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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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小康师傅,年岁不大,也就是二十七八岁的光景,倒还与醉仙楼的纪师傅颇有些渊源。当日章传福盘下这座客栈,后面又加盖了仓库,这些都没什么为难之处,只要出钱便行。就是这厨子不好找,总不能去别家相熟的酒楼挖过来吧!这聘请厨师的差事,最后还是交付给了文定。
文定虽说是当铺里的人,与这客栈没多大干系,可毕竟是东家用熟了的伙计,使起来也比新人来得顺手,所以这源生客栈从筹备到开张,许多事章传福都是让文定来操持。
东家既然将差事委给了他,文定自然也得是想辙,想来想去,也惟有向自己的那位纪世叔求援。
可巧了,当文定求到纪师傅门上时,正好有个师侄也从他处而来,拜托纪师傅给谋个落脚的酒楼,做厨子糊口,两好合一好,便将这个小康师傅介绍给了文定。细说起来,文定与小康师傅也算得上是世交,传授康师傅手艺的那位厨子,不但是纪浮云的同门师弟,也是文定父亲的师弟,有文定在那看着,纪浮云也算是放心了。
这康师傅是个祖籍孝感的厨子,平时也不大与人搭话,也不大上街,没事就喜欢在厨下待着,做出来的菜色简直使人垂涎欲滴。虽然在火侯上还不及纪师傅那么熟练,可人就是喜新厌旧的,汉口的商人们吃惯了纪厨子做出来的菜色,就会不自觉的想换换口味。
如今这店里的生意,有一半都是被康师傅的手艺给吸引来的,东家对他也是十分的满意众人笑话过后,章传福又禁不住的问道:“对了,沈老板呢!最近老没看见他,你们知道他这一向又再忙活些什么呀?”
一位周姓老板反问道:“哪个沈老板呀?”
这圈子里头个个都是老板,光只是通个姓氏,还真不大好认出人来。
“就是丰恒盐行的沈老板嘛!与我们燕老板一向也是亲密的很呀!这客栈开张那会还经常来光顾,怎么最近一段日子总是没瞧见他?别是章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让他埋怨了不成?”
“咳,章老弟说的是老沈呀!”燕老板恍然大悟,接着又颇有些感慨的道:“他如今可是无暇来此与我等消遣咯。”
“如何?难不成他老兄只顾着忙大买卖,都无暇与我们这些老朋友会上一会了?”
“哪里呀!”苏老板为章传福解释道:“章老板还不知道吧!沈老板近些日子遇上麻烦了,正为银子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呢!”
丰恒盐行的沈老板,在文定随东家第二次踏上汉口当日就曾遇见过。那次还是在醉仙楼,他们几位富甲一方的大老板给东家接风洗尘,还正巧碰上纪世叔,与浙江来的丁三刀丁厨子比试厨艺。
之后的几年里,文定也曾在各种场合遇见过沈老板几回,在文定的印象里,沈老板是那种花钱如流水般的阔绰商人,一个晚上为粉头购置的首饰都不下几百两,就像那些不是他自己的钱似的,他如何还会为钱犯愁?
这件事显然也让东家大惑不解,有些不太相信的道:“不至于吧!老沈是家大业大,一年的盐款下来,可抵得上我们十几年的,怎么会反倒为银子犯起愁呢?”
燕行舟惋惜道:“可不就是因为家大业大,才有眼前这等困境吗?若不是往日里他大手大脚惯了,以他赚下的银子,纵然是全家老小躺着吃喝,几辈子也决计是花不完的。”
文定奇怪的问道:“那,那沈家不是还有每年的买卖进项嘛?”
这几年盐商的阔绰,让文定是大开了一番眼界,可不论他们怎么花,这一年到头还是进的多,出的少。
“这,文定你就是有所不知了。”燕老板娓娓说道:“若是在前几年,不论如何,老沈也从来没为钱犯过愁。然而,近几年的生意是大不如前了,可那一大摊子跟他混饭吃的伙计,还要照旧支领工钱,这上上下下的打点又不能短少分毫,再加上他自己的挥霍无度,可不就变成如今这番田地了吗?”
“老沈的生意大不如前了?这是怎的说起?旁的买卖也就罢了,他那盐行的买卖能坏到哪里去?”
百姓们少点吃,少点穿的,对付对付也就过去了,可若是菜饭里少了盐,不但是浑身乏力,还会得上大脖子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卖盐的买卖,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可是老沈的丰恒盐行可就是江河日下了。”
“这都要怪那些山西老妪!”苏老板突然愤慨的道:“不是他们进来胡搅,沈老板哪里会弄的这般狼狈。
近几年,汉口镇涌入了大量来自九州各地的商人,其中来自三晋之地的商人尤为居多。
三晋人喜欢吃面,一日三餐都短少不得,什么剔尖、擦面、拨面、猫儿朵、河捞、拉面、刀削面、拨鱼、揪片、炝锅面、醮面片、拷栳栳、转面、翡翠面、蛋黄面、浇肉面、打卤面、三和面、鸳鸯面等等等等,若细说起来,真是可以让人目瞪口呆。
三晋的商人将生意做往了神州各地,也将三晋这些种类繁多的面食带到了各地。
不知是因为南北饮食习惯的差异,又或是那些山西工匠、商人们平日里的用度较为节俭,让习惯了出手阔绰的商贾们产生了误解,仿佛三晋商人便皆是带有小气的习性。
第二章三晋商人
桌上几位老板与文定也都是长来长往了,是以与他们的交谈,文定自也是不必拘谨。
“有何干系?干系大了。”苏老板言道:“他们一来,不但抢走了沈老板大量的盐引,还多方截走了客源,打击他的买卖,让他如今是苦不堪言。”
“会有这等事?沈老板可是我们荆楚之地最大的盐商,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怎的就如此一败涂地。”章传福心中泛起疑云阵阵。
这几位之中也就是燕行舟颇为知道内情,既然大伙都说开了,他也不必有所保留,道:“要说沈老板盐行的买卖兴旺,就是因为朝廷二十几年前烦布的折色兑银之法,而如今这窘境也全是因为此法。”
原来,我大明盐政自开国以来,实行的乃是开中之法。之所以实行开中之法,便是因为北方边界上鞑靼人的不断侵扰,所以朝廷不得不常年驻重兵于边塞之上。
驻守重兵自然免不了钱粮的花消,太祖于当地推行的屯田之策虽然亦能补给,可那苦寒之地微薄的产出,对于庞大的驻军而言,不足尚多。然而若是由朝廷出面运粮补给,那花在路上的耗费,比起粮草本身则要大去了数倍不止,是以便有了开中之法。
开中之法,便是开中盐课,例该召商,以备边储之意。商人只要将粮食等军用之物运到边境仓库,当地的官员在确认收到之后,便会向商人们发放贩运食盐的盐引,商人可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去支取白盐,再转到朝廷规定的地域之内销售所得之盐,以获取利润这样一来,既可免去了朝廷的负担,又带活了边塞贸易,更让许多闲置百姓找到了谋生之路。太祖出身民间,越发洞悉民间的疾苦,此计乃正是太祖的上上之策。
利益虽丰,然而一路的辛苦,沿途的寂乏亦不是常人能以忍受。能在此法中获利的,往往都是比邻京都的三晋百姓。
人多地薄的山西境内,百姓们纵使是在大丰之年,也不能由祖上传下的黄土地上挣回全家老小一年的口粮。所以这开中之法一经推广之后,三晋男儿便纷纷辞别父母妻儿,走西口,上边塞,出外谋生。
时晋人曾有言:“计春挟轻资牵车走四方者,十室九空。”其规模之巨,可见一斑。
盐课丰硕的回报,也确实让他们这些满原本是一穷二白的山西汉子赚进了大笔大笔的银子。然而纵使再高明的律法,也必须经由无数凡人之手,方才得以施行。
起先的许多年里,此法倒是得以大力推行,实实乃是起到了富国强民之功效。可过了百年的岁月后,却在层层官吏的私心之下积重难返,最终这原本与朝廷,与边防,与三晋百姓大大有利的开中之法,也不得不加以废除。
随之换来的便是折色兑银之法,运去边塞的米粮不再换成盐引,而是直接兑换为银钱,盐引则由官府出售给各地的盐商。这样一来,盐引一物不再是三晋商人的专属,而他们辛苦运去的米粮,换来的仅仅只是些许的银子罢了,此法一出,让三晋商人损失惨重。
有人失,必然也就会有人得。
如沈老板之类的两淮盐商便在短短的数年中,由原本的次级盐商,摆脱了三晋盐商的控制,由官府手中直接买到了盐引,霎时间风生水起,银子便像流水般装进了他们的口袋此事若是就此终结,也就不过只是此消彼长,时局异而人事改的旧谈。可是顽强的三晋商人却不肯就此罢休,虽然与两淮盐商相比,他们欠缺了地理的优势,可在折中之法推行了百多年后的今日,他们早就不是一贫如洗,只为了糊口而奔波四方的落魄百姓了。
凭藉着手中多年累积的银钱,以及他们那独行千里的魄力,果断结束了大部分边塞的营生,大举南下分散于九州之地,重新夺回自己的市场。
沈老板则正是因为准备不足,才被逼的手忙脚乱。
听完燕行舟的叙述之后,文定等人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为此,在座诸位皆是唏嘘不已。
这盐商之间的你争我夺,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他们私心下都希望沈老板能在这激烈的商战中度过难关。
苏老板更是颇为热心的道:“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吗?燕老板,在我们这些人中,往日里就数您与沈老板最是相熟,若是实在有什么为难之处,他不好向我们这班朋友言明的,您代为表诉也是一样,大伙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在座诸位虽说与沈老板有些交情,可银钱上的事,终究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最为保险。为沈老板的遭遇也就难过罢了,就算是他主动求告上门,各人心中都得要掂量掂量。这苏老板倒好,主动提了出来,让在座诸位无不是有些意外。
就连向来不怎么张嘴的刘老也禁不住问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