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蛊-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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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一抚过他的手,便引起一片陌生的战栗,他本能地按住胸口,果然,又是一波撕裂般的痛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更为凶猛,他把额头抵在桌上,咬紧牙关,冷汗涔涔而下,脑中支离破碎的画面晃得厉害:漫天杏花雨中,那少女笑眼弯弯,不停地朝他挥着手,韩哥哥,雀舌在这里、雀舌在这里……
“你怎么了?”雀舌感觉到他的手瞬间冰冷,发出一阵痉挛般的抽搐,某种尖锐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了她,她的声音也在发抖,“韩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韩哥哥……”
他慢慢抬起头,大颗大颗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来,他紧紧地盯着她,颤声道:“你叫我什么?”
雀舌不料他会这么问,只好低声回应:“韩哥哥。”
“你是……”他眯起眼睛,想起幻境中的少女,试探地问,“雀舌?”
雀舌怔怔地望着他,脸上露出一个苦涩地微笑,“你终于……肯认我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一辈子都不理我呢!”
胸口的痛楚终于消退,他望着眼前的少女,依稀便是方才幻觉中的模样,只是——那真的是幻觉吗?世上会有一种幻觉真实到让心都为之战栗?
雀舌从店家那里拿了烫伤药,拔下头上的簪子,挑了些药膏抹在他的手背上,再一点一点涂抹匀净,她低着头,做得极其仔细,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珍惜又轻柔……
那药膏甚是清凉,伤口热辣辣的痛慢慢退下去,韩不及正要道谢,忽然感到手背上一片温热的水意,一颗一颗的泪珠,不停地从她低垂的脸颊落下来,打在他的手上。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抚摩她的鬓发,却停在半空,问她:“你怎么了?”
雀舌抬起头,泪水把她的眼睛洗得澄澈透明,她脸颊上还挂着泪花,却绽开一个微笑,“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看到你平安无事,我说不出的高兴……”她仍然在笑,眼泪却又涌出来,像一枝带雨梨花,在风中轻轻颤抖。
韩不及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一把推开她,身形疾掠,人已消失在客房门外,只留下雀舌一个人望着骤然空虚的双手,泪落如雨。
门外,韩不及心灰意冷地按住胸口,咬牙忍受那一波强似一波的绞痛,直到他终于失去意识。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太阳已经出来,阳光亮晶晶地洒上床沿,昨夜烫伤的手已经裹上了雪白的纱布,就沐浴在初冬温和的阳光里。
他慢慢坐起来,想起昨天的事心里惊疑不定:他的伤早已痊愈,数月不曾复发,究竟是为了什么忽然频频发作?且那痛楚又不同以往,甚至比他伤重的时候更强烈十分?!
他大约出来太久了,应该回去了。也罢,回去找巫医问个清楚。正暗自打算着,“喀”的一声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雪衣少女走进来,她手里端着托盘,盘里放着一只细瓷盖碗,所以走得极慢。
韩不及抬眼望去,只见她身姿纤细,步履轻盈,袅袅婷婷有如一缕淡淡的烟雾,心里忽又掠过一丝细细的痛……他昨日的反常,竟与眼前的少女有关?
雀舌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桌上,正要叫他起床,回头却见他端坐在床沿上,忙笑道:“你已经起来了?”
“那是什么?”他指一指桌上的东西。
“是粥。”雀舌揭开盖子,热腾腾的香味便弥漫全室,雀舌把勺子递到他手里,“我一早起来做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腊八粥?韩不及心里一动,她怎么知道他喜欢吃腊八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晰的。
“怎么了?”雀舌见他一动不动,“冷了就不好吃了。”
韩不及深深地望着她,“昨天是你扶我回房的?”他隐约记得自己痛晕在客栈的走廊里,最后的意识是冰冷的夜色和满天的星光。
雀舌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羞涩,却只一瞬间,她洁净的脸上很快又布满忧愁,“你怎么会忽然晕倒?已经一年了,伤还是没有完全好吗?”天人海阁一战,他想必受了极重的伤。
韩不及眉心一拢,“你怎么知道我一年前受过伤?”他极困惑地望着她,“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为什么要跟着我?还有,你昨天说对不起,是为了什么?我不记得曾经见过你,却……”却在梦里屡屡与你相遇。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咽了回去。
雀舌望着他平静地说:“果然,你不记得我了。”她忽然笑了笑,却不知道在他的眼中,这一笑有多么凄凉,“这些天我在心里想过几百次几千次,为什么你明明看见了我却对我不理不睬?为什么这一年来,你明知我在四处找你,却从来不给我半点消息?我曾经以为你心里仍然记恨我,不能原谅我过去对你说的话、做的事,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雀舌,你活该,谁叫你不懂得珍惜,如今活该受这样的折磨……”
第9章(2)
韩不及望着她,她的眸子宝光流转,却慢慢浮起一股水意,他只是这样望着,竟有些痴了。
“可是后来,我却为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你过去待我那样好,连对我生气都从来不会超过一天,又怎会待我如此绝情?”雀舌微微一笑,这一笑却光彩夺目,映得她那身朴素的白衣都闪亮起来,“我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危难,所以不能来找我,或是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她望着他,慢慢地说,“我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样的事,受过怎样的伤,但是我相信,只要你还记得我,还能自由行动,就一定不会不理我。”她走到他身前,慢慢蹲下,把脸埋进他雪白的衣襟,“韩哥哥,从现在开始我对你不会再有半分猜疑,我愿意一直这样陪在你的身边,一直到你终于记起雀舌是谁,不,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只要这样陪着你……”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他忽然扭曲的脸,惊问,“韩哥哥,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韩不及一把推开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在床上,蜷作一团,他感到胸口那颗心像是被什么生生撕开,又像是已经活活炸裂成无数碎片,那种剧痛已经濒临他忍耐的极限。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剧痛中,他仍然看清了她因害怕而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和那因为过于用力而咬破的朱唇。他颤抖着伸出手,拇指轻轻拂去她唇边刺目的血滴,微微一笑,颤声道:“雀儿……你不要怕……”头轻轻一侧,便再无声息。
雀舌大惊失色,正要冲出去找大夫,半空传来一声冷笑,眼前一花房中已经多了一人,雀舌眯起眼睛,“单落紫?”
单落紫一身紫色衣裙,襟口赫然绣着一条青蛇,她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楚雀舌,我倒是小瞧了你。”
“是你?”雀舌忽然明白,立即红了眼睛,厉声喝道,“你对韩哥哥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单落紫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瓷瓶,拔开盖子,往手心一扣,再揭开来,已经多了一条漆黑的虫子在她手中缓缓蠕动,她看着雀舌越来越苍白的脸,笑道,“认识它吗?”
雀舌缓缓摇头。
“这是蛊虫。”单落紫把它又装回瓶里,简洁地说,“就是它。”她转过脸,望着已经昏迷的韩不及,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声音却异常平静,“就是这条小小的虫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的一声,她脸上已经挨了一掌,这一掌用力极猛,打得她几乎一个趔趄,短暂的麻木过后,便是一片热辣辣的痛,她却连摸也不摸一下,“楚雀舌,你看上去娇怯怯的,想不到竟这么泼辣!”
雀舌红了眼睛,攥在身侧的手因为愤怒无法控制地颤抖,“你为什么这样待他?我知道你恨我,为什么不冲着我来?为什么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单落紫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凝视她良久,忽然一甩手,雀舌不及躲避也挨了一巴掌,这一掌势大力沉,雀舌脚下不稳,便扑倒在地上,额头磕在炕沿,很快便肿了起来。
单落紫却不再理她,又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走到昏迷的韩不及身边,喂他吃——
“你做什么?”雀舌扑过去,死死拉住她的手。
“我要害他,只要他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袖手旁观就行了。”单落紫甩开她,讥诮地问,“楚大小姐现在才管,不嫌晚些了吗?这如果真是毒药……”她死死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字地说,“我恨不得把它塞进你的嘴里,放手!”
雀舌仍然不放。
单落紫望着她倔强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一扬手把药丸塞进自己嘴里,咽了下去,“怎么样?这样你总该相信了吧!若不想他醒来受苦,就让我喂他吃药,这是止痛药。”
雀舌半信半疑地松开手,看着她喂他吃了药,手指轻轻划过他苍白的脸颊,划出一道忧伤的弧线,心里微微一动,原来,这单落紫也和自己一样——
“你既然……”雀舌忍不住说,“又怎么能向他下蛊,难道你能忍心让他受苦?”
“这世上最没有立场问我这个话的人就是你!”单落紫站起来,走到窗边,默立良久,忽然转过身,“你不想知道天人海阁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雀舌皱眉,“我听韩风和九律哥哥说过,当日韩哥哥与番千手拼斗,两败俱伤,后来天人海阁忽然爆炸,燃起大火,他二人连尸首都不见……”她瞟了眼单落紫,“是你干的,对不对?”
单落紫讥诮地扬起嘴角,“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那一天,公子从落阳谷出来,我知道你来找过他,也知道他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所以每天都在落阳谷口等他,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在那一天看到他出来,便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以他的武功当然知道我在跟踪他,但是他什么也不说,我猜他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但是我绝对不会。等我们终于赶到天人海阁的时候,已经是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