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断案传奇-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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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拿下!”孟棘大声命令。
四名兵丁一声答应,待要铁链拘套,不料刘飞波已袖中抽出短刃,抹了脖子。一股殷红的血流从脖根涌出,汩汩有声。片刻衣袍全染,身子摇晃了几下,合扑跌地。
第二十章
且说御史大夫孟棘受皇帝隆恩,离京之日赐有旌节符玺,驻跸汉源得以专制京畿六府军事。因拿获贼党名册,便改了白龙鱼服,于汉源县署建节特,树六纛,以昭天威。自个也服紫佩鱼系金玉带。煞时气象大变。
(畿:读‘机’,指京城所管辖的地区;纛:读‘道’,古时军队或仪仗队的大旗。——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则小心服侍左右,以犯官身份助孟棘—一收捕黑龙会孽党。只三四日便擒捕了五百来人;还牵涉河北、河东两道。一时如端午裹粽,一串一串牵进了各处县府的衙牢。钉了死枷,等候押赴京师行刑。——康仲达也招出了县衙里潜伏的典狱,正是毒杀万一帆的凶手。——一时风气整肃,纲纪大张。
五日后大功告成,泾北方面也收降了天罡将军全数人马。孟棘飞奏圣上,圣上嘉许,诏命盂棘回京,复狄仁杰官职,以示恩眷。
狄公复职第一日便与梁贻德、韩垂柳主婚。韩咏南心中乐意,早备下丰厚房奁。一对新人,谁不喝采?梁贻德帽插金花,身披红锦,雕鞍骏马迎娶。一时贺客如云,红事热闹,自不必说。
(奁:读‘连’,陪嫁的衣物等。——华生工作室注)
第二日开斩毛禄。毛禄先押赴木驴上,满城号令。一时汉源城里万人空巷,皆来法场观看,并庆贺县令复官。法场上披红挂绿,十分新鲜。
狄公则耳热眼跳,心潮起伏,思绪不宁。——黑龙会孽党谋逆巨案,幸孟棘运筹帷幄,不动刀兵,便一鼓荡平。但毕竟牵涉人夥,五百犯人押赴京师,因是有去无回,尽作异乡冤魂。翌日狄公又亲设神坛醮斋祈福。午膳后,便约了洪亮、陶甘、乔泰、马荣四人同去南门湖上钓鱼。
(醮:读‘教’,祈祷神灵的祭礼。——华生工作室注)
乔泰、马来早备下了钓竿、丝纶、鱼篓、蛐罐。一条平底小船载了狄公五人荡自湖中央。
南门湖上日色璀璨,浮光耀金。五人戴了斗笠,慢慢将船泊在水中,任其飘摇。各自理了丝纶,坐船头船尾静心垂钓。
狄公约定:每人钓得一条鱼时,方可说话。乔泰、马荣虽不耐静,也只得屏息观水,冀得上钩者。——洪亮、陶甘也有许多话头想问,此时也专志凝神,只顾钓鱼。
突然乔泰惊叫一声。原来一尾桌面大的黑色水怪出露一下背脊。马荣赶紧望去,心中明白,那是一种水中的巨鼋,喜食荤腥。马荣江淮间长大,故能识得许多水中掌故。
狄公看得分明,心中也起惊疑。失声问道:“这水怪可吃人?”
马荣笑道:“这是一种鼋鳖,并非水怪。不食生人,却食死尸。”
狄公哦道:“原来这宝贝专吃死尸,难怪乎淹死在南门湖的从不见尸身浮起。都是它们吞食了。”
陶甘也笑:“老爷开了禁,没钓着鱼先说话了。”
狄公哈哈大笑。“该罚,该罚。——今日约你四人来此,岂独意在鱼耳。”
洪亮道:“我们正有许多疑问要请教老爷哩。譬如,老爷如何判断出刘飞波是黑龙会魁首?他又为何要杀梁老相公,冒名顶替?”
狄公道:“刘飞波胆识过人,阴有异志。加之科场失意,连连落第,更积恚忿。后来虽经商致富,但贼心未死。他在长安时偶尔听得人说及汉源韩隐士行止,慢慢访知他家府第内佛堂曾建造有迷宫密室。——当年韩隐士正是从京师雇的匠工,故未兔传下话柄。韩隐士为防兵燹战乱,作避祸远计,在密室内还储下大量金银财物,以备不测。又一日,刘飞波在京师一家旧书坊内购得韩隐士编纂的那册《妙奕搜录》,书中暗示开启佛堂地宫的密诀在末篇棋谱残局中。当时刘飞波只是好奇而已,并未认真。
(恚:读‘会’,怨恨,愤怒。燹:读‘险’,兵火,战火。——华生工作室注)
“是时河东晋州屡有地震,太白昼见,陨石十八下冯翊府。五行迭有异象,一时谣诼蜂起,刘飞波便蠢蠢欲动,自谓精于象数,通天彻地,阴谋大抒怀抱,以图侥幸。遂自称是刘黑闼后人,仰观天象,言斗牛之墟隐隐有龙文五彩。竖起黑龙会逆旗,复燃死灰。又招纳人马,购置兵器甲杖,联络地方,一时散尽了他的家业财产。
“这时他想起了韩府佛堂内密室所储藏的金银。他从京师走转汉源,佯为经商,实则访韩。很快他与韩咏南有了深交,慢慢又探得韩咏南虽是韩隐士之后,却不知佛堂密室事。——原来韩隐士死的突兀,未及与子孙明言细说。只传下祖制,后花园佛堂昼夜不闭,灯烛不灭。
“刘飞波放弃了拉韩咏南入伙的计划。他知道韩咏南为人迂腐正经,守旧古板。必不肯参与谋逆。遂独个细研那残局棋谱,竟很快解破密诀。——一夜,他佯醉借宿韩府,夜深人静时偷入佛堂金牒玉版前尝试了十七字谜,果然灵验。他入了密室,攫获了储备箱箧的全数金银,大喜过望。——腰囊丰厚,遂反志愈坚。
(箧:读‘窃’,小箱子,藏物之具。大曰箱,小曰箧。——华生工作室注)
“于是刘飞波在韩府与梁府间买了地皮,筑起宅邸。又动手在府中后花园假山、书房两处挖地道沟通韩府密室,并残忍地杀害了雇来的几名匠工。——我与陶甘在那通道中见到的几具尸骸即是。”
“刘飞波将韩咏南的佛堂下辟为黑龙会巢穴,自有高见。一来韩咏南本人不知情,不会漏风。二来韩咏南汉源大宦绅,累世清白,官府不会疑心,十分稳妥……”
洪参军忽问:“那么,刘飞波怎的对梁老相公动起杀机?”
“刘飞波为了广纳叛众,招兵买马,很快将韩隐士箱箧中金银挥霍一空。橡树滩天罡将军那支军马便是刘飞波惨淡经营纠金筹办的。这时他又想起梁大器的巨额家业田产。因为宅邸毗连。刘飞波很快弄明白了梁大器的心性脾气并探得梁府产业帐目巨细,便派万一帆以高利贷相诱,说服梁大器变卖地产。买主以金银支付,转折发放债利。只说地产价看贱,不如金银放利合算。梁大器年迈昏聩,便被万一帆牵着鼻子,变卖了大半家业。折金银放债契,每月获利甚巨。”
(毗:读‘皮’,邻连,与……相邻。——华生工作室注)
“刘飞波只支付了一二个月的巨利,便觉拮据难支,遂动杀机。一日将梁大器骗至后花园假山内杀害一两宅本有便门相通,神不知鬼不觉。——又将尸身拖入地室暗道。陶甘,我们在通道内见到的那具未朽老尸,正是梁大器。借地道之便,刘飞波遂自扮梁大器,瞒人眼目,拟苟且到反叛举事之日。——这时分身术已不便,故刘飞波索兴‘潜逃’,一个心意串扮梁大器,坐梁府指挥大局。”
“正当刘飞波算尽机关,做他贵不可言的好梦时,他的生活里闯入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
“谁?”四人不约而同问。
“杏花。”
“杏花?杨柳坞那个舞姬究竟与刘飞波有何干系?”洪亮不解。
狄公捻须微微一笑,突然用力提起钓竿,只见一尾青鳞闪闪的大鲤鱼上了钩。甩在船板上跌的不已。乔泰、马荣抢上捉住,脱了钩饵,放入鱼篓内。
“果然还有上钩的。”
狄公笑了:“刘飞波也有点象这尾大鲤鱼,被杏花钓钩钩住了,翻腾起不小的浪花。”
乔泰道:“可她最终却被刘飞波残杀。端的可怜。”
狄公点点头:“黑龙会势力曾在晋州平阳郡潜伏。那里有一位姓范的员外,身陷贼党,后生反悔,拟向官府告密。不料行事不慎,泄漏风声,被迫自尽。——临死前向妻儿吐明衷曲情由,抱恨终身。范员外的女儿有志为父雪耻,遂自卖为妓,安顿了老母幼弟,只身转长安卖来汉源杨柳坞。循父亲死前吐露线迹,寻着了黑龙会首魁刘飞波。——这女子名叫范来仪,即是杏花。她假献殷勤,几番周旋,遂得刘飞波欢心。一时情切意绵,十分绸缪。”
“刘飞波陷入情网,不能自拔,写了许多书信与杏花。又不愿落真笔迹,鬼使神差竟袭用了绿筠搂主的雅号,又刻意摹仿梁大器账册上梁贻德的字迹。”
洪亮问:“刘飞波怎会想到用‘绿筠搂主’四字落款?须知这是江幼璧的雅号,他如何深得?”
狄公道:“我道他鬼使神差便指此。我们知道杏花与刘月娥面目酷似,刘飞波十分溺爱自己的女儿,他与杏花的恋情内多少还羼有一种变态的异迹。这也是杏花得以如愿的天机。——刘月娥与江秀才相爱,又得江秀才诗赋书信,刘飞波岂不知绿筠搂主的雅号?出于变态的心机,他便袭用了这个雅号。”
(羼:读‘颤’,混杂,搀杂。——华生工作室)
“且说杏花不时从刘飞波嘴里探得黑龙会的种种秘密。一日酒醉时杏花又问黑龙会巢穴,刘飞波漏泄道,在棋谱残局中。杏花再问备细,刘飞波警觉,一时搪塞过去。翌日酒醒时,刘飞波对杏花起了疑心。反复思索,不敢遽断,便暗中窥察。——接着便是南门湖花艇上筵请我的一幕。刘飞波从杏花嘴唇动态怀疑杏花向韩咏南泄漏了黑龙会秘密,故出了威胁劫持韩咏南的事。据此又可断定,韩咏南是清白的。当然他万万没想到杏花当时是故作姿态正与我告密哩。”
(遽:读‘据’,立刻,马上。——华生工作室注)
陶甘问:“老爷又如何得知康仲达也是贼党头目?”
“康仲达唆使其兄康伯年借贷巨金与万一帆,并自愿中保,便是明证。万一帆借贷金银全是刘飞波一手策划,与梁大器卖地产同然。——我又探得王玉珏也是与刘飞波交往后才债台高筑,故又断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