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座上的影子-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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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出声唤他,可声音背叛了她,就和眼睛一样,只会怔怔地看着他,看他的眉、他的眼、他那张让她想过千百逼、怎么都忘不了的脸庞。
他们的奔跑速度飞快,就像那年和资优生的打赌般,小蜗牛奋力奔向金字塔顶端。可惜这些年,她坐办公室的两条腿缺乏锻链,再加上脚下的高跟鞋折磨人,跑不了几步,她的速度转慢。
杜岢易就像个小偷般,掉头看看有没有一个名为“姚子夜老公”的男人随后追来。视线一百八十度扫瞄,很好,没有!
他弯下腰,打横抱起体力不足的女人,一路飞奔。
终于,他们坐进轿车里,在发动车子同时,他小心翼翼地看看后方有没有可疑人物,然后,从车座后方拿出棒球帽替她戴上,再脱下西装外套,为她披上。
姚子夜看着他的动作……这时候发笑不合宜,但以一个替肉票易容的绑匪而言,他的动作笨拙到让人想笑。
抿唇,她把笑意含进嘴里,定下心,她告诉自己,二十八岁的姚子夜是成熟女人,她有成就、有能力,能主宰自己的感情知觉,她再不是那个一点点小事就会惊慌失措的小女生,再难的状况,她都能应付自如。
她不说话,只是尚未对这场意外重逢想出漂亮得体的开场白。
但……外套传来他的气息,那是她曾经熟悉却已然遥远的味道,再度遇见,才晓得,它始终在记忆里,不曾褪色。
掐住大腿,她用疼痛自我告诫,她回台湾,是为了将自己从过去中拯救出来,不是为了再度沉溺。
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里传来一阵咆哮,他理都不理,只撂下两句,“丫头,我很忙,自己搭计程车回去。”就把手机挂掉。
听见“丫头”两字同时,姚子夜的心抽了抽。以为不再有感觉的,没想到那个隐隐作痛还维持着相同频率。
他们结婚了没?话在嘴里,没出口,她低眉,想着如何主控接下来的场景。
一个小时后,他们对坐在他家客厅。
杜岢易搬出来了,很大的房子、很豪华的装潢,尤其在这个地段里,恐怕不是普通人住得起,想来这些年,他让自己过得很不简单。
姚子夜端起态度,自在而优雅,将慌乱锁在心脏底处,多年职场生涯,让她不管何时何地都能轻而易举地挂上面具,用最大方合宜的态度面对每个突发状况。
相形之下,杜岢易逊色多了,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断看向她,一次、两次、三次,他的无措、他的焦躁,一目了然。
过去一个小时并没有帮到他多少忙,他还是找不到话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发状况。
幸好手机响起,暂时解除他的尴尬。
“老汪,我临时有事”这次的合约你和小青去签,记住,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合约签好后,马上送到我这里来……不!不必送上来,放在警卫室,我去拿。“他突然想起,自己是新任绑架犯。
挂掉电话,看向子夜,他还是有数不清的话想对她说,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姚子夜对他微笑,就像多年不见老友应该做的那样。嘴微张,她企图用“这几年,你过得好吗?”这种无害话题当开头。
但是手机又响了。
杜岢易匆匆接起,这次的口气比上一通更差。
“什么?有本事你给我说办不到试试看,这关系到全公司的年终奖金,不想赶上失业潮的话,最好把合约给我签定……我就是知道老汪口才不行,才要你去啊,你不是一直想超越我,我给你机会,你还不去争取……闭嘴,没得讨论了,十七亿的合约和十万的离职金,自己选一个。”
啪地,用力挂掉电话,他大步跨进厨房,想替她弄点东西,却发现打开冰箱,只有矿泉水和啤酒。
子夜不能碰酒、他也不行,他们像两颗磁石,碰到酒就会不由自主深受对方吸引,今夜,他必须搁置感情,必须留下理智,把话说清楚。
转回客厅,他手里拿着矿泉水,本来想要说:“对不起,家里只有矿泉水。”可是,想到这句话是以“对不起”做开头,憋住气,嘴巴再度被强力胶黏住。
他把矿泉水放在她桌前,姚子夜大方地拿起水,打开,仰头喝。
如果这是战争,她的从容和他的无措,已经注定了谁输谁赢。
手机又来,杜岢易的口气转为凶恶。
“我要说几次由你们全权作主,如果没办法的话,我明天就宣布公司倒闭!”
他气翻了,把手机关掉。
姚子夜被他的恶霸骇到。他变得严厉、不温柔了。
那年,他总是扬着阳光笑脸对待每个人,不管喜不喜欢,他习惯温柔大方送。看来光阴改变的不仅是姚子夜,也改变了杜岢易,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不再是彼此记忆里的人物。
钤……这次响的不是手机,是他的家用电话。
呼!他快起肖,脑子已经够乱了,那群员工还来找碴,他有砍人的冲动。
忿忿地接起电话,忿忿听对方说话,听不到两句,他连番斥喝,不留时间让对方插话。
“没办法吗?好啊,大家手牵手喝西北风去,还有,从现在开始我请假,公司随你们去玩,要扩张、要倒店,由你们决定,最重要的是,谁再打电话给我,我就卷款潜逃,让你们连半毛离职金都拿不到!”
这次他不是挂电话而是摔电话,力气之大,大得让姚子夜瞠目结舌。
看见她的表情,他满目歉然,挠挠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不想用对不起当开场白的,最终,他还是说了对不起,不知道是他对不起她的事太多,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压根儿就是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用“没关系”来当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没打算原谅他的。
“对不起”加上“没关系”重新将他们推回尴尬气氛里,姚子夜拧眉,不打算陪他继续呆坐下去。
匆忙问,她补上另一句,“你的事业好像做得不错。”
这句话补得好,总算顺利地勾出他的回答。
“受你爸爸那些商业专刊的影响,我觉得做生意很有意思。”
“我以为你会走研究路线。”毕竟,他的脑袋好到让人妒羡。
“我也以为,没想到会变成卖游戏软体的。”世事多变,就像他没想过,她还会坐在他的右手边。
“应该卖得很好吧,十七亿的合约,不是随便公司可以接得下来。”
“经济越不景气,造就越多的宅男宅女,我们的生意就越好。”他并不想谈论这种肤浅而表面的东西,但就是会不自觉顺着她的口气说下去,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她。
“我懂,我们出版业被网路业打得很惨。”他们的对话客气疏离,口气像在应对商场朋友。
“Pretty杂志是你开的?”
“不,我只是在出版集团里面当总编。”
杜岢易点点头。“你在Pretty当总编,然后嫁……”猛地闭嘴,好像这件事只要不讲出来就不算数,在她面前,他不介意当缩头乌龟。
多年不见,他们的默契仍然好得出奇,一个小动作,姚子夜便知道他没接下的话是哪几句。
好,他不说、她来讲、事实不会因为捂住口、耳就不存在。
“对,我嫁给我们的总裁Edward,我相信你一定听过他,在商界他是很优秀的菁英,下次有机会,我替你们引见。”她刻意用轻松愉悦的语调说出,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很幸福。
他选择性失聪,自动略过她的回答。“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很好,我喜欢自己的工作、生活,这几年我过得相当愉快。”她在说谎,但无所谓,戴着面具生活的日子,她已经习惯到不行。
多年来,她哭不因为伤心,而是因为那样的场合里,她该表现出一脸哀感;她笑不因为开心,而是因为笑能清楚地表达讯息,让对方赞同自己。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每号表情都有其背后目的,就像现在,她的谎言是为了维持住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心。
“你的杂志很成功。”他不只一次听过公司女员工谈Pretty,却没想过是出自她的手。
“是吗?我还以为你很不欣赏我的杂志,才把它丢在地上。”她试着幽默,这也是十九岁的姚子夜不会做的事情。
“我不是不喜欢,我是生气……”
语顿,他还有权利生气吗?就算他没终止过寻找她的行动,就算他没有放手他们之间的三年,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脸色凝重,杜岢易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击伤。
见他不语,她笑着转开话题,继续两个人的客套,“杜妈妈还好吗?”
“很好。”他受伤了,所以反应迟钝。
“还是一样忙?”
“还是一样忙。”他像学说话的鹦鹉,重复着她的话。
“杜爸爸好吗?”
“杜爸爸很好。”
“还是很忙吗?”
“还是很忙。”他摆明了态度敷衍。
姚子夜把矿泉水摆回桌面,叹气,“杜岢易,你心不在焉哦,我难得回来,本想找老同学见见面,却被你没头没脑带到这里,带到这里就算了,也不认真和我说说话,那……我先走了……”她提起包包。
她尚未转开脚步,杜岢易却像被雷劈到似的,他弹跳起来,二话不说,挡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将她整个人塞进自己怀里。
早说过了,从见到她第一秒钟,他就变得低能、愚蠢,所以不能对单细胞生物有过度的期待。
“为什么要离开?一走就是九年,你知不知道九年有多么漫长,有多么难以等待?你半点音讯都不留,让我像无头苍蝇地四处冲撞,你知不知道,到处都找不到你,我有多心急?”他的口气急促慌乱。
这些话不是要拿来对她说的,而是他对自己讲的,这些年,他对自己重复着这些话,无数次。
像无头苍蝇的杜岢易,说的话也像无头苍蝇,一口气撞痛了她的心,差一点点,撞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