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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夜的记忆-第2章

小说: 黑夜的记忆 字数: 每页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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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脸,他慌乱地回过头来看着站在街口的两个陌生人;因为面子拉不下来而无法开口求助,却又因为惊惶而不自觉地流露着恳求。时间其实也没有多晚,才不过十点多些,路上也颇有些被他们的争吵声吸引过来看热闹的行人;但看这场热闹已近尾声,便开始一个个地掉头走开了。
  年轻人连迟疑都不曾迟疑,便朝机车奔了过去。“怎么回事?要生了是吗?”他问:“是阵痛开始了?”
  月伦踌躇了一下,也来到了机车的旁边。这个叫阿顺的家伙确实是不讲道理,而她也还在因为他的恫吓而生气;但这件事和他的妻子是不相干的。而她从来也无法对别人的苦恼和灾难袖手旁观。
  近看之下,她才发现阿顺和他的妻子都还十分年轻。尤其是这个怀了孕的小女人,至多不过二十出头罢了。“头胎吗?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她问阿顺,后者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光凭这样子她就敢断言,这绝对是他们的头一胎!
  “是——是头胎。”阿顺急得结结巴巴:“预产期……预产期还有半个月。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办?怎么办?”
  月伦不理他,迳自转向那个小女人:“羊水破了吗?什么时候开始阵痛的?阵痛之间的间隔长不长?还没破水啊?那还好,”说到这个地方,孕妇发出一声急喘,背脊整个儿弓了起来,好一会子才又放松。“这……才是第二次。”她微弱地说,月伦迅速地看了看表。“那还早,不用紧张。”她转向了阿顺:“你们有特约的医院吗?离这儿远不远?”
  “有,有!”阿顺在他老婆身边乱转:“是不是要马上送医院?我该怎么办?本来我明天要送她回娘家去待产的,我——”
  “不要紧张,在预产期前后两个星期生下来的小孩都算正常的。”那年轻人稳稳地插了进来:“而且头胎通常都要拖一段时间,我看还是先把你太太送到医院再说吧。先去办住院手续,你再回家去帮她收拾需要的衣服用具。”
  “噢,好,好。”阿顺慌里慌张地跨上了摩托车,却被那年轻人一把扯住了。
  “你要骑机车送你太太上医院?”他不敢置信地问:“你不怕她半路上阵痛了抓你不住,从车子上跌下来吗?”
  “呃,我——”
  月伦叹了口气,突然间同情起这个家伙来。很明显的,他已经慌得半点主张也没有了。“找辆计程车来送你太太去医院,机车先留在这里,等你医院方面的事忙完了再回来取车,不就结了吗?”
  “噢,噢,对,对。”阿顺呆呆地道,将机车推到一旁去上了锁,举动笨拙已极。那年轻人扶着阿顺的太太站在路边,等阿顺忙完之后,挥手叫停了第一辆经过的空车,将夫妻两个一起塞了进去。
  计程车终于在一阵兵荒马乱之中开走了。月伦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真弄不明白今天晚上这样的遭遇是为了什么。简直就像是三流小说里男女主角邂逅的场面似的,把所有加得进去的古怪因素都加进去了。想到这里,她回过头去看了站在身边的年轻人一眼,正好对方也正在打量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多谢你的拔刀相助。”月伦微笑着说,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与对方相握,对方的浓眉好笑地扬了起来。
  “叫计程车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谢的?”他故意曲解她的话,两簇恶作剧的光芒在他眼眸中飞舞:“你是想告诉我说,他老婆的大肚子真的和你有关系吗?”
  月伦仰起头来笑了。“你都听见啦?不好意思,我生气的时候是口不择言的。幸亏今晚运气不差,遇到了英——贵人来相助。”她本来想说“英雄救美”的,一想这话未免有自我膨胀的嫌疑,话到口边,硬是掉了一个形容词。那年轻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这没什么啦,敦亲睦邻嘛。”
  “敦亲睦邻?”月伦惊愕地重复,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男子。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年纪吧,五官端正而明亮,身材修长而挺拔——她估计他大约是一七八左右,而她的目测是鲜少出错的——无袖的墨绿色运动上衣和米色短裤毫无遮掩地托出了他结实而匀称的肌肉。这样的人应该是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怎么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呢?想必是她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专注于工作,竟致于忽略掉对人群的观察了……
  她脸上那轻微的茫然之色并没逃过年经人的眼睛。他搔着头笑了起来。“显然你从来没注意到我这个人,不过我倒是看过你几次——你有时会到巷子口的老陈店里去喝豆浆,不是吗?”
  月伦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年轻人脚下的大狼狗突然间叫了两声。年轻人低头一看,笑着拍了拍它的头颅。“好,好,我知道我们冷落你了。来,跟咱们的邻居说哈啰。”
  大狗立起身子,对着月伦吠了两声,伸出了一只狗爪子。月伦笑着跟它握了握手。“好漂亮的狗,”她赞美道。而这绝不是客套话。这狗有一张漂亮的脸,双眼晶亮而聪明,耳朵帅气地挺起,一身毛皮更是油光水滑,看得出是受到良好照顾的:“它叫什么名字啊?”
  “唐大汪。”
  “什么?”她还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很西式的名字,诸如比利或来西的:“这名字谁取的?”她实在压不下满腹的好奇:“为什么给它取这种名字呢?”
  “我取的。”年轻人的笑容很得意:“我们家姓唐,所以理所当然狗儿也姓唐啦!家里还有一只哈巴狗,叫做唐小汪。”
  “哦?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唐中汪?”月伦不是故意要无礼,但她性格里头顽皮的成份使她忍不住;而这年轻人开朗随和的性格也使她全然忘了:对初识的人应该保持的距离。
  年轻人大笑起来。“好极了,哪天我家要是再想添只狗,我一定记得用上这个名字。可惜我出生的时候,对自己的名字并没有选择权。我叫唐思亚。唐是唐朝的唐,思是思想的思,而是冠亚军的亚。”
  月伦微笑起来,对这唐思亚的好感,因了他接受调侃的能力而加深了一层:“我明石月伦。石头的石,月亮的月,伦理道德的伦。”
  “石月伦?石月伦?”唐思亚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奇怪,这个名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你真令我伤心,我还以为自己的名字没有那么大众化呢。”月伦笑着说,将抱在右手的讲义交到了左手上头。自从“崔莺莺”演出以来,变色龙戏剧工作坊也算小小地有了一点名气,报上登过一两次她的消息;但月伦并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名人。无论怎么说,初出茅芦的小剧场导演要和演员模特儿相比,实在是远得不能再远了。
  思亚咧嘴一笑,注意到她换手抱讲义的动作。“这叠东西很重是吧?我来帮你拿好了。”他朝着她伸出了手,月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我拿得动的。”
  毕竟他们两人才刚刚认识,思亚不愿自己的好意被当成鸡婆,因此没有再说什么。但只这一伸手间,他已经看清了讲义上的文字。一股没来由的失望流过了他的心底,虽然轻微,却很真切。
  “你在补托福啊?打算出国念书吗?”
  月伦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我看起来像大学生吗?你又令我伤心了,唐思亚,我还以为自己看起来要成熟得多呢。”她拍拍手上的讲义,回答了他用眼神表示的疑问:“我是在教,不是在补。”
  “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娇小的女郎:“你在教托福?不可能!你才多大年纪?二十三岁?二十四?”这样的问题是不怎么礼貌的,他知道然而他太吃惊了,竟无法压抑自己的好奇心。天知道,如果不是她自称在教托福的话,他会猜她只有二十岁!她眉眼间那抹近乎稚气的天真几乎只有孩童方可能拥有,而那无瑕的肌肤应当是属于妙龄少女的。当然,路灯的光线不够明亮或者也有影响,但……教托福?
  “我二十八了。”月伦笑着告诉他。她对自己的年龄从来不在意,因为她始终认为:一个人的自知和自信不应当受到这一类外在条件的影响。年龄使人成长,经验使人丰足;比青春更美的东西多得是,更何况谎言和矫饰并不能使一个人得回真正的青春。“出国留学这码子事我几年前就已做过,去年九月间才回来的。这回答了你的疑问了吗?”
  “二十八?这么说来,你跟我同年了。”思而的声音只比自言自语高不了多少,仍然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月伦。她并不是个令人惊艳的美女,但五官十分清秀,双眼生得尤其妩媚。在那种天真的稚气之外,她还拥有一股极其特殊的气韵——一股他无法形容、却是看得越久,就越能觉察的气韵。一股绝对不可能在纯真生涩的少女身上出现的气韵。而她的打扮也不是一般大学女生所会选择、就算选了也穿不出风韵来的款式:一件高领无袖的酒红色棉布罩衫,搭着一条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裙;脚下一双深棕色的皮质凉鞋,腰间是一条同色的真皮宽腰带。他注意到她显然有着纤细的腰肢,以及一双很长的腿……
  惊觉到自己正像个登徒子一样地盯着人家看,思亚赶紧将眼光收了回来:“那——你在国外念什么呢?英语教学吗?”这是近几年来十分热门的科系,而她的工作更让他不作第二种猜想;谁知道石月伦竟然因了这样的问题而失笑了。
  “不,我念的是戏剧。”
  “戏剧?”思亚困惑地重复,很难相信有人会出国去攻读这种冷僻的东西:“可是你——你不是在教托福吗?”
  “有什么办法?台湾的戏剧界一片草莱未辟,要想凭仗我所学的东西养活自己可不容易,当然得另外找糊口的差事啰。”月伦笑着拍了拍手上的讲义,注意到对方脸上闪过一丝模糊的困惑,以及些许的不以为然。怎么着,他以为我是个拿家里的钱出国随便混个学位、然后便回来凭着英文混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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