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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几度夕阳红-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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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竹深深的注视着何慕天,跟着何慕天的叙述,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小屋中绝望的等待,仆仆风尘的渝昆道上,那个自称为“何太太”的女人,昆明街头凛冽的寒风,以及那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走过去的青年……是真的吗?何慕天的叙述有几分可信?那张半隐在烟雾中的脸庞清□苍白,那对闪着泪光的眼睛诚恳真挚……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唉!”何慕天再叹口气,灭掉了烟蒂。“小罗说:'她已经结了婚,生活得很平静,你别再麻烦她了!'结了婚,生活得很平静!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朋友们唾弃你,深爱的人已改嫁,嘉陵江边景物全非!我只有离开,只有远走,走到见不到任何熟人的地方去!嘉陵江卷走了我的离婚证书,卷走了我生平唯一一次惊心动魄的恋爱,也卷走了我一大部份的生命……小过,我并不知道你已有了晓彤,如果我知道,我会不顾一切,不顾生命的争取你!我会和杨明远谈判,会向你哀求……反正,我决不会让你跟着杨明远!但是,我不知道!”
  梦竹咬紧嘴唇,何慕天的神色和声调让她颤栗,她又看到往日那个何慕天了!豪放、潇洒、痴情……她说不出话来,心情激荡而迷茫。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看来往日并非不可原谅!他!何慕天!就在她现在再望着他的时候,她仍可感到在胸中蠢动的那份深情,他对她依旧有往日的压力和吸引力。不!这一切言语都只是他的花言巧语!只是在换取她的同情!他又在故技重施!不!你不能信他!决不能信他!
  你以前被他欺骗得够了,现在又要被他所欺骗!不!你一定要坚强,要认清面前这个人!你不再是十八、九岁的孩子!不!
  他是个魔鬼,你决不能再受骗?!
  “不!”她突然的仰起头来:“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何慕天的身子晃了晃,用手抓住窗棂,他竭力稳定自己。
  怎么回事?自己会变得如此脆弱?取出了烟,他再燃上一支。
  对梦竹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
  “你不相信,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他重复的说。“好吧,别谈了,无论是怎么回事,现在来谈都已经晚了。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题目上去,怎样?”
  “原来的题目?”
  “关于晓彤和如峰。”
  “晓彤和如峰!”梦竹坐正了身子。“是的,我们该谈谈,晓彤是我的女儿,如峰是你的内侄!我管我的女儿,你管你的内侄……”
  “你的意思是──”“他们永不许来往!”梦竹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何慕天锁紧了眉头:“你可以恨我,似乎不必恨如峰!如峰没有过失,晓彤也没有!拆散他们,你怎么忍心?”
  “我必须拆散他们!”梦竹闷闷的说。
  “为什么?”
  “因为──”梦竹猛的提高了声音:“不愿晓彤接近你!不愿晓彤回到你的身边!不愿晓彤嫁给'何慕天的内侄'!”
  何慕天的身子再度晃了晃,说:“好,如果我避开呢?”
  “避开?”梦竹犹疑的问。
  “我把公司交给如峰,我离开,到日本去,或其它的地方去,假如去不成,就到台中或台南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住下。我不参与他们,不卷进他们的生活……”泪涌进了他的眼眶,摇摇头,他恻然而无奈的微笑了。“像你所期望的,我不接近晓彤,不收回晓彤,魏如峰也只是魏如峰,不是我的内侄。那么,你是不是能同意了?”
  梦竹不解的望着何慕天。
  “你为什么这样迫切的希望他们结合?”
  “因为──”何慕天虚弱的笑笑:“我希望晓彤快乐。我──爱她!”
  梦竹一震,瞪视着何慕天,她忽然整个的迷茫了起来。这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有一颗怎样的心?她错愕的、昏乱的、困惑的望着对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何慕天无力的抬起了眼睛,重复的问了一句:“行了吗?你同意了吗?”
  “你是说真的?”
  “你以为我在说谎?我欺骗谁?目的又何在呢?你──总应该相信我一句吧!”
  梦竹沉思了起来,时间在沉肃的空气中迅速的消逝,咕咕叫钟已数度报时。梦竹猛的跳了起来,几点了?夜风正肆无忌惮的从窗口穿入,天际闪烁着几点寒星。该回去了,那儿还有一个未收拾的残局!一个负气出门的丈夫和心碎的女儿!凝视着何慕天,她慢慢的点点头,慢慢的说:“如果你诚心这么做,我不反对!但是,你必须对晓彤的身世保密!”
  “谢谢你,梦竹。”何慕天说,声调是微颤的:“我会保密,你放心。你愿意再坐一坐吗?”
  “不了,”梦竹说,声音生硬而艰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梦竹走向了房门口,何慕天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望着梦竹的手放上了门柄,那是只瘦骨嶙峋、干枯龟裂的手──一只做过许许多多粗事的手──从她的手上把视线往上抬,触目所及,是她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他突然感到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倒,他的手迅速的落在门柄上,盖上了梦竹的手背,握牢了门柄──连带梦竹的手一起。他冲口而出的喊:“梦竹!别走!”
  梦竹陡的站住了,惊愕的回过头来,她接触到一对灼热的眸子,听到了一个男性的呼唤──用生命、及全部感情所作的呼唤──她的思想停顿,意识消逝,精神迷乱,剩下的是愕然、茫然,和震撼全心的一阵天旋地转。她张开嘴,只吐得出断续的两个字:“你?你!”
  “梦竹──”何慕天怔怔的望着她,痴情之态一如当年!
  “离散这么多年后,没想到还能看见你!”他转开了头:“在你离开这屋子以前,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他转身走开,到了壁橱前面,打开橱门,又打开一口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雕刻着小天使的木匣子。捧着这木匣子,他走回梦竹的身边,轻声的说:“这里面,是我多年来的秘密,这个小匣子,就是在我们最要好的那段时间,你都没有看到过。没想到,今天我还会看到你,不久之后,我又必须守住我对你的诺言,离开这儿到别处去。以后,什么时候能再见,就更不得而知了。所以,在你走以前,把这个拿去吧。”
  梦竹愣愣的接过了匣子,望着何慕天说:“我可以打开吗?”
  何慕天点点头。
  梦竹开开了匣子。她看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一条缎带,一条碎花的麻纱小手帕,一个她以前用坏了的小别针,一朵发饰的小珠花,一张纸片,上面潦草的涂抹着一阕词:“春漠漠,香云吹断红文幕,红文幕,一帘残梦,任他飘泊!轻狂不奈东风恶,蜂黄蝶粉同零落,同零落,满池萍水,夕阳楼阁!”
  梦竹慢慢的抬起头来,呆呆的望着何慕天。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涣散、消灭、而不知身之所在。她眼前只浮着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每一片,每一点,每一丝……上面记载着些什么?盛满了些什么?……她觉得那个小匣子越变越重,越变越沉,她几乎无力于再举起它。而她的目光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泪把一切都掩盖,把一切都淹没……心中充塞得太满太多,像个贫无立锥之地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个富豪,在仓卒慌乱之余,已分不清快乐或悲哀,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泪珠滑下面颊,视线有一剎那的清晰,那个男人站在那儿!她张开嘴,吐出了今晚第一次充满真情的呼唤:“慕天!”
  晓彤在迷迷蒙蒙中做着恶梦,妈妈的眼泪,爸爸严厉的声调,魏如峰的恳求……。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她抱住枕头,在睡梦中啜泣呓语,再翻一个身,爸爸、妈妈、魏如峰的脸仍然交替着出现……争执、祈求、说服、哭泣……总是那一套,压迫得她出不了气,像在个深渊中作无尽的挣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轻轻的摇撼她,同时,有个声音在她耳畔喊着:“姐!姐!”
  她摇摇头,揉揉眼睛,醒了。一时间有些恍恍惚惚,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屋子里的台灯亮着,窗外是一团漆黑。从床上坐起来,她看到自己还穿著制服,枕上泪痕犹新。晓白正坐在她的床沿上,轻轻的叫着她。
  “什么事?”她神志不清的问:“你为什么不睡觉?现在几点钟了?”
  “半夜两点钟。”晓白说。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问你,妈妈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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