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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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伏生也。伏生为秦博士,至孝文时年且百岁。张生、欧阳生从其学而受之,音声犹有讹误,先后犹有舛差。重以篆隶之殊,不能无失。生终后,数子各论所闻,以己意弥缝其阙,别作章句。
又特撰大义,因《经》属指,名之曰《传》。刘向校书,得而上之。凡四十一篇,诠次为八十一篇”云云。然则此《传》乃张生、欧阳生所述,特源出於胜尔,非胜自撰也。《唐志》亦作三卷。《书录解题》则作四卷。今所传者凡二本,一为杭州三卷之本,与《隋志》合。然实杂采类书所引,裒辑成编,漫无端绪。一为扬州四卷之本,与《书录解题》合,兼有郑康成《注》。校以宋仁宗《洪范政鉴》所引郑《注》,一一符合,知非依托(案《洪范政鉴》世无传本,惟《永乐大典》载其全书)。二本各附《补遗》一卷,扬州本所补较备。然如《郊特牲注》引《大传》云“宗室有事,族人皆侍终日,大宗已侍於宾奠,然后燕私。燕私者何也?已而言族人饮也”一条,犹未采入,信乎著书之难矣。其文或说《尚书》,或不说《尚书》,大抵如《诗外传》、《春秋繁露》,与《经》义在离合之间。
而古训旧典,往往而在,所谓六艺之支流也。其第三卷为《洪范五行传》,首尾完具。汉代纬候之说,实由是起。然《月令》先有是义,今列为经,不必以董仲舒、刘向、京房推说事应,穿凿支离,归咎於胜之创始。第四卷题曰《略说》,王应麟《玉海》别为一书。然如《周礼·大行人疏》引“孟侯”一条、《玉藻疏》引“祀上帝於南郊”一条,今皆在卷中。是《大传》为大名,《略说》为小目,应麟析而二之,非也。惟所传二十八篇无《泰誓》,而此有《泰誓传》。又《九共》、《帝告》、《归禾》、《掩诰》皆《逸书》,而此书亦皆有《传》。盖伏生毕世业书,不容二十八篇之外全不记忆,特举其完篇者《传》於世。其零章断句,则偶然附记於传中,亦事理所有,固不足以为异矣。(案:《尚书大传》於《经》文之外掇拾遗文,推衍旁义,盖即古之纬书。诸史著录於《尚书》家,究与训诂诸书不从其类。今亦从《易纬》之例,附诸经解之末。)
△《书义矜式》·六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元王充耘撰。充耘以《书经》登第,此乃所作经义程式也。自宋熙宁四年,始以经义取士,当时如张才叔《自靖人自献于先王义》,学者称为不可磨灭之文。
吕祖谦编次《文鉴》,特录此一篇,以为程式。元仁宗皇庆初,复行科举,仍用经义,而体式视宋为小变。综其格律,有破题、接题、小讲,谓之冒子。冒子后入官题。官题下有原题,有大讲,有馀意,亦曰从讲。又有原经,亦曰考经。有结尾。承袭既久,以冗长繁复为可厌,或稍稍变通之。而大要有冒题、原题、讲题、结题,则一定不可易。充耘即所业之经篇,摘数题各为程文,以示标准。其“慎徽五典”一书,引孔《传》“大录万几”为说,不全从蔡《传》。考《元史·选举志》载书用蔡《传》及注疏。当时经义,犹不尽废旧说,故应试者得兼用之。此元代经学所以终胜明代也。
(案:此书乃科举程文,当归《集部》。然虽非诂经之书,实亦发明经义,入之《别集》为不类。故仍入《经部·附录》中。)
──右“书类”五十六部,六百五十一卷,《附录》二部,十一卷,皆文渊阁著录。
(案:蔡沈《洪范皇极数》诸书,虽以《洪范》为名,而实以《洛书》九数推衍成文,於《洪范》绝无所涉。旧以为《书类》,於义殊乖。今悉退列《子部·术数类》中,庶不使旁门小技,淆乱圣经之大义焉。)
卷十三 经部十三
○书类存目一
△《书古文训》·十六卷(内府藏本)
宋薛季宣撰。季宣字士龙,号艮斋,永嘉人。起居舍人徽言之子。绍兴二十九年,年甫十七,即从荆南帅辟写机宜文字,调鄂州武昌令。以王炎荐,改知常熟县。入为大理寺主簿,进大理寺正,知湖州。乾道元年,迁知常州,未上,卒。
然宋人多称为薛常州,未之详也。事迹具《宋史·儒林传》。是编所载《经》文,皆以古文奇字书之。案孔壁蝌蚪古文,汉时已佚,无人见其书迹。《后汉书·杜林传》称“林於西川得漆书古文《尚书》,常宝爱之。虽遭艰困,握持不离身,出以示卫宏”云云。此言漆书古文之始。又《儒林传》曰:“扶风杜林传古文《尚书》,同郡贾逵为之作《训》,马融作《传》,郑玄作《解》”云云,今贾、马、郑之注俱不传。然考陆德明《经典释文·叙录》,称马郑所注并伏生所诵,非古文也。《隋书·经籍志》亦称杜氏所传,与贾、马、郑三家所注惟二十九篇,又杂以今文,非孔旧本。然则当时所谓古文,已非今本五十八篇之全矣。郭忠恕作《汗简》,所引有《古尚书》。《玉海》载后周显德六年郭忠恕定《古文尚书》刻版。沈括《梦溪笔谈》称宋太宗得古本《尚书》,改“云梦土作乂”为“云土梦作乂”。均不言所自。晁公武《读书志》称“古文《尚书》,吕大防得本於宋次道、王仲至家,以核陆氏《释文》,虽有小异同,而大体相类。观其作字奇古,非字书傅会穿凿者所能到,学者考之,可以见制字之本”云云,亦不言宋、王之本何来。考颜师古《匡谬正俗》,引古文《尚书》“戮”作“”
“誓”作“”,则唐初即有此书。又《册府元龟》载天宝三载诏曰“先王令范,莫越於唐虞;上古遗书,实称於训、诰。虽百篇奥义,前代或亡;而六体奇文,旧规犹在。但以古先所制,有异於当今;传写寝讹,有疑於后学。永言刊革,必在从宜。《尚书》应是古体文字,并依今字缮写施行。其旧本仍藏之书府”云云。是宋、王二氏所传、宋太宗所得,即郭忠恕所见本。忠恕所见,即唐内府本也。然《隋志》称:“晋世秘书所存,有古文《尚书》经文,今无有传者。”是唐初古《尚书》已亡,玄宗时何以仍在秘府?惟魏江式《论书表》中称所撰《古今文字》四十篇,采孔氏《尚书》五经音注、《籀篇》、《尔雅》等书,似其时河北尚有传本。然《经典释文·叙录》称:“《尚书》之字本为隶古,既是隶写古文,则不全为古字。今宋、齐旧本及徐、李等音所有古字,盖亦无几。穿凿之徒,务欲立异,依傍字部,改变《经》文,疑惑后生,不可承用。”是式所据者,即出此,玄宗秘府所藏,正是本耳。陆德明已先辨之,何宋人又纷纷崇尚乎?季宣此本,又以古文笔画改为今体,奇形怪态,不可辨识,较篆书之本尤为骇俗。
其训义亦无甚发明,《朱子语录》谓其惟於地名上用功,颇中其病。故虽宋人旧帙,今亦无取焉。
△《书疑》·九卷(内府藏本)
宋王柏撰。顾炎武《日知录》称为元儒王伯。考柏以度宗咸淳十年卒,未尝入元,炎武偶误也。柏字会之,号鲁斋,金华人。受业於何基之门。基,黄榦弟子,榦又朱子壻也。故托克托等修《宋史》,以朱子之故列柏於《道学传》中。
然柏之学,名出朱子,实则师心,与朱子之谨严绝异。此其辨论《尚书》之文也。
《尚书》一经,疑古文者自吴棫、朱子始(见《朱子语录》)。并今文而疑之者自赵汝谈始(见陈振孙《书录解题》)。改定《洪范》自龚鼎臣始(见所作《东原录》)。改定《武成》自刘敞始(见《七经小传》)。其并全《经》而移易补缀之者则自柏始。考《汉书》载“刘向以中古文校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经》文,《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率简二十五字者脱亦二十五字,简二十二字者脱亦二十二字。文字异者七百有馀,脱字数十”云云,此言脱简之始也。
然向既校知脱简,自必一一改正,必不听其仍前错乱。又惟言《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则其馀并无脱简可知,亦非篇篇悉有颠倒。且一简或二十五字、或二十二字,具有明文,则必无全脱一章一段之事。而此二十馀字之中,亦必无简首恰得句首,简尾恰得句尾,无一句割裂不完之事也。柏作是书,乃动以脱简为辞,臆为移补。其并《舜典》於《尧典》,删除姚方兴所撰二十八字,合《益稷》於《皋陶谟》,此有孔颖达《正义》可据者也;以《大禹谟》、《皋陶谟》为《夏书》,此有《左传》可据者也;以《论语》“咨尔舜”二十二字补“舜让於德,弗嗣”之下,其为《尧典》本文,抑或为他书所载,如《鬻子》述《帝王遗语》之类,已不可知(案《鬻子》所述《帝王遗语》,今本不载,见贾谊《新书》所引)。以《孟子》“劳之来之”二十二字补“敬敷五教,在宽”之下,则《孟子》明作尧言,柏乃以为舜语,已相矛盾。然亦尚有《论语》、《孟子》可据也。至於《尧典》、《皋陶谟》、《说命》、《武成》、《洪范》、《多士》、《多方》、《立政》八篇,则纯以意为易置,一概托之於错简。有割一两节者,有割一两句者,何脱简若是之多?而所脱之简又若是之零星破碎,长短参差?其简之长短广狭,字之行款疏密,茫无一定也?其为师心杜撰,窜乱圣经,已不辨而可知矣。其所辨说,如谓盘庚之言,所欠者理明辞达。又信《泰誓序》“十有一年”之说,谓武王承祖父之馀庆,藉友邦之归心,气焰既张,体貌且盛,改元纪年,视纣犹诸侯,后世曲为覆护,反生荆棘。又谓《大诰》“宁王贻我大宝龟,西土有大艰,人亦不靖”之语,无异唐德宗奉天之难,诿之於定数。是排斥汉儒不已,并集矢於《经》文矣,岂濂、洛、关、闽诸儒立言垂教之本旨哉!托克托等修《宋史》,乃与其《诗疑》之说并特录於本传,以为美谈,何其寡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