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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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欲行用,窃恐未可”云云,则古人屡经修缉,迄不能变汉儒旧本。唐以前儒风淳实,不摇惑於新说,此亦一徵。澄复改并旧文,俨然删述,恐亦不免亻朁圣之议。以其排比贯串,颇有伦次,所解亦时有发明,较诸王柏删《诗》,尚为有间,故录存之,而附论其失如右。
△《云庄礼记集说》·十卷(通行本)
元陈澔撰。澔字可大,都昌人。云庄其号也。是书成於至治壬戌。朱彝尊《经义考》作三十卷。今本十卷,坊贾所合并也。初,延祐科举之制,《易》、《书》、《诗》、《春秋》皆以宋儒新说与古注疏相参,惟《礼记》则专用古注疏。盖其时老师宿儒,犹有存者,知《礼》不可以空言解也。澔成是书,又在延祐之后,亦未为儒者所称。明初,始定《礼记》用澔注。胡广等修《五经大全》,《礼记》亦以澔注为主,用以取士。遂诵习相沿。盖说《礼记》者,汉唐莫善於郑、孔,而郑《注》简奥,孔《疏》典赡,皆不似澔注之浅显。宋代莫善於卫湜,而卷帙繁富,亦不似澔注之简便。又南宋宝庆以后,朱子之学大行。而澔父大猷师饶鲁,鲁师黄榦,榦为朱子之壻。遂藉考亭之馀荫,得独列学官。其注《学记》“术有序”句,引《周礼·乡大夫》“春秋以礼会民而射於州序”,《周礼·乡大夫》实无此文。注《檀弓》“五十以伯仲”句,引贾公彦《仪礼疏》,乃孔颖达《礼记疏》文,正与贾说相反。颇为论者所讥。然朱子注《诗》“騋牝三千”引《礼记》“问国君之富,数马以对”,《礼记》无此文。注《孟子》“神农之言”引史迁“所谓农家者流”,《史记》无此文。蔡沈注《书》“厘降二女於妫汭”引《尔雅》“水北曰汭”,《尔雅》无此文。又注《西伯戡黎》引《史记》“纣使胶鬲观兵”,注“星有好雨”引《汉志》“轸星好雨”,《史记》、《汉书》亦均无此文。是皆偶然笔误,未足以累全书。且何休汉代通儒,号为学海,而注《公羊传》“舟中之指可掬”句,引“天子造舟,诸侯维舟,卿大夫方舟,士特舟”语,尚误记《尔雅》为《礼》文,又何有於澔?澔所短者,在不知礼制当有证据,礼意当有发明,而笺释文句,一如注《孝经》、《论语》之法。故用为蒙训则有馀,求以经术则不足。朱彝尊《经义考》以“兔园册子”诋之,固为已甚,要其说亦必有由矣。特《礼》文奥赜,骤读为难。因其疏解,得知门径,以渐进而求於古。於初学之士,固亦不为无益。
是以国家定制,亦姑仍旧贯,以便童蒙。然复钦定《礼记义疏》,博采汉唐遗文,以考证先王制作之旨,并退澔说於诸家之中,与《易》、《诗》、《书》三经异例。是则圣人御宇,经籍道昌,视明代《大全》抱残守匮,执一乡塾课册以锢天下之耳目者,盛衰之相去,盖不可以道里计矣。
△《礼记大全》·三十卷(少詹事陆费墀家藏本)
明胡广等奉敕撰。以陈澔《集说》为宗,所采掇诸儒之说,凡四十二家。
朱彝尊《经义考》引陆元辅之言,谓“当日诸经《大全》,皆攘窃成书以罔其上。
此亦必元人之成书,非诸臣所排纂”云云,虽颇涉邻人窃鈇之疑。然空穴来风,桐乳来巢,以他经之蹈袭例之,或亦未必无因欤?诸经之作,皆以明理,非虚悬而无薄。故《易》之理丽於象数,《书》之理丽於政事,《诗》之理丽於美刺,《春秋》之理丽於褒贬,《礼》之理丽於节文,皆不可以空言说,而《礼》为尤甚。陈澔《集说》,略度数而推义理,疏於考证,舛误相仍。纳喇性德至专作一书以攻之,凡所驳诘,多中其失。广等乃据以为主,根柢先失。其所援引,亦不过笺释文句,与澔说相发明。顾炎武《日知录》曰:“自八股行而古学弃,《大全》出而经说亡。洪武、永乐之间,亦世道升降之一会。”诚深见其陋也。
特欲全录明代《五经》,以见一朝之制度,姑并存之云尔。
△《月令明义》·四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黄道周撰。道周有《易象正》,已著录。崇祯十一年,道周官少詹事,注《礼记》五篇以进,此其一也。其说以二至、二分、四立皆归於中央之土为取则於《洛书》之中五,而五气於以分布。此岁功所由成,政事所从出,故作《月令气候生合总图》。又以《月令》载昏旦中星,故有《十二月中星图》,并细载中星距极远近度数及寅泰、卯大壮等十二卦彖象,以为此圣人敷治之原。每一月分为一章,其日躔星度则各列原本於前,而别列授时历新测於后。考《尧典》中星与《月令》不同,故《大衍历议》曰:“颛顼历即夏历。汤作殷历,更以十一月甲子合朔冬至为上元,周人因之,距羲和所记昏明中星,俱差半次。是不韦更考中星,断取近距。”然先儒论说,大抵推求差分,而不追改《经》文。至唐明皇始黜《月令》旧文,更附益时事,名《御删定月令》,改置《礼记》第一。故《开成石经》於昏旦中星悉改从唐历。宋延祐二年,仍复旧本《月令》,而唐《月令》别行,以其变乱古经,不足垂训故也。道周乃别立《经》文曰“孟春之月,日在危,昏昴中,旦房中。仲春之月,日在东壁,昏参中,旦箕中”云云,是又道周自为《月令》,蹈唐人之失,殊为未协。特其所注杂采《易象》、《夏小正》、《逸周书》、《管子》、《国语》,参稽考证,於《经》义颇有阐发。
其胪举史传,亦皆意存规戒,非漫为推衍禨祥。则改《经》虽谬,而其因事纳诲之忱,则固无悖於《经》义也。
△《表记集传》·二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黄道周撰。是书为所进《礼记解》五篇之二。《自序》以为古者窥测天地日月,皆先立表,为《表记》之所由名。考《说文解字》,表里字皆从衣。此篇名《表记》者,盖谓人之言行,犹衣之章身,故郑康成云“以其记君子之德,见於仪表者也”。先儒旧义,本无可疑,道周乃谓取於八尺之表,殊为附会。又是篇古注分九节,《正义》曰“称子言之,凡有八所。皇氏云:皆是发端起义,记者详之,故称子言之。若於子言之下更广开其事,或曲说其理,则直称子曰。今检上下体例,或如皇氏之言,今依用之”云云,故《疏》文於诸节脉络相承处,必详记之。如云“此经又广明恭敬之事”,又云“此一节总明仁义之事”,又云“自此以下至某句更广明仁义之道”。前儒说经,於章段离合之间,其慎如此。
陈澔《集说》,不用注疏次第,强分四十馀章,已乖违古义。道周乃约为三十六章,并强立篇名,随心标目,尤为自我作古,无所师承。其说则全引《春秋》解之,谓《坊》、《表》二记不专为《春秋》,而以《春秋》发其条理,则百世而下,有所稽测,得其晷影。夫《坊记》一篇,如曰“以此坊民,诸侯犹有畔者”,又云“以此示民,民犹争利而忘义”,又云“以此坊民,诸侯犹有薨而不葬者”,其通于《春秋》,初无事强合。至《表记篇》则多言君子恭敬仁义之德,而必以《春秋》证之,於《经》旨亦为牵合。然其借《春秋》之义,互证旁通,颇有发明。犹之胡安国《春秋传》,虽未必尽得《经》意,而议论正大,发挥深切,往往有关於世教,遂亦不可废焉。
△《坊记集传》·二卷、附《春秋问业》·一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黄道周撰。是书为所进《礼记解》五篇之三。《自序》以为圣人之坊乱,莫大於《春秋》。故是书之体,以《坊记》为经,而每章之下皆胪举《春秋》事迹以证。但《国语》所载,若内史过之论虢亡,近於语怪,而以为借神怪以防欲,义涉荒忽。《隐公元年》“郑伯克段於鄢”,而以为为三桓而发。夫三桓之事,《春秋》著之详矣,乃谓寓其意於郑伯之克段,是舍形而论其影也。又《戴记》本为一篇,而分为三十章,章各创为之目,其臆断亦与《表记集传》等。第其意存鉴戒,於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间,原其乱之所自生,究其祸之所终极,颇为剀切。且《坊记》之文,如曰“治国不过千乘,都城不过百雉,家富不过百乘。
以此坊民,诸侯犹有畔者”,是隐为《春秋》书大夫之强起例。又云“《春秋》不称楚越之王丧”,亦明著《春秋》之法。则道周此书,固非漫无根据,尽出附会矣。
△《缁衣集传》·四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黄道周撰。是书为所进《礼记解》五篇之四。分二十三章,亦各创立名目。
案郑康成云:“《缁衣篇》善其好贤者之原,故述其所称之诗以为其名。”是本有辨别善恶之义。故道周因而推衍其说,证以史事。於爱憎之公私,人才之邪正,莫不详明剀切,再三致意。《自序》云:“是《传》略采经史关於好恶、刑赏、治道之大者,凡二百馀条,以系於篇。其於经济庶务条目之间,虽有未悉,而於君心好恶纲领之原,以至三代而下治乱盛衰之故,亦略云备。”盖庄烈帝锐於求治,而暗於知人,轻信轻疑,漫无鉴别。十七年内,易阁臣者五十,贤奸淆杂,卒至於亡。贺逢圣致仕之时,断以“振作无绪”一语,可云先见。道周此书,意主於格正君心,以权衡进退。所重在君子小人消长之间,不必尽以章句训诂绳也。
△《儒行集传》·二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黄道周撰。是书为所进《礼记解》五篇之五。虽亦有强分篇目之失,然《记》文称“其自立有如此者”、“其刚毅有如此者”云云,则章旨本《经》中所有。道周分一十七章,较《表记》、《坊记》、《缁衣》之目尚近於自然。其所集之《传》,亦杂引历代史传,以某某为能自立,某某为刚毅,意在上之取士,执此为则,以定取舍之衡。故其《自序》云:“仲尼恐后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