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定韶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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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头发还是没散——总之,只是邋遢而已,真的。估计这是主人遇到他之前没被抢的惟一理由。
主人不会洗衣服,所以衣服鞋袜都是换一套扔一套的,从不穿第二遍。
主人早上起来会很自觉地打水洗脸,却从来不知道用衣服以外的东西擦脸。
主人晚上一定要向店家多要三床被子垫在身下才睡得着。
……
结论一,主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碰上他这么好的仆人,让他变得干干净净一路受姑娘垂青。
结论二,他李宜得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么个主儿,做白工还得忍受听不懂的噪声对他耳朵的迫害。
为什么会好死不死地让这个怪人救了他?为什么他要跟他没头没脑地走来走去?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成了终生仆人?为什么他不忍心抢了金叶子就跑?为什么师父骗他说不用读书学武就会很有出息?为什么他不是个女的可以跟师妹一样靠舞剑就能赚钱?
他,李宜得,穷困潦倒的江湖中人,跟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主子,天南海北地到处看房子瞧寺庙,离家万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一无所得,如此际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呜呜呜呜……
“在这里!”
小小的声音破坏了他全力营造的悲情气氛,望了望似乎一无所觉的主人,李宜得懊恼地看向湖对面。
草丛中,依稀有两个身影。
“他吹奏的是古曲《梅花三弄》。”最重要的是这吹奏者远远看去身形颀长优雅,背景必定不凡。
纵然压低了音量,仍可听出说话者有一副清脆的好嗓子。
“是名曲吗?”这些蚂蚁要把馒头屑背到哪里去?
有些稚气的回应声中没有好奇,平平的语调显然心不在焉。
“东汉桓伊所作,用以称颂梅花的高洁雅致,傲霜怒放。”啊,再细看发觉长得真很俊呢。
“喔。”蚂蚁得真慢。
“这位公子的笛曲不但合乎音律,回环间更自出新意,听之有寂寥肃杀之感,可谓尽得梅花神韵。”但愿没有掰错,才貌俱优又有身家的男人难得遇到,不能随便放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宜得发现那个好听的嗓音越来越超出“低语”的范围,就算身无内力之人——比如他家主子——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是这样啊。”咦,爬不见了,“但是云起姐,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呢?”
笛声恰歇,最后几个音符泠泠落入水中,把天真的疑问伴奏得悠扬。
“啊?这个,呃……对呀,我们躲在这里干吗?走啦。”
说话间,一团浅绛色身影从草丛中升起,年轻女子尴尬地朝湖对面一笑,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神色更形无措。
很美的女人,难得的有些书卷气,但也不算极品,师妹就比她好看。叫云什么是吧?袅袅娜娜地朝主子飘来。
又是一个。李宜得坐起身子,准备看戏。
“云起见过公子。方才得聆雅奏,实是平生之幸。”云起优雅垂头,盈盈敛衽,连脸颊都是红的。
“过奖。”
“奴家亦粗通音律,不知可有幸向公子讨教一番?”嗯,处变不惊,连声音都是那么醇厚动听,自己果然有眼光!只是低着头自顾自擦拭笛子,是否无礼了些?
“下里巴人,敢扰清听。”仍是低头。
不愧是读过书的,多会说话!“公子过谦了。寒舍就在左近,不如屈尊一叙?”
将笛子插到腰后,男子抬头。
云起说不出话来了。
那是一张玉般的容颜,比适才远观时更形出色数十倍。但这还不是她噤声的理由。
呆滞。
这种神情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脸上,但绝不该是他。那么完美的五官,一笔一划都是老天爷最精心的巧思,不容损益分毫。
却有这样的眼神。
不是遗世独立的漠然,而是精气涣散的空洞。望着她,视线却好似定在遥远的虚空,什么都看,都不看。不是傻子,傻子不会有那样的笛声和应对,反倒像……对了,像乡野之人口中的离魂症!被什么鬼祟的东西勾去了一半魂魄,镇日里浑浑噩噩,凡事不知。但是他的神志看起来很清楚……
不管了,总之少惹为妙!初时的勇气已消退了大半,她开始寻找得体的借口。
可下一瞬,又被男子弯起的嘴角摄去心魂,不愿走开——虽然眼中仍无情绪,但这一个浅笑已让整张脸整个人蓦地亮了起来。
她大概明白当年周幽王为什么会干下一堆蠢事只为博佳人一笑了。果然值得!真的好美!
男子的薄唇微动,然后吐出天籁:“呵呵呵,姑娘……”话音未落,只见那朵绛云已经成为龙卷风,刮到十丈之外,且仍在急速远离中。
“就知道。”李宜得见怪不怪地撇撇嘴。不过饶是他早已料到结果见怪不怪,还是被那文弱女子与外表完全不相称的奔跑速度吓得不清——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啊。
现在该说说他这一路上最重要的发现——主人笑起来……很恐怖。
主人长得不错——如果肯放下身为男子的一丁点自恋和自尊的话,李宜得就该承认还不是一般的“不错”。可惜的是,他的脸上从来没出现过正常的表情,也好在如此,一路走来才没出人命。更奇怪的是,惟一算是表情的表情——笑,却是吓退众家女子的主因:只要他咧开嘴,发出那种只需要照着“呵”字念三声就算制作成功的“笑声”,一切艳遇的可能都烟消云散。
高招,真是高招。
正当为他摆脱女人的手法献出崇拜之情的当儿,李宜得悲哀地发现,他家主人,只会这种笑。不管谁好意恶意地来跟他讲话,只要是他不知怎样应答的,一律回以这种招牌式的笑声。然后该人就会卷起半天高的沙尘消失无踪,害得他也一起被当做不正常的人看,一路上受尽了同情和鄙视嘲笑的目光,怎一个惨字了得!
微微抬眼,发现另一个身影没随着刚才的龙卷风飘远,反而在渐渐趋近当中。
不得了,他家主人的魅力真是无远弗届,刚走了个大的,又来个小的。看不出她长得那么不起眼,却很有胆色地在看到刚才主人的“笑”后还敢走到他身边盯着他的脸仔细观察。
“公子不会笑?”刚才蹲得有点累,还是坐下来再看好了。对于这种奇怪的人类,她一向是很有兴趣的。
男子淡淡瞥她一眼。
是让人过目即忘的普通容貌,连可爱都说不上,长大后想必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善,但意态却安详得大大超出外表的稚气。
“在下方才便是笑了。唐突令姐之处,实非所愿。”
“公子的笑是学来的,而且学得不像,为什么?”
男子漠然无语。她不在意地笑笑,笑得太从容,故而并没有为平凡的小脸增色多少。
“那敢问公子做何营生呢?”
“营生?”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似的,他眼中闪过类似惊讶的情绪,又慢慢地转头,呆看湖水。
“对啊,比如种地、做工、经商之类的,如果没有营生,就赚不到钱吃饭了。”看他的样子,也该是养尊处优,吃穿不愁的,不过连什么是“营生”都没听过就有点夸张了。
没注意她眼中的少许惊讶与好奇,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难怪自己一路行来觉得历经的远不如想象中精彩纷呈,原来是还缺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营生”!“营生”是可以赚钱的,他所携金银细软虽不少,但倘若只出不进,终有一日会坐吃山空。
千金散尽之后呢?回家吗?不,他既已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
该做什么呢?种地?他连五谷都不一定分得清,怎么种地?去私塾授课?不行,整日里摇头晃脑地教化顽童实在无聊。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想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那种被困的感觉……不想再体验了。
有没有什么营生,是可以到处跑,又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的?
不经意瞥见树木掩映下的庙宇一角,那里有许多人正在向神明祈福,或许愚昧,至少他们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反观他,兴致勃勃地离家远行,这么长时间竟连要干什么都还没想清楚,当初的决心与企盼,不啻是空中楼阁啊。
空中楼阁,楼阁……也许,有些东西,可以不仅仅是兴趣。
她兴味地盯着男子逐渐聚焦的眼神,灵光倏忽闪现,然后又成为死水一潭。
他吐出口的答案却令她呆愣半晌。
造房子?
“公子是说,您是一位都料匠?”
看言谈举止,他可以来自书香世家,可以是巨宦子弟,可以是富商纨绔,甚至落魄王孙,怎样也看不出有百工的匠气呀。街上的行人里至少有一大半长得都比他像都料匠吧。
“造房子之人是被唤做都料匠吗?那在下便也是了。都料匠,都料匠……”男子似乎觉得这一称呼颇为新鲜,反复地在口中念叨,嘴角不自觉微扬。
原来他真心笑起来是这般好看!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呆呆地,她几乎是惊艳地盯着他造型优美的唇。有什么不懂的东西在心中萌动,落在宿世中虚席以待的某一角,然后缓缓扩张,扩张……
于是,正如刚才跑来说话般莫名其妙,男子听她脱口问道:“愿意试试吗?”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李宜得心中的哀号从听到“都料匠”三个字起就没停过。
他原以为非富即贵,高高在上的主人,如今竟泰然自若地跟一个随便一掐就满手是油的肥老头在庙里谈他的第一笔“生意”。
“公子莫再开玩笑了。老朽家里是要盖房子,不是请塾师。”这些读书人真是闲着没事做,什么无聊的玩笑都要开。
“在下正是盖房子的。”
“你这小伙子一身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山珍海味养出来的。盖房子?开什么玩笑!”
“请容在下一试。”
元员外被他毫无生气的眼睛和语调迫得心里发毛,忍不住烦躁大叫:“你搞清楚,我要盖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