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第3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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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大同军行军速度虽然比平日快了很多,但仍旧勉强维持着队列,所以被契丹精骑在天黑前追上,并不难理解。
从桑亁关向西南,百五十里之外便是流经河套平原的黄河,平原之上,黄河水流平缓,若得船只,要渡河而过很简单。丰、胜二州之一的胜州州城,便在黄河之滨,距离此地不远。
若大同军能顺利赶到黄河沿岸,平稳渡过黄河,那么契丹军再要追击大同军,就会难很多。大同军甚至可以在渡过黄河后,在河岸以逸待劳,在契丹追兵渡河之际,半渡而击之。因是,只要渡过黄河,即便是面对数倍追兵,大同军都能游刃有余。
黄河,便是大同军此行第一个目的地。然而此时距离黄河,尚有数十里之遥,而契丹精骑已尾随而至。依照目下形势,在抵达黄河之前,大同军必须与契丹追兵一战。战若胜,将契丹追兵击退,则大同军可至黄河,渡河而过;战若败,则黄河不再是彼岸,而是地狱,被契丹精骑追赶到黄河岸边的大同军,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成为真正的绝境之师,只有死路一条。
李从璟在被游骑告知契丹军将至后,令大同军步军继续赶往黄河,而他和张大千等骁勇之将,则率领大同军骑兵留下阻击契丹追兵。
马军精贵,便是朝廷六军与侍卫亲军配置比例亦很小,莫说藩镇军了。大同军有将士五千,马军不过千余之数,而经由之前一战,颇有损失,此时只剩下了千骑左右,此时全都留下来与李从璟一道,阻击契丹精骑。
而前来追击大同军的契丹先锋精骑,数量达到了三千,其统率便是昨日夜里在李从璟手里吃了亏的耶律雉。
耶律雉在得知大同军马军竟然全部都留了下来,意图阻击他们的时候,不仅没有担忧,反而露出喜色。他对身边的老三老四说道:“今父王亲自督阵于桑亁关外,欲以雷霆之势攻克此关,我等追击大同军的人马虽不多,却也接近万人,依父王的意思,我等只需要将大同军远远驱逐,或者死咬不放,使其无法回头支援桑亁关,则桑亁关早晚必定落入父王之手!然则我等昨日战事不利,父王已大为恼怒,此番追击大同军,怎能不将李从璟斩之以献父王?我等大军,三倍于敌,大同军必败无疑,且随我杀上前去,将李从璟生擒阵前!”
老三、老四闻言,皆点头应是,“正该如此!不擒杀李从璟,不足以泄我等心头之恨!”
老五阴着脸跟在一旁,没有搭话,眼镜蛇一般的眸子里,不知在闪动什么样的光芒。
众人计议已定,再不复多言,列好阵型,冲向大同军马军所在之地。
千余骑前,李从璟沉着静立,他已经披上甲胄,握上马槊——大同军四千余人,要给他凑出一副披挂何其容易。夕阳西下,余晖如金,染遍这迎风肃立的千骑。
临近黄河,又是河套平原边缘,此处地势大致平坦,唯有低矮山丘,是沿着东部云州边境线延伸过来的山峦——平州边境线便是长城沿线。
耶律雉求战心切,也知时间宝贵,故争分夺秒,迎面而来没有二话,直接就是冲阵。李从璟等以逸待劳,却也知道断无拖延时间的可能,况且契丹大军在后,他们也无暇去拖延时间,尽快击溃这支契丹精骑,是他们唯一所求。
李从璟身后,近百青衫近卫面无表情,只是肃杀的盯着逐步靠近的敌军。耳畔响起的马蹄声,催动大地颤抖不已,一把把亮起的长刀,是鬼魅也是天使。
并为尖刀的李从璟和张大千,策马而出,带动千骑冲出阵,一往无前杀向面前的契丹蛮贼!
第307章 士卒死战活离阵,将军浴血为哪般(中)
于李从璟而言,若说这世上最熟悉的事情是什么,那无疑是沙场厮杀。对他而言,那是仅次于呼吸的本能,是早已融入骨髓的东西。
自打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李从璟就在为战争而准备,并为此不惜十年磨一剑。李从璟从军之时,正是李存勖征战天下有成,大业欲立之际,各种征战更是从未断绝,自独领百战军以来,也是步步皆战。李从璟来到这个时代,仿佛就是为战争而生。
战斗,那是一个血腥的字眼,对李从璟而言,也是一个诠释生命的字眼。
世间大功业,莫过于定国安邦。李从璟既有此大志,就必须为之去战斗,去征战天下,进而平定天下。
耶律敌烈想要拿下桑亁关,想要在日后配合东线契丹军,两面夹击幽云,将他的卢龙九州攻陷,进而马踏中原,这是李从璟宁死也不会答应的事。
既然不答应,便只有一战。
马槊握在手里的感觉很亲切,也很踏实,李从璟与迎面而来的契丹军士碰上,他如同他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将马槊以最短的路线,最快的速度,在最恰当的时机刺出!
马槊如有灵性一般,在那名契丹百夫长的长刀侧面滑过,锋尖准确无数洞穿了对方的咽喉。李从璟手腕一抖,马槊锋刃在对方咽喉中陡然一转,便从侧颈探出头来。在这一刺一转之间,契丹百夫长脖颈处的骨肉便少了大半,歪歪斜斜的脑袋无力的摆动,刻画出对方已定格的恐惧惊愕神情。
战马奔驰,带动着李从璟在契丹军士中间不断向前。他手中的马槊刺出去后便没有再收回来,仅凭战马的冲击力,他又将第二个契丹军士刺落马下。身前呼喝着挥斩而来的马刀,组成恍若密不透风的刀墙,如同下一刻就会将他浑身斩成碎肉。但他没有恐惧,没有害怕,甚至没有紧张,这样的场景固然存在莫大凶险,容不得半分分神和差错,然而于他而言,这都是平常事罢了。
李从璟矮下身子,避过一名契丹军士横斩而来的马刀,刀锋掠过头顶,带起一阵劲风,感觉甚为吓人。李从璟目光沉着的看着前方,手中长槊收回到身前,又挡下数柄几乎是同时斩来的马刀。长槊与马刀兀一接触的瞬间,他的手臂就再度发力,长槊将马刀下压,同时横扫而过。
锋刃掠过之处,一片血肉飞起,鲜红的血雾在半空绽放开来,犹如盛开的月季。
从始至终,李从璟的目光都不曾有半分移动,映在他瞳孔里的,永远都是前方不断涌来的契丹军士,那一张张狰狞呼喝的面孔,不断挥斩而来的马刀,一道道犹如实质的杀气。在千军万马中,李从璟能感受到敌人每一道充满杀意的目光,然而他无论面对什么,他都只是挥动他手中的长槊而已。
长槊削掉一名杀气腾腾、不断大叫的契丹军士脑袋,将他勃发的气势刹那间灭得一干二净,李从璟手臂抬起,带动长槊向另一个方向斩去,就将一名狞笑着挥刀向他斩来的契丹军士的胳膊齐根斩落,那自以为勇武异常的契丹军士,狰狞的笑声立即化为惨叫。而当李从璟目不斜视从他身旁经过时,他随即被李从璟身后的近卫一刀砍掉了脑袋!
契丹蛮子的打法充斥着一股不要命的勇悍气息,面对大唐边军,他们在战斗的时候往往怪叫连连,皆欲恐吓边军将士,然后猛然挥刀,将边军将士击伤、斩杀,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斗风格。凭此,他们曾在与大唐边军的战斗中,获得过不少成果。
但在李从璟面前,这些狂傲不已的契丹军士,意外的发现,他们的恐吓根本就不能让面前这位唐将有丝毫动容,他那双冷静无声的眸子里,似乎永远都没有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夸张而霸气的动作,只有前方。这让这些契丹蛮子们恼羞成怒,他们用力挥刀挥斩,想要凭借他们引以为豪的蛮力,将这位唐将狠狠击杀。然而,他们的刀还没有落下,对方的长槊就已经洞穿了他们的胸膛、咽喉,挑飞了他们的胳膊,斩飞了他们的脑袋!
他们感到愤怒,感到不解,感到不甘,但是这些并不能阻止他们坠落马背,被唐军汹涌奔来的马蹄踩成肉泥。在那位冷静如同冰雪、沉默如同青山的唐将面前,他们无力的发现,他们一切的战斗技巧都没有丝毫作用,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那唐将的出手实在是太快,快到让他们来不及招架,就丧失了战斗的资格,这对这些在草原上百战百胜的契丹勇士而言,简直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一位契丹千夫长眼见李从璟将他面前的一个个契丹军士,毫不费力的斩杀,而自身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种种杀机,从而安然无恙的继续收割他部下的性命,他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让部下给他腾开一条道,猛烈催动战马,向李从璟飞奔过来,举起那柄镶嵌有西域蓝宝石、曾今斩杀过无数敌人的马刀,当头就向李从璟劈斩下来!
他的动作很快,他的力道也足够大,他能成为契丹精骑的千夫长,并非是凭借运气,而是靠实力。这位千夫长,曾今斩杀过很多其他部族的千夫长、万夫长,甚至是王族成员,现在,他用他的勇武,要斩杀先前这个不可一世到让他看不下去的唐将。
“唐将受死!我乃北院夷离堇麾下千夫长耶律……”千夫长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的大喊。
然后,他看到那位唐将只是微微侧过头,并未多看他一眼,随即对方的手臂抡了一下,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宝刀是否落在对方身躯上时,他就骤然感觉到自己浑身一轻。他惊愕、茫然的睁大双眼,却发现自己正在远离自己的部卒。他低下头,瞳孔顿时被恐惧塞满,因为他发现,他没有下半身!他看到的,只有正在不停流血的上半身,正有一批批血淋淋的东西,稀里哗啦从他胸腔中掉落。
终于,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仍留在马背上的下半身,还有那切口如同血肉磨盘一样,正从马背上翻落的下半身。
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契丹军阵中,李从璟身前满是契丹军士,他们在战马的带动下,风驰电掣般冲向他,又从他身旁掠过。
李从璟一槊探出,锋刃刺进一名契丹军士的脸骨,在对方疼痛难忍惨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