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绒金矿-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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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一刻不放松地问道,最迟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我说,过一阵吧。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决定的事情。我还得等孙维来了,看情况跟他商量商量。
张宏点了点头说,那你们就好好商量商量吧。反正公司是十分希望和你们再次签约的。说着,他抬腕看了看表说,我们去会议厅吧,人都在那儿等着呢。
我想了想说,在见到孙维之前,我不会接受任何采访。
张宏想劝我,但可能是觉得不好再逼我,于是忍痛搓了搓手说,成吧,先晾他们一次!谁让您是爷呐!现在你去哪儿?
我说我去找王伟。
张宏笑着说啊你说那孩子啊,他最近混的不错,上次音乐节的时候,单独给了一个展台。我看人多,也没过去和他打招呼。
王伟是孙维走了之后我找来的鼓手,也是我的大学同学,小我两届。我们在一起其实只合作了一年半的时间,林原就去世了。那时候乐队解散,我一个人心灰意冷地离开,走的时候只有王伟来机场送我。我们在飞机起飞之前,在候机大厅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会。他记得那时他握紧了手里的餐巾纸,很认真地望着我说学长,我以后一定要混出点儿样来。
我说你有我这么个前车之鉴,还不死心?
他摇了摇头说,学长,我觉得你和原儿哥都是最好的乐手,也是我最敬重的人。
我说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反而还有些事情要拜托你帮我做。
他很爽快地说没问题,你说吧。
我写了张纸条迪给他说,我在C区那里有处房子,这是地址。那里面有个病人,他脑子受过伤,所以一直躺在床上。这些年来我一直都雇小时工每天照顾他。我走了之后,你帮我把剩下的房子租出去,租金一半给你,一半就拜托你买点东西,顺便帮我照应着点他。我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我知道这可能有点苛求你了,毕竟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但那个人以前也是你学长,他……这件事情我求你,全当帮我个忙,对他好点。
王伟收下了纸条说学长你就放心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背起包准备走。
王伟一把拉住我说,学长,你什么时候决定再回来了,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摸了摸他的脸,起身背起包走进了海关。
那时那个还背着书包,里面总放着把鼓槌的男孩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一走就是五年。
第十一章 舒缓的重逢民谣
更新时间:2007…10…13 14:11:00 字数:3476
Youknowwhereyouare?You’reinthejunglebaby。You’regoingtodie。
——Weletothejungle,GunsN’Roses
那天打电话给王伟的时候,他听说我要到C区去找他,犹豫了一下才答应。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怎么变,但说起话来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冲了。那天我是下午一点多到的C区,但其实跟他约好了两点半在家里见面。我当时与其说很想尽快见到王伟,其实是想尽快见到陈克。在电话里我都没敢提起陈克的事情,因为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认为电话是个合适的方式得知这一切。
所以那天,当我准备身手去按响301门铃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我害怕当打开这道门之后,见到王伟怔怔地看着我,对我说“对不起”之类的话。而正当我犹豫着的时候,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DavidBowie的那首LadyStardust从屋子里飘了出来。
一个人正扶着门穿着鞋,边穿还边回头对身后说,要哪种啊?大热天的,非得去那么远的超市买啊?
里面传来了王伟的声音,瓶装的干啤,要是有纯生就买纯生的。楼底下的超市不干净。
那人短促地嗯了一声,正准备打开防盗门,抬眼看见我站在门口。隔着防盗门的纱窗,我惊呆了。我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或是产生了幻觉,但当防盗门完全打开的时候,呈现在我面前的那张英俊而消瘦的脸,那样挺拔的鼻梁和眉骨,额角浅细的一道伤疤,薄而精致的嘴唇,这一切都和我记忆中陈克的形象完整地重合了起来。但当我的目光接触到了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诱惑过我的、满布桃花笑纹的眼睛时,我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我认得的那个陈克了。
他略带些惊讶地注视着我,这种注视陌生得令我绝望。如同在注视一张毫不关己的桌子,或是窗外在风中摇摆的树枝一样。他也许会感到莫名其妙的着迷,也许会在潜意识中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但他眼角眉梢流露出的一切无不在表明这个拥有着陈克躯体的人,这个和我曾经彼此拥有对方的人,他已经完全不能认出我来了。我在他的生命中已经沦为一个陌生的人,一个在大街上偶尔和他擦肩而过的人。
你找王伟的吧?他礼貌地笑了一下问。当我的目光碰触到他眼角笑纹的时候,如同被炙热的烙铁所伤一样,立刻移到了别的方向。他可能对我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求助似的回身冲屋里望去,问道,伟,这你朋友啊?我看见王伟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他见到我之后猛地一愣,手中那些本来准备递给陈克的空酒瓶跌落在地,当即摔了个粉碎。
我本来昨天打算在电话里和你说的。王伟说。
他蹲在地上,用扫把和簸箕小心地收拾着酒瓶的碎玻璃碴。陈克被他打发去超市买啤酒,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看见厨房的炉子上突突地炖着什么东西,香气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溢出来。我靠在墙上,离他既不太远,也不太近。
他见我没吭声,继续低着头说,你走了之后,我照你给我的地址找了过来。我本来打算照你说的,把房子租出去,再找个好点的保姆照顾他。但是,我第一眼看见他,他那么瘦,一个人躺在床上,床单上屎尿横流,身上都结痂了,腿上好多地方还剩了坏疽。当时我给他洗床单,帮他擦身子,我觉得我……我不能让别人来照顾他。所以我就把我在三里河那边的房子租出去了,搬到了这边来。第一年是最苦的,那时候我也找不到正式工作,每天晚上到酒吧赶夜场,再小的场子,给钱我就去。第二年还好点,我在后海一个Blues酒吧找了份稳定工作,偶尔也能去做些暖场演出,他的病情也稳定一点。我特意去北大医院报了个护理班,学怎么照顾他这样的病人。我以为你最多三年就能回来了,可是等到第五年,你还没回来,我渐渐发现我离不开他了。开始我以为,我为他做这一切,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但后来有次晚上我给他擦身子,他忽然流眼泪了。我以为他把我当成了你。当时觉得心里别提有多难受。
说到这里,他把盛满酒瓶碎屑的簸箕端了起来,倒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顺手掀了掀炉子上的锅盖,把火调到最小。看见他熟练的动作,想起我走的时候,他连碗像样的泡面都不会煮,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拧了块抹布,埋头擦着地面继续说,现在科技发达了,我也听说有那种脑死亡然后又康复的病例,但没想到能轮上他。真的,那天回家我看他睁着眼睛望着我,还以为是他无知觉的生理反射。但当他开口管我要水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医生说他的视觉功能最先恢复,然后就是语言功能,身体机能需要长时间的锻炼和康复治疗,才能够完全恢复,因为毕竟他身上的肌肉已经都萎缩了。那阵子我天天陪他聊天说话,帮他做康复训练。但是他从前的记忆已经完全丧失了,他认得我是谁,能够说出我为他做的一切,但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我以前上学的时候,道听途说过一些有关你和他的事情。我本来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但是有天跟他说起你的名字的时候,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他自己也不想,但就是控制不住。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会回来,见到从前的事情令他那么伤心,觉得他已经够苦的了,没必要再让他这么伤心下去。
说着,他起身望着我说,学长,我承认我很自私。这次你说要到这里来,我本来想把他远远支开。说实话,我也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但我想能拖一天是一天。我知道我不能骗你,我也骗不了你,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再受伤害。
我见到他看着我的眼神近似于哀求。他紧张时喜欢拧东西的毛病仍然没有改,不停地拧着手里那块沾满了玻璃碎屑的抹布。我看见锋利的玻璃碎屑扎进了他手上的肉里,指尖有血流了下来,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我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脸说,傻小子,能看见你们一起过得这么好,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望着我,热泪盈眶地笑了。这时炉子上的锅里冒出丝丝的白汽,他连忙跑进了厨房去掀锅盖,边跑边笑着说,学长,今天让你尝尝我最拿手的白斩鸡。
我背对着他说是吗,那我真得好好尝尝。说着,我感到一滴眼泪从眼角飞快地滑落。
这么多年了,我到现在才能体会陈克最初在我面前强忍住哭泣时的那种心碎与绝望。
那天尽管王伟一再挽留,我还是没等陈克从外面回来就先走了。我不是不想再见到陈克,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知道我再次见到他,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我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坐进车里之后,我望着方向盘,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鲍兰一次次地打电话过来,被我一次次地挂掉。最后我干脆把手机关掉,拆了电池,扔在了一旁。
车窗内的空调被我调到最大,我随手打开了音响,里面传出Axl在Weletothejungle中来自地狱的咆哮。自从我离开C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这首歌。这张唱片就一直在我的车里停在Axl的那段低沉的、蓄势待发的怒吼上,终于在这些年后的今天爆发了出来。我被着突如其来的旋律震呆了。我想起他高踞在舞台上妖娆不可一世的样子,我想起他质问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