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第3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珍妃对光绪的影响越来越大,本能地引起慈禧的警惕。
平常百姓家,婆媳之间本来就很难相处,处于权力巅峰的帝王家更不用说了,在这儿,普通人际关系与权力紧紧联系在一起,顿时变得极其复杂和微妙。慈禧本来就不喜欢脾气性格跟她有些相似的珍妃,加上光绪为了珍妃冷落其他宫妃,连她内侄女隆裕皇后也不放在眼里,因此更迁怒于珍主子,认定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与光绪娘儿俩之间的关系相互疏离,甚至围绕着新政的矛盾,她都认为与珍妃分不开,所以光绪跟珍主子越是爱得死去活来,慈禧那边越是心存警惕,不放心光绪,更不放心珍妃。
他来养心殿这儿当差已经三个月,他一直小心侍候,总算还说得过去。最叫他为难的是珍妃常常晚上偷偷来皇上这儿。按说这也没什么,偏偏由于老佛爷憎恶珍主子,总想在她身上找茬,对这一点非常吃紧。李莲英也常常向他打听这种事儿,不说不好,说更不好。每次问到这种事儿,他都说不知道。但宫中人多口杂,迟早会让其他人知道,向慈禧那边透了音信。那边的人认为他有意不报,这边皇上以为是他通风报信,到头来他两边作蜡事小,说不定在珍主子身上惹出祸来,就不好办了,为了这,他心里替珍妃担心,几次想提醒皇上,话到嘴边又不敢告诉他。光绪总觉得他不贴心,其实他不是不贴心,是不敢贴心,怕自己知道得大多,对万岁爷没好处。就像珍主子这件事,他真要提醒皇上,皇上一气之下不知会闹到谁头上,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因此,每次事先得知珍主子要来,他便想方设法将其他人支开,自己一人留在这儿,这样一来值夜的差事自然落到他头上。
春寒料峭,拂面的晚风紧一阵松一阵,他在白玉栏杆边站了一会儿便冻得浑身微微发颤。他看一眼黑透的天色,估计珍主子该来了,这才轻轻走到殿门边,将门扉虚掩着,然后躲进大殿右侧的值房。果然过了一会儿,一条黑影轻轻走上台阶,一闪身进了东暖阁。他认出那是珍妃。等她进了门,他才悄悄走出值房,远远跟着她身后。等进了大殿才转身将门插上,然后走进皇上住处对面的西暖阁,在门边椅子上坐下,一边抽烟一边瞅着昏黄的油灯发呆。
宫中规矩很严,皇上晚上要召谁到身边侍寝,都得由内廷钦天监事先登记造册,然后派太监将被召幸的宫妃送到养心殿,所以哪个宫妃一个月内与万岁爷同房几次,册上记得清清楚楚。万岁爷晚上要幸驾那位宫妃的住处,也同样要登记留册。光绪天天离不开珍妃,除了一个月正式召她入宫八,九次,剩下的只得另想法子。那就是万岁爷称自己忙于公务,一个人留在宫中,让珍妃装扮成宫中的太监偷偷溜到这儿,免得其他人闲话。
珍妃穿一身太监穿的长袍,外罩一件马褂,轻轻挑起厚厚的御寒门帘,像条鱼似地一溜身进了东暖阁。
“珍儿!”光绪正愁着满肚子话没人说,一见她走进,激动地向她招手,“康有为的统筹全局书出来了,写得好,写得好极了。”珍妃走到书案前,拿起康有为的上书,仔细看了一遍。其实这封上皇帝书已经改了好几次,每次她都认真看过,这是修改稿,不仅陈条清晰,文字流畅,而且读起来朗朗上口。不等她看完,光绪便扶着她肩膀连声催问她,“怎么样?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确如皇上所说,写得好,看了叫人振奋。”珍妃连连点头,“皇上朱笔圈点得也好,要是真的按这上头所说的办,要不了多少年,大清国一定会强盛起来,那时候洋人再想欺侮咱们就难了。”
“是呀,这么好的奏折,谁看了都振奋。可偏偏有一些人,说这不合祖制,那不合国情,还特意纠集一帮酸秀才,东拼西凑写许多破玩意儿,对康有为的统筹书逐条加以反驳。说到底就一个意思,祖宗的法典一条也不能动。”光绪一提起瑞王、恭亲王和倭仁便一肚子火,将桌面上厚厚一摞反对新政的奏本使劲一推。
“哼!他们也不想一想,祖宗的条文大多是二、三百年前定下的,那时候连洋火洋油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洋枪洋炮了。现在洋人已经打进家门口了,还抱住祖宗的留下的框框不放,那只有把大清国拱手让给洋人算了。你说说,到底谁不合国情?”珍妃激动地涨红了脸,显得比光绪更气愤,“他们口口声声骂康有为不安好心,依我看他们才不安好心。”
“对对!珍儿说得对极了。”光绪怎么能不喜欢珍妃,闷在心里一肚子气没人说,她三言两语便切中要害,句句说到他心里。接着他又告诉她,受康有为上书影响,许多官员,包括两湖总督张之洞等一些封疆大吏在内,纷纷上书朝廷,没想主理朝廷部阁大臣们竟敢压下这些奏本不报,要不是翁同和大学士和杨深秀等人即时上报,光绪根本见不到这些支持改革的意见。
“这叫不像话!皇上广开言路,他们倒好,堵个水泄不通!要是各部各省全学着样儿,您就什么话也听不着了。”珍妃一听这事比光绪还着急,“皇上对这种事决不能手软!”
“那倒是,只是牵扯六部堂官,法不责众啊。”
“皇上还没瞧出来?人家是拧着劲儿跟您叫板呐。”
“你意思是他们串通一气了?”
“臣妾听翁老师说,那些王公,老臣们近来活动得厉害,成天往太后那边跑,一心想把皇上拱下去呢。”珍妃几乎本能地认为这事儿和慈禧有关。在这点上她与慈禧一样,一旦对方有什么大的动静,她总想到慈禧,正如慈禧听到光绪这边任何不顺心的事,也认定是珍妃的坏主意。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都是强女人,因此天生相克。几乎所有问题,光绪都跟她心往一处想,唯独沾到他的皇爸爸,他总觉得珍妃太偏颇,究竟他是从小在慈禧身边长大,亲情太深的缘故,还是他本能地畏惧对方,一碰到跟慈禧有关的事儿便绕着走。也许两者都有。
“皇上是不是不信我说的?”珍妃见自己提到慈禧光绪便不说话,心里更替他着急,她坚信一条,如果光绪对慈禧狠不下心。对她抱有过多的奢想,他要想当上名副其实的皇帝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在朝廷实行新政。这不仅仅因为她和慈禧这种婆媳关系一向不怎么好,或是她们类似的性格令她俩走不到一块,这其中还有一种女人的直觉。
“新政谁也挡不住,不论是谁,谁顶着谁就回家抱孩子去!”光绪愣了一会儿,终于咬牙切齿地说。
“皇上真要这样想,那就不能顾及法不责众呀,”珍妃步步逼紧。
“这……”光绪摸着下巴上一片短短的胡茬,犹豫不定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显然下不了决心。
“皇上,您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就得狠下心来,杀一儆百!”
“难道将礼部六位堂官一律开缺?”
“依我看没有什么不可!”珍妃觉得他要是迈不开这一步,成日纸上谈兵,那下一步什么事也做不成:“这些人不是成天叫着祖宗大法吗?皇上就以‘堵塞言路,有违祖训’为由,先将这些人撤了,这样不但向天下昭示皇上改革的决心,更鼓励其他人一心一意为新政效力。”
“好!就按你说的办。”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走动的光绪突然在珍妃面前站住,两眼盯着她,心里不得不佩服她敢作敢为的气派,同时在她身上看到与慈禧相似的某种东西。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慈禧说过珍妃喜欢抓权,并暗示他小心提防。也许身处权力巅峰的人,一旦碰到权这个字,哪怕是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会本能地有一种提防。想到这儿,他脱口而出,夸奖中隐含着一丝试探:“珍儿!你要是个男儿,朕一定让你掌管军机处,你一定会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
“不,臣妾不要做男儿,更不想掌管军机处,我只想做现在的女儿身,能一辈子陪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珍妃扬起两道弯弯的秀眉,乌黑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光绪,显然她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对方隐藏着的某种试探。
光绪被她诚挚坦然的剖白所感动。他为自己一瞬间冒出的疑虑深为内疚,心想明明皇爸爸是个喜欢揽权的人,才会对珍妃生出这种想法,自己竟然也会这样想,实在是太不应该。他一边在心里责备自己,一边伸手将珍妃搂进怀中,温存地亲她脸和脖子,一边喃喃絮语:“也许是老天爷要中兴大清国,特意把你赐给了我。”
“不,是老天爷恩宠我,才把皇上赏给了我。”珍妃依偎在他怀中,竟然忘了君臣之礼,说皇上是她的人。光绪笑笑,纠正她的口误:“我应该是四百兆臣民的皇上才对。”珍妃紧紧搂着他脖子,身体像鱼儿在他怀里扭动,轻声在他耳畔说:“皇上是万民的皇上,但也是珍儿的男人!”她边说边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被她主动亲了一下,本来就心猿意马的光绪浑身像干柴被火点燃,心窝里顿时涌出一片暖流,随着炽热的血在身体内涌窜。他再也不顾及君臣礼仪,双手操起她腰身,突然将她抱起,向屏风后纱帐斜卷的龙凤床走去……
茶水章独自坐在西暖阁困得不行,听着西长街传来沉沉的更鼓声,恨不能用火柴棒撑住上下眼皮。替万岁爷守夜,他不敢有半点马虎,连靠在茶几上打个盹也不敢,更不用说在这种时候叫手下人来这儿顶替他。为了撵走瞌睡,他索性出了西暖阁,在万岁爷寝宫外黑黑乎乎的大殿里来回走着,殿外的寒气令他头脑一下子清醒许多,不像人在暖阁里昏昏欲睡,瞅着东暖阁紧闭的宫门,不由得生出许多想法。他深知万岁爷与珍主子情同意合互相恩爱。别的不说,他来这儿当差后就没见过万岁爷召过其他宫妃,包括隆裕皇后和珍主子的亲姐姐在内,皇上心里似乎只装着珍妃一个人,一天见不到她都不行,哪怕做做样子召见一下皇后和其他人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