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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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谙内情的李氏满以为两位年轻女子之间会有许多共性,殊不知正是因为她俩之间存有的共性太多,才使得二者之间未有只言片语,不但是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就是眼神也不曾有过交汇,就连等闲旁人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们之间有着不寻常的气氛。
范钗儿左看看右看看,极力想从这两张突然闯入自己领地的生面孔上找寻到蛛丝马迹,然而屡屡在乡姑野妇身上得手的伎俩,在这两个女子面前却没有半点效用,任凭她再三努力,最后也只能是徒呼枉然。
她这样穷追不舍的询问,叫雨烟与燕嫣二人不胜其烦,燕嫣生性孤僻,不理会这等俗人也就是了;雨烟可不一样,许是来的路上道定对她说了些什么,一入席,她便对这柳家三儿媳左右不顺眼,几次范钗儿有意发落,她也随即回敬,咽的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感到局促不安的又何止她二人,文定又如何不是忧心忡忡的呢?娘亲精心准备的酒菜此刻在他嘴里没有一点味道,只盼着眼前这酒宴早些结束,又惧怕它结束,到时侯他又该如何去面对那两名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子呢?
适才在花园里看歌舞之时,范钗儿已将下情偷偷告知了姨丈,是以不再抱有它念的梅县令回席后也不再对文定另眼相看,相反地还带有一丝不屑,端起知县老爷的架子来,文定敬来的酒也是生硬的藉故不饮,叫文定好不尴尬。
而他对载定那些个同窗敬来的酒却是来者不拒,嘴里还若有所指的道:“本县的明日全要凭尔等后生的造化,切记要时刻把持住自己,须知世间福祸无常,每一步都得前思后量,大意不得。”
“谨遵县尊教诲。”果然还是这些书生识时务。
一连饮了几杯,微带醉意的梅县令好不高兴,道:“今儿这般高兴,仅是饮酒如何能尽兴?本官出个谜语,猜对的有彩头,猜错的嘛——自罚三杯。”
座下的诸生个个称好。
梅县令不紧不慢的饮罢杯中之酒,方才道:“话说唐代爵宗咸通年间,有一位镇守扬州的淮南节度使,名叫令狐绚。一日,他带着一班部属来到扬州著名的古刹大明寺游玩。走进寺院后,看到西廊的粉白墙壁上有人题了一首诗,这首诗云:‘一人堂堂,二耀同光。泉深尺一,点去冰旁。二人相连,不去一边。三梁四柱,烈火相燃。除却双勾,两日不全。’令狐绚对着墙上的诗左看右瞧,总是不解所谓,便问随行的部属,谁能解释墙上的诗是什么意思?左右皆摇头不语,莫有知之者。”
说完他一顿,望了望四周,继续道:“你们之中谁能来替本官揭开这首诗的谜底?”
果然不是个容易的谜题,众书生无不期望着在县令面前出彩,埋头苦苦思量,新进的举人柳载定自然也不例外,就连席间的那些士绅们也在底下三两一组议论起来。
“一人堂堂说的该是个堂堂正正之人吧!兴许说的是哪位大老爷才是,说到堂堂正正,谁能比的过包拯?这头一句说的该是包青天吧!”
“有点常识好不好?刚才县老爷说故事发生在唐朝,这包拯是宋朝的官,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
先前那说错之人不肯认错,“那你来说说这谜底是什么呢?”
那人自也是不知,一时之间,客厅里寂静无声,都在恩索着谜底。
这时,技痒的文定思量了少许,低声道:“大明寺水,天下无比。”
“谁答的,谁答出了谜底?”梅县令欣喜的观望四方,却看见破谜的不是一向才思敏捷的柳载定,竟会是那个自己所不齿的商人,不甘的道:“你且来说说,从何处得出这谜底的?”
“‘一人堂堂’,不是‘大’字吗?‘二耀’者,是指日和月,日月同光不是‘明’字吗?‘尺一’是指‘十一寸’,合起来就是‘寺’字。‘点去冰旁’,是个‘水’字。‘二人相连’,明明是个‘天’字。‘不去一边’,是指‘不’字去掉‘一边’,那是个‘下’字。‘三梁四柱’再加上‘烈火相燃’,可以拼成‘无’字。‘除却双勾,两日不全’,是说把两个‘日’字去除‘双勾’,剩下来的就是个‘比’字。把这些字联起来说,不就是‘大明寺水,天下无比’八个大字吗?”
文定的解释严丝密缝,字字在理,大家听了恍然大悟。
一帮子秀才郎还有两个举人老爷不曾解答出来的谜语,竟被一个商人轻易给破解了,众生一时语塞,茫然不知所以。
当年梅县令也同载定他们一般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由出谜人揭示方才知晓,原本也没期望今日能有人给出准确答案,不过是想藉着这难题难为难为这帮才子,好显得出自己的不凡,然而万没想到的是,这谜题考住了众生员,却难不住那个为自己所轻视的商人。
“谜语一道不过是稚乐童趣,诸君皆是要为朝廷出力的栋梁之材,胸中有的是圣人教诲,笔下有的是锦绣文章,不必太过在意这小小的失利。”
俞教谕侍机也凑上前道:“是呀!是呀!这猜谜语的小道,我已经是几十年不曾玩耍了,有所不及也是难免。”
“哼!”道定不屑于这帮人的嘴脸,鼻腔里生冷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文定在桌子底下偷偷给了一下,他才没有继续使众人难堪。
为了掩饰尴尬,一帮子自持身分的书生们赶忙将话题引向它处,梅县令先前说起的奖品再也不曾提起。
众书生侃侃而谈,来来去去说的多是书院里的逸事、官场上的趣闻,叫旁人插不上嘴,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抒发自己的见识与看法,生恐他人将自己与周围这些个纭纭百姓混为一谈,自以为是不同凡响,叫人好生不耐。
第四章夕阳迟暮
“有礼到。”正在交谈时,门口的下人唱了一遍。
那俞教谕奇道:“都这时侯了还有礼,是谁这么迟呀!”
“唉,兴许是路上耽搁了也说不定,早来晚来有这份心就够了。”
“梅老爷教诲的是。”俞教谕赶忙改口。
柳家的仆人抬着一只精致的桃木盒上来,从桃木盒中取出一幅字画,呈现到柳世荣面前。光是那略显古朴的桃木盒瞧上去就价值不菲,而且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兆头也是极好梅县令赞许道:“以画做寿也是件雅事,只是不知此人笔下功夫如何,柳老爷请揭开,我等瞧瞧也好品评品评。”
“那当然没问题,范管家快打开看看。”
五尺长的画轴一经仆人们展开,顿时也让室中之人眼光一亮。画的是斜坡之上,两竿秀竹挺立于文石之后,乃是仿制苏轼之《寿星图》。立意是极普通的寿画,街面上任意一个画摊都会有此类仿制画轴,然而画者的笔功却教在场众人无不失声惊叹。
越是这种寻常的立意,越是考究笔者的功夫,稍有不足便容易陷入流俗一派,此画用笔圆润琐碎,风格特异,浓墨点缀,苍劲秀峭,秀竹浓淡相携,意境古拙天真,既不失苏轼遗风,又保有笔者个人的风格。
文定远远望去便不由得会心一笑,转念一想又觉得希奇。
梅县令迫不及待的追问道:“瞧瞧这张画的落款是谁?这般好的手笔,将来的造化定是不凡。”
他向来自认为对这附近州府的才子了熟于心,实在忆不出是何人有此等功力。
“樗仙。”载定念了一遍,回忆了半晌也记不起是哪位友人的名号。
“可是苏州谢时臣的号?”人群中已有人猜出了此画的来历。
“谢时臣?吴门名士,载定你跟他还有交情不成吗?”
近些年,吴门才子谢时臣的大名可是传遍了江南江北,想求得他一幅画可是不易,这一回竟是自动送上门来。
载定茫然的道:“我不曾有幸结识过谢才子呀!”随即便吩咐下人将送礼的信使请进来。
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步入大厅,不等他们询问,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这里有谢公子给柳文定柳公子的一封书信。”
“一路上辛苦了,请在舍下用些酒菜。老么,打赏。”
在众人的惊愕中,文定起身接过书信揣进怀里,洋洋得意的道定也随手掏出一百两银票递给来人。
“多谢公子的赏,小人来的时侯,谢公子再三吩咐定要带回柳公子的回信。”
“这是自然,还请在舍下稍歇,待某回书一封,烦请带回。”
来人满意的退出客厅。
此时客厅里哑然无语,倍感尴尬的众书生面面相觑,那位传说中的吴门才子可不是这帮久居村野的文人所能触及的,万万没想到此等传说中的人物,竟会与这个他们所瞧不起的商贩联系起来。
一干文人凑到寿画跟前品评画轴的独到之处,纷纷对吴门才子深厚的功力赞许有加,有几人忍不住向文定旁敲侧击,打听他与谢时臣的关系。
文定倒也无甚好说的,只是一句朋友代过。他们当着文定的面谈起时臣的画时,一个个都好像与他是如何的熟识,神交久矣似的。什么师法吴镇,甚得其意,什么笔墨间很有几分沈周的笔意,少有几人还为了各自的观点迥异而争论不休。
对于这位挚友的画作,文定自是比别人更得其味,评价道:“时臣近年如何,在下不得而知,然而几年前他多作长卷巨嶂,峰峦雄伟,对于画水一道尤擅,江河湖海种种皆可以称道。笔墨纵横自如,富有气势,应是介平戴进和沈周之间。”
“妙哉,妙哉。”一位袁姓秀才不自禁的称赞起来,一面赞叹谢樗仙出神入化的笔功,一面对文定的评语推崇备至,旁人也不由得点头称道。
这些个才子们大多不屑与市井商人为伍,然而少许几个实在沉醉于书画一道的,却忍不住向文定攀谈起来。
越是谈的深入,这些个画痴们越是对文定佩服的五体投地,从顾恺之的人物画,董源、巨然的山水画,展子虞的《游春图》,戴峰画的牛,范宽的“对景造意”,一直到本朝的吴门画派,仿佛是每一家流派的画风都知之甚详,无有一处能够难住他。
袁秀才等人对他是倾慕已极,说了许多恭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