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7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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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朝廷有十万之兵可用,并不是说天下军队,朝廷只能调动十万,且不说那些屯扎在关中四方重要关隘的,便是藩镇之兵,人数仍是不少——有藩镇桀骜,对朝廷虚以委蛇,但也有些藩镇节度使,是李嗣源、李从璟心腹,亦或是正直之臣,是忠心朝廷的。
这十万之兵,是说洛阳周边可用调动的机动兵力,是能立即拉出去征战的部曲。而且不同于先前十多万所谓天子六军与侍卫亲军,这十万之兵,基本再无骄兵悍将,不仅是可战之兵,更是精锐。两者对帝国的分量与意义,不可同日而语。
从这个角度上说,杨吴攻楚,大唐在稳定新政的前提下,仍是有余力发兵楚地。
“天下藩镇之兵已不可选入禁军,除却这十一万兵马外,禁军再要扩充实力,就要选募青壮入伍。”李从璟道,“不知对这批禁军,父亲有何打算?”
李从璟所说的招募青壮入伍,并不是指先前朝廷就没有招募青壮,招募青壮是一直都有的,他们是顶替军中老卒、伤病、阵亡名额的主要力量,若非如此,禁军岂非一直在缩水。李从璟之所以现在单拿出来说,意思指的是大规模招募青壮,成立新军。
李嗣源对此显然早有打算,“三到五年内,朝廷当再募新军十万。”
李从璟微微颔首,这也意味着,三到五年内,除却边镇边军,天下藩镇将再无一兵一卒。
同样,新政下一阶段必须要顺利推行,继续深化对江山社稷的改善,如此朝廷才有力量在三五年内,在洛阳蓄养起二十万禁军。
除却边军与重镇,中央禁军必须实力强大,所谓强干弱枝以加强中央集权,这是前提。
有鉴于此,李从璟道:“裁汰藩镇不可用之兵,而以州县招募青壮,组成地方军队戍卫地方,这是社稷稳定的必由之路。新政下一阶段的推行,种种文事举措与削藩结合,将是朝廷接下来要着力面对的大课题,事若顺利,则藩镇无兵,天下中兴,赋税充足,禁军强劲。”
话至此处,李从璟稍稍一顿,“然,天下藩镇毕竟众多,新政下一阶段亦是千头万绪,只用三五年时间彻底消灭藩镇,是否操之过急了些?”
李嗣源看向亭外,春意深深,去岁秋冬的痕迹早已寥寥。然而没有去岁秋冬,何来今年浓春?有些时候,去岁秋冬之寒愈烈,眼下春日之景才会愈盛。
李嗣源静看了许久,微微一笑,“不急了。”
李从璟心头存疑,但见李嗣源态度坚决,却也不好再言。李嗣源即位已经四年,再用三五年时间削藩,合在一起差不多算是八年。八年光阴,先灭天下骄兵,再灭天下藩镇,怎么能说不急?
在李从璟心里,李嗣源一向持重,在国事上是稳如泰山的绝色,因为天下积弊深久的缘故,很多时候的社稷国事,李嗣源处理起来甚至谈得上如履薄冰,从不肯贸然而进。
但现在,李嗣源为何态度坚决,不容置疑的要在三五年内尽裁藩镇之兵?
操之过急,则易生乱,这个道理李嗣源不会不知。
李从璟不认为李嗣源是被帝国现下取得的一些成绩,而冲毁了头脑,导致心态膨胀了。但正因如此,他更加疑惑。
李嗣源转头见李从璟面容略显沉重,眼中还带着思索之意,欲言又止,顿了顿,“从璟,我记得你领兵平蜀离开洛阳时,头上并无白发。这白发,是何时生的?”
李从璟随意答道:“也不知是何时,大抵进了剑门关就是这样。”
李嗣源点点头,一时再不言语。
李从璟寻思着道:“父亲意欲三五年尽裁藩镇之兵,再练十万新军,如是,则新政下一阶段之大政纲领、具体举措、推行进度,都值得细细研究一番。”
“这是自然。”李嗣源道,“你有何看法?”
李从璟低头沉吟片刻,抬头时却说了一句好似并不搭调的话,“儿有个打算。”
“你且说来。”
“儿要在洛阳建学院!”
第734章 一朝掌得天下权,我为万世开太平(二)
关于建学院的事,李从璟有这个打算已经很久,只不过学院不比演武院,个体太过庞大,内容也太过复杂,工程堪称浩瀚,成立起来要难得多。再一个,学院的成立需要相应的社会条件,不是从军中拉出一批将领、士卒就能成立班底的,而李从璟又不想糟蹋了学院这个存在,故而一直都没真正着手。
所谓学院,即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学,集教学与科研于一体,凡世界存在之物,皆是大学研究、教学的对象。放在当下来说,学院当然无法与后世大学相提并论,但儒学、百工,都应该是教学内容。学院的学生,政事上必要成为新政得力干将,在百工上必须要能促进工、农、商、医甚至是士、军的发展。
李从璟在此时提出兴建学院,从时间上来说仍是早了些。但新政、削藩推行太快,他怕朝廷、地方官吏不能满足需求,而他即将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只要有李嗣源支持,也勉强算得上有能力来做这件事。
“学院与太学有何不同?”在听李从璟初步阐述过学院的观点后,李嗣源问,“兴建学院,要招收甚么样的学生,教授甚么样的学识,学成后又去做甚么?”
后三个问题,堪称办学经典三问。
李从璟道:“太学多教授儒学,学院无意取代太学的地位,故而着重教授其它‘杂学’。当今朝廷,取士多以儒学,虽也有时务、明经、算学、律法诸科,但力度仍是不够,选拔出来的士子,也不够用。以朝廷六部为例,吏、户、礼、兵、刑、工各司其事,但士子高中之后,无论进入哪一部,能堪重用的都不多,多半对六部事务之详略不甚了解,更谈不上精通一门,需得重头来学过,再经数年十数年历练,方能独当一面。”
“朝廷六部如此,地方六曹亦如此。以户部为例,户部官员不知如何合理增加国家赋税,不知如何针砭时弊改善财政,更不知漕运、屯田、盐铁、钱币等事之深浅,绝非危言耸听。时有良臣名臣,若能历经数部任职,花费数十年时间,而后方有可能改善国计民生。饶是如此,其所行之法,也不过因循旧制,能略加修改则已难得,就更不必说改善。是以天下但凡有弊政,朝廷往往要承害数十年,待得积弊深厚朝廷举步维艰,而后方能有应对措施,且也不一定应对得当。”
“而所谓良臣名臣,又何其难得?品性、才学、机遇,缺一不可。而要令其任事,改善时弊,更需君主信任,更难的是,君主要长久信任。因是之故,天下但凡有蔽政,则必成积弊,不到中兴之世,难以稍去疾患。而中兴之世又何其难得?便是有,也难尽去时弊。到得这时,即使国有明主,朝有良臣,不过空有救世之心,而不得救世之法,社稷又如何能得到彻底医治?纵观史册,朝廷弊政一出,则积弊日深,待到无药可救之时,也是民不聊生之际,天下遂乱,便索性打破所有瓶瓶罐罐,掀翻江山社稷,依照‘先贤’之法,略加修改,再重新竖立秩序。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如是而已。历史不是总是相似,只不过是总在重演罢了。”
李嗣源一脸深思,李从荣、李从厚云里雾里,李从璟饮下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他继续道:“朝廷治理天下,千头万绪,而在这无数头绪中,必须有无数官吏,精通每一个头绪,而后方能在头绪病患之际,及时发现而又及时研究对策。宰相、重臣上解君忧下安黎庶,便得对六部之事,对六部外之事,对天下之事,都了然于胸,而后方能协助君王总领全局,匡扶社稷,推行大政于天下。如此上下齐心,才不会出现荒诞害民之国是。”
“今兴学院,是为使善医者医人,善吏者治吏,善礼者掌礼,善工者治工,善财者理财,善兵者治军,善刑者掌法,善学者治学。天下百业,各安其位,天下俊才,各展其能。倘若有天资聪颖者,善数业,则为官;再有天之骄子,能善百业,则为公辅。如是,帝王君临庙堂,胸有天下,而天下大治!若帝王贤能,又得名臣相佐,则天下大兴!”
李从璟一席话说完,也回答了李嗣源先前有关学院的三个问题,并且是用另一种方式,更加透彻全面的回答。
等了许久,见李嗣源仍是在沉思,李从璟笑道:“当然,治理天下,也不是仅靠学院就行,天下有了疾患,也并不都是因为弊政,儿这是从学院的角度去看。”
李嗣源从深思回缓过神来,长舒一口气,“能得如此学院,大唐盛世,何愁不能再现?届时盛世不现则已,现必光芒万丈,比之贞观、开元,更为夺目!”
李从璟点点头,“长远观之,可以如此期许。眼下来看,学院培养出来的学生,也能使得新政更好推行。”
李嗣源奇怪的看向李从璟,“也不知你这脑袋到底是如何长的,竟然能想出这许多东西。”
李从璟讪笑道:“并非儿一人所想,莫离等人都有一起出谋划策。”
李嗣源点点头,这才觉得合理,遂又道:“兴建学院,我看可行。不过照你方才这般说来,也不是小手笔就能做得好的。且不去说造一座学院建筑,学院中开设诸多学科,首先得考虑先生从何而来。要达到朝廷期许,这些先生必不能滥竽充数,需得学识渊博,亦或各精各业。天下大乱已久,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朝堂外,这样的先生都不好找;其次,学院招收的学生也必须是士子中的精英之辈,如何让这些士子放下研读多年的典籍,放弃贡举出仕的所谓正途,投身到学院中来学习他们眼中的‘杂学’,不是一件简单事。”
“再次,有了先生与学生,这课业得如何教授,也是大问题,典籍书册从何而来?学业规模、深度如何安排?而且既然是务实之辈,必然不能死读书,还得有机会供其不时历练,这又如何布置?第四,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