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东宫(上)-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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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还不要进来!衣服麻烦放在门边就好。”缩在大浴桶内,听见门外传来声音,黄梨江连忙掩住自己赤裸的身体,颤声喊道。
夏晖宫的主人嫌他一身御沟水不洁净,不肯直接让宫人拿衣服给他换上,硬是让人烧来热水,命他将自己清洗干净。
本来宫人们还想替他脱衣,伺候他澡沐,但他哪里受得起,百般推辞,这才独自留在澡房,洗去一身的狼狈。
其实,御沟水并没有真的如真夜说的那么脏,顶多就是浮着些被宫女洗下的铅黛脂粉。但不仅是他,就连救他一命的木瑛华大人也被要求先沐浴才能借换衣物,若他执意拒绝,反而费人猜疑,只好顺从了……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洗净自己后,才焉的想到他根本没有替换的衣物,正烦恼是否要穿回潮湿的衣衫之际,门被敲响了。
必定是夏辉宫的宫人送衣衫来,他连忙应声,就怕外头的人闯进来,看见他。
……
在他出声后,门外沉寂无声了好半晌。
黄梨江侧耳倾听,不确定外头有没有人,又不敢呼声,只得裹着浴巾,裸身赤足走到门边,低声试问:“衣裳请搁下吧,我再一会就好。”
“……小梨子,衣服放在门边,换好就出来。”没想到站在门外的竟是真夜。黄梨江眉头一蹙,沉声道:“有劳殿下了,卑职何德何能,还请殿下——”
“总之,快出来就是,别让我进去找。”黄梨江听见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这才打开一条小小门缝,将门外的一堆衣物揽进怀里,尽可能快的穿戴整齐。可当他才着装到一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上衣物穿来有些不顺手,低下头看着自己穿戴上的衣裙,随即一阵错愕!这,这是开什么玩笑!
太过分了吧,这是宫女服啊!
披着一头半湿的发,他冲了出去。
“啊,出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笑道:“皇兄的侍读,果然如传闻那般,具有清新的才质与美貌。”顺着那声音望去,黄梨江见到了一脸病容,却无损其清军美好的玹玉皇子。
他靠坐在有着软垫的躺椅上,单薄的肩上披着一件御寒的外裳,剑眉墨眸,唇呈粉色,身上隐约有淡淡的幽香,正是民间盛传的“濯濯春月柳”。
再看向坐在躺椅另一侧的“陌上尘”,此刻正讨好的冲着他笑,一派无邪模样,好像从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似的,不觉得很无耻吗?
尽管眼神喷火,但他没忘记现下是在谁的地盘上。吃过先前那几位高贵皇子的闷亏,黄梨江强忍住心中的不满,拱手行礼。“小人拜见七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是我皇兄珍视的人,我不拿当一般随从看,请坐。”玹玉皇子隐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要黄梨江坐。
但黄梨江坐不下去。他站着,极端不高兴的瞪着那位“陌上尘”道:“殿下此言差矣,小人不过是个侍读,那里算得上殿下珍视的人;更别说,小人堂堂五尺男儿之躯,却换上这套宫女夏服,实是滑稽至极,让皇子见笑了。”隐秀正要解释为何借他女服换上,但真夜先一步开口道:“虽然是堂堂五尺男儿之躯,可小梨子穿上这宫女服,还真不是普通的娇俏,让我都看得傻了。”竟然还在捉弄他!黄梨江忍不住伤心地看着真夜。
“一个人的外貌不过是肤浅的表相,殿下如此赞赏卑职的相貌,卑职不知应该要欣喜还是忧愁——”无法在面对真夜,他转过头,问隐秀道:“敢问皇子殿下,不知木瑛华大人此刻身在何处?”先前,他们一道被领入不同的房间沐浴,更衣,但此刻这殿中却没见到木瑛华的身影。
“木大人还有政务,先离开了。”隐秀回答。“他请我多关照。”闻言,黄梨江露出失望的表情原想再次向木瑛华好好道谢,然而思及此刻身上穿的衣物,他却又庆幸起,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束没有给救命恩人看见。
隐秀莞尔一笑,又道:“莫怪我真夜皇兄,黄公子,身上的衣物是我的主张。我与年岁相近,本想拿我的衣物借,但我病体未愈,怕身上病气传了给,因此不敢这么做。说来惭愧,我这宫里的宫人女多于男,侍童又太过年幼,临时没有能穿的男服,因想说只是暂时穿用一下,才找了一套新的宫女衣裙给你,还望不要见怪。”黄梨江不是会迁怒的人。一经隐秀说明理由,原本那种被捉弄的痛心随即释怀,但穿着女装总是别扭,他站在真夜面前,躲避他审视的目光,觉得浑身不自在,更不用说他先前竟那样对待他……
他以为真夜会救他,但他却没有……
为什么心头会有种遭受背叛的痛楚,他不想深究,但心底确实受了伤,不信任感,油然生起。
第5章(2)
“隐秀,我看我们主从打扰的够久了,该回去了。身体不适还肯招待我,我很感激,希望身子快些好,我想多上这儿走走哩。”隐秀微微一笑,有气无力道:“皇兄说的是哪里话,愿意来我这里,隐秀自是欢喜。”兄弟俩虽然分别排名最长与第七,年岁却相差不到四岁,一个是春月柳,一个是陌上尘,然而此时两人相对一笑,那无语的一笑深藏了太多的意涵。
“小梨子,要走了。虽然我觉得穿女服真的很好看,可在不早点回去让把这身衣服换下来,你的眼神就要把我给杀了,我们这就告辞吧。”说着从躺椅上起身,似欲拉住少年的手。
黄梨江直觉避开,转身对隐秀道:“小人谢过七皇子,这身衣物,待小人换回后———”
“小事一桩,不必挂意。衣裳留着也无妨。”隐秀说。
尽管少年露出“我留着这宫女服做什么”的表情,还是有礼的道了谢,不失仪节的告退,完全把他的正主儿给抛在身后。
隐秀见状,只是微微一笑。“皇兄不快追上去,侍读看起来对相当不满,不会出事吗?”真夜苦笑。“隐秀,今日多谢了。”隐秀美目微闪动,却只是笑说:“应该的,我们不是兄弟吗?”所有兄弟之中,也就只有隐秀肯说这话了。尽管心系他的美侍读,但隐秀过分苍白的脸色仍令真夜担忧。“身体……”
“不碍事,皇兄不必为我担心。”隐秀浅浅笑着,像是老早接受了自己身体的病弱,处之泰然。“再说,宫里头有太医时时照看着,一时半刻,就算没能好转,也不至于突然就死去了,习惯就好。”担忧隐秀的身体,真夜又叮咛:“要强健身体,最好常起来走动,药也别乱吃,心情开朗,自然百病全消。”隐秀只是浅浅的笑着,却没笑进心坎底。“隐秀晓得。也请皇兄多保重。”真夜垂怜的看着隐秀,仿佛能在他瞳中的倒影看见自己。
十三岁的隐秀,神俊多病;十七岁的真夜,无才却身强体健。
他俩怎么看都不像是兄弟,然而……真夜却仍打从心底认定了这个弟弟。
尽管他的母后是在惠昭后遭废黜后才取而代之,成为一国之母,而他这个大皇子受到母亲的庇荫,顺理成章被立为太子。
尽管传言惠昭后的废黜是因她毒杀隐秀的母妃夏氏,因而被君上囚禁在未明宫中,一辈子不再相见……
宫中的风风雨雨原本与他们兄弟无关,但在这场宫争中坐上了储君之位,在世人眼中占尽好处的他,却对隐秀无法不心存歉意。
真夜不止一次的想过,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母后为了让他当上太子而设下这一切……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在所有兄弟中,他亏欠隐秀最多……
老实说隐秀的笑容很难看,他不是很喜欢他的笑,但他知道,隐秀在人前也只会这样笑着,包括在他面前。
他这个兄长走不进兄弟们的心,这辈子大概是无法如民间百姓那样,在九九重阳时,与兄弟们共饮一盅同心团聚的茱萸酒了吧。
也许是真夜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教隐秀留了心,唤住转身要离开的兄长。
“皇兄……”已经走到门边的真夜闻声回过头来,隐秀欲言又止了半晌,嫣然笑问:“前年皇兄向父皇讨过一只金雀,不知可曾将那金雀放出笼,让他自在飞过?”真夜怔了一下,领悟到隐秀意有所指。“世道多风雨,还是关在笼子里安全些。”
“只怕小小的笼子关不住皇兄的金雀。”黄家公子脸上有股不服屈的倨傲之气,不会是久困浅滩的人。
“若只是雀,金丝笼子怎会关不住。只怕有朝一日,把小雀儿养成了大鹏鸟,那就真的关不住了。”真夜当然也明白,他的美侍读不可能一辈子甘心做一只安逸度日的小雀儿,然而他羽翼尚未丰满,此时放他出去飞,只会害了他。
“皇兄若心爱那雀,不如趁着那雀儿羽翼未丰,先折了他的翅吧。”
“折翅固然是个方法,只是舍不得。”经过今天御沟一事,真夜更肯定自己是万分舍不得的。同样的事若在发生,他没有信心能克制自己下水捞人的冲动。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如早折翅,只怕小雀儿没有机会变成大鹏鸟就夭折了。当然,雀儿是皇兄的,怎么处置,还得看皇兄自己的心意。”
“若是,隐秀,会折了雀儿的翅膀吗?”隐秀顿了顿,随即又有笑道:“我不喜欢把鸟养在笼子里,所以不必担心这种问题。”就像他身边的随从素来不让停留太久一样。既然没有值得珍惜的事物,又怎会忧虑自己所珍惜的一切会被夺走呢。他手中,不想会握住任何会让自己挂虑的事物。
经隐秀说起,真夜才猛然发觉,站在隐秀身边的侍童似乎又是个新面孔。隐秀前一个侍童叫什么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身边这么么多人来来去去,对人心的信任,何时会被隐秀自己给消磨殆尽?
即使是对他这个大皇兄,隐秀也是不完全信任的吧。
思及此,真夜眼色不禁略略暗淡。直到离开夏晖宫,他心里还都在为隐秀的选择感到悲哀。
玹玉皇子,年十七岁,临朝对策,君王目之以为奇葩……
真夜想起群臣与史家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