宝物金银,得的宫里库藏,原该入了朝廷的。这金兵人人贪宝,又见李师师家这些妇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