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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高校教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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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那对该死的眼睛,他在女中的教学生涯著实如意畅快。那些小女孩比大学那些女生更天真,也更爱发笑;因为笑得没名目,也就显得更蠢。相形之下,不笑的她,就显得异端而突兀。
  啊,她,徐、夏、生。忘也忘不了的一个名字。
  她的那种没表情,既不像怀有什么心事难解,更不似因著联考或课业压力所形成的麻木无觉;倒像是天生,生来同人异质。
  十多岁的小女孩就如此冷淡,真不知她将来会变成怎样,让人不禁替她感到忧心。对的,她十八岁,他二十八的那一年。
  他问她: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像别人一样快乐的笑?
  她瞅他一眼,反问:做什么要笑?五官分明的轮廓,直比他如雕像的线条。
  他答不出来。是啊,做什么要笑?
  可是,她又不完全像雕像那般,只有一种冷冰固定的姿态。她会甩头,会扬眉,会撇嘴,会不屑或者不在乎的拿眼角瞥人。据他侧面观察,那是个矛盾的综合体,有时像疯子一般,我行我素,教人不敢恭维;有时漠然隔世,固执得,教人恨不得甩她一巴掌。
  好比她坚持的不笑。
  她就像成千上万普通平凡的女孩那样,没什么特别的才华,体能、音乐、美学艺术样样差,成绩也不怎么样,就是长了一张不笑、异质于其它表情规格一式的洋娃娃,而显得突兀却很有个性的脸;以及,满脑子脱轨的思想。
  是的,脱轨。
  她这么告诉他:我从来就不想长大,但我不可能永远是天使;有一天也许我会选择结束我自己。
  可是,死了就能变天使吗?
  他不懂她在想什么。
  她灰暗的思考,还是青春的浪漫多于对生命的荒凉及荒谬的觉悟吧?
  但她看著他,眼神穿进他眼眸,突然间他——或者说,忽然自言自语说:天使都很蠢吧?
  他想,她并不是希望成天使,她只是,只是青春的迷惘,疑惑青春过尽后,那必然坠入的社会化与衰老吧?
  多年轻啊!他可曾也有过那样迷惘的年少?
  他怕她会走火入魔,缺乏对生命的热情,劝她多和同学来往,她用著空洞透明的眼神瞧他,瞧得他哑口。
  她是不驯的,对人没有热情。可像她那样的人功课不好,才华又不突出,又过于耽溺于自我——有什么好骄傲?可是,她就是一副与我何干的冷淡。不合群、孤僻虫一个。
  果真物以类聚,却又不尽然。她的两个朋友——他想,大概是仅有的两个,都十分活泼开朗爱发笑。一个是校际演讲比赛冠军,伶牙俐齿得连他都招架不住;一个是康乐活动高手,静则书法绘画,动则舞蹈唱歌,十八般武艺样样都通。两个人在班级都相当活跃,人缘好得很。算来算去,就数她最差劲。他暗暗比较,怎么看,她都像珍珠堆里被挑剩的牡蛎壳。
  三人交往,却又安然。他怀疑,她似乎不懂得什么叫自卑或者自惭形秽;还是,她对自己实在太有认识,自有她自己界定自己价值与生存的方式?他实在很想知道。
  不过,他从来没有问过她。错过的,就错过了。
  他不晓得女孩子聚在一起都谈些什么,只是有一回,他从廊下经过,截听到她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还是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美术课一星期只有一堂,扣除掉与假日相冲突的时间,他与她相处的日子实在不多。两个人却倒是常常在课外相遇。他总见她瞪大双眼地盯著人看,空洞透明得不掺有任何颜色,看不出眼里有什么。
  那时学期快结束了,在一次上课时,他要她们缴画仕女图。她的画,实在差。他拿起她的画,对著全班同学说:“各位,这是中国水墨画的再出发。”
  全班哄堂大笑。她胀红脸,一把将画抢回去。他心中竟升起份恶意的快感。
  那以后,相信他的身影是烙在她心中了,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小女孩看人很肆无忌惮,总睁大双眼直盯著人瞧。老是感到她的眼光在追随著,教人心慌,又让人感觉一点点哀伤。那里头有太多的沉默,说不出口,又不能懂也无法懂。阳光映在她脸上,她不笑的容颜提早染著一抹金灰的秋色。
  人与人之间,究竟能交往到怎样的程度,又该到怎样的程度、保持怎样的距离,才算恰当?
  夏天过了,她搬上后山的教室,一切课程以升学为唯一的目标,美术课连装饰的作用都派不上,再见面就难了。
  他费了一点力,争取担任美术班毕业班导师,教室恰好在她班级的斜坡上方,她一抬头就看得见。还是那种令人心慌的看法。全班五十个人,七行七列成一个方矩,她独坐在离岛的位置。总见她将椅子拐向一边,摇摇晃晃著;漠漠的神情依旧,还是一张不笑的脸。
  这一年总是两眼相看。她看他,他看她。
  四月,毕业生已急著拍照留念。才走上后山教室,远远地,他便瞧见她手里拿著一堆照片,背对著他,和她朋友聊天叫闹。他走近,顺手抽起她手上的照片,随口问:“要给我看的?”
  他的态度是那么自然,太自然了,他自己没道理的反而心虚了。
  框中人多半是她的朋友,偶尔一两帧三人的合影。她还是不笑,依然像珍珠堆里被捡剩的牡蛎壳。
  是的,牡蛎,连蛤蚌都配不上。
  但不笑的她,傍在两帧灿烂如花的笑颜旁,有著一身最独特的丰姿。那是她异质于万千规格一式天使的魂。
  她总是以一种如雕像般沉默、绝对的姿态,让他看见光影之外的繁华。
  那一天,高三模拟考。中午的阳光正烈,他站在廊下,远远地见她在廊外那端,打从阳光下走来。看见他,艳白的脸庞朝他一扬,透明的眼眸反射出阳光的照耀,金灿灿的,亮得他睁不开眼,直让他感到晕眩。
  他一直看著她走过,但她不看他了。
  长空下,她的身影由立体而变成面而窄远成线,慢慢变成一个点,余下什么都没有,只天空那点蓝,那点微抹的惆怅。
  最后一天上课,她来找他。她说她像夸父在追日,神色那么淡,淡成一声幽叹。
  他没敢看她。太阳是永远追不到的;夸父追日,终究渴累而死——或者,被太炙烈的阳光燃烧而死。
  总归是一场空。一场愚蠢的豪赌。
  始终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觉她冷清的容颜繁复成一朵蓝色的玫瑰。他说她像玫瑰,蓝色的玫瑰。她好像笑了,笑得让他想掉泪。
  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相心懂又无法懂、不能去懂,她空洞的眼神及沉默的姿态里诉说著什么样的语言。
  然后,毕业典礼开始、结束。
  日子就那么过去。很遥远的感觉。
  然后,她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热雾氤氲,再次模糊他的眼。望著气泡溢尽后的凉啤酒,他的胃开始感觉到啤酒带来的苦涩。
  就这么喝下去,会醉吧?
  他举起杯,仰头喝光最后一口没了气泡的凉啤酒。
  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过了几千几百年,突然有那么一天,她从世界那一边,寄给他一颗银白的星球,浮在暗蓝的夜空,信卡里头并夹著一朵枯萎的玫瑰。
  她写说,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青春了,不再是少年,所以不再有从前那样的热情,有的只是许多的搁浅。
  热情?原来啊。
  他将她那些一话覆盖在脸上,突然的想落泪。
  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了小王子的星球上,有的只是一朵枯萎的玫瑰,不再特别;没有人明白她的美,也没有人懂得她沉默的语言。
  他不敢作著太深沉的梦,只是,他一直没有对她说过再见,作为最后的告别;他想,她也许偶尔也会想著他,想起那两眼相对的岁月。
  他不知道该不该对她说,锁在那沉默相对里的一切?该不该问她,那他一直没敢读懂的语言?日子实在太远了,却又历历如在前,仿佛他印象的昨日。
  依稀记得她冷淡透明的眼神,依稀记得她说她像夸父追日时的那容颜。阳光那时灿灿的,照得他昏眩;她冷清的脸繁复如一朵蓝色的玫瑰。
  啊,记忆就要模糊了……
  他想,他也许可以和她见个面,重印她一眼,走回那两眼相对的岁月。
  也许……
  第二章
  杯子又空了。沈冬生犹豫著要不要再叫一杯啤酒。天气相当的冷,几杯冷啤酒下肚,他已经冻得直发抖。可是……这种天气、这种夜晚,不喝酒,留著脑袋大大清醒要干什么?
  摊子边只有他一个人;远远的、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一对情侣缩著脖子在吃米粉汤,还切了一盘豆干及猪耳朵。摊子老板则在锅边没事忙,这边切切那边弄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沈冬生呼口气,正想呼叫老板,有人在他肩膀拍了拍。
  “沈老师。”
  他抬头。是学校的同事。应该是教历史的吧,他偶尔碰著对他点个头,不算熟。多半的时间,他都窝在美术教室,用洗笔筒喝咖啡,调色盘装学生给的蛋糕,不怎么热中社交。
  “蔡老师。”他礼貌的点个头,一边对小摊老板举举空杯示意,要了另一杯凉啤酒。
  “怎么一个人?”蔡清和自动自发在他身旁坐下,姿态大剌剌的。“老板,给我一碗馄饨面。呼!”他用力搓著双手,呵出一团热气。“呼!冷死人了,这天气——”瞥眼一看,见沈冬生在喝著啤酒,说:“这种天气你喝这种东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沈冬生耸个肩,没预料到这个话题。他和蔡清和不熟,平时也聊不上什么。事实上,他跟大半的同事都不熟——不,他在女中待得够久了,不是时间上的生疏生份,而是,怎么说,除了聊聊天气说说马屁,他跟同事之间说不上能真正聊些什么。就是那样。
  “蔡老师呢?怎么也一个人?”不过,他对蔡清和的印象倒是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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