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咸话-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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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宣道:“容成兄考我?这酒辛辣绵柔,五味调和,酒色清亮透明,酒香高雅纤细,温过更觉浓郁香醇,却不是中土酿造,应是硬水与去皮纯米深埋在白梅雪地中发酵而成,便是东瀛的青酒了。”
众人一愣。
神医唇角下顿,颔首赞许道:“果然是高手。”
石宣微笑又道:“这酒状似温文,其实后劲绵密,小表弟不要醉了。另外我闻到黎歌她们的酒中好像有一丝甜味,当是弱水酿造的了。听说这青酒价高得很,中土十分罕见,不知容成兄如何得来的?”
神医道:“唉,是贵得很呐,无非是更浪费些的酿酒方法罢了。不过是去东瀛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的,不是我买的。饮酒乱性,”一笑,向外嚷道:“是吧,白?”
沧海那个姿势,动都没动过。
紫菂忽然抱着她的小花篮站起来,兴高采烈跑到沧海身边,说了几句话,举起红花扎的,飘着两条长长草叶极可爱的花篮。沧海侧首和她说了两句话,又转头去看月亮了。
紫菂没精打采的提着小花篮回来了,紫幽忙问:“妹妹怎么了?”
紫菂本没事,见问了忽然红了眼睛,“哥哥,我按你说的做了这个,公子爷说他不要。”举着的小花篮仿佛一张火红的脸,两朵深紫色的蝴蝶兰像眼眸,还有粉红色的嘴和绿色的长耳朵。
紫幽暗笑。
紫菂委屈道:“开始公子爷哥哥还很温柔的和我说话,我跟他说送给他还很高兴,问我这是什么,然后就突然一扭脸说不要了,一点都不温柔。”
小壳看了紫幽一眼,柔声问道:“那紫菂做的这是什么?”
紫菂道:“猴子脸的小兔子。”
神医拍腿爆笑。众人相顾大笑。
小壳冷眼道:“怪不得他不要了。”
紫菂泪光闪动,“很难看是不是?雁哥哥也这么认为?”
小壳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紫菂把花篮往地上一丢,扑入碧怜怀里大哭,“嫂嫂,他们欺负我……呜呜……”
“叫我名字。”碧怜拍着她的背,哄着,“乖,紫菂不哭了。”
石宣回了回头,蹙眉悄声道:“他不会有事吧?怎么都没反应?”
神医轻声笑道:“估计他现在正支愣耳朵听咱们说话呢。”又大声向外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人才好看。”
小壳不悦道:“你又想欺负他?”
第三十六章无令不成酒(下)
“我没有。”神医手掌一摊,大声道:“你在看月亮,蝴蝶在看你,差不多要飞过来了吧?”笑见他背影一颤,又道:“看够了回来吧。”
半晌,沧海缓缓转过身,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嘴巴还是嘟着。不高兴的扭搭扭搭跨过门槛,靠着二门远远站着。
神医招招手,“过来呀,白。过来过来,”脸一沉,“快点!”
沧海老大不愿意的叹了口气,放下抱着的两臂,蹭过来。贴在挺远的柱子上,不动了。
神医指着脚前的地面,蹙眉道:“站这来。叫你站这来听见没有?”说着就要过去抓他。他赶紧前走一步,待神医坐下,他又别扭的撅着嘴低着头慢慢扭过来,停在离神医稍远的地方,多一步都不肯走了。
神医端着酒碗,又指了指脚前的地面,“过来,这。”沧海略低着头,抬眼看了他一眼,垂眸,看向别处。神医“啧”了一声站起来,沧海立马迈到指定地点。
“哎哟,怎么这么费劲,”神医皱着眉头又坐下,指着他,问道:“你说你讨厌不讨厌?”踢了踢身旁的凳子,“坐这。”
为了维护尊严,而对某人的要求采取相反的态度和言行,就叫做“逆反心理”。因为被长期压迫而在某人许可的范围内以逆反行为作为抵抗——真是可怜得可悲。
沧海将脸颊撇向一边。
神医望着桌上的小酒瓶,又望着手中酒碗里的酒浆,当众忽然道:“原来你想坐我腿上啊。”单手拉住他,还将大腿调整好易坐的角度。
“……呜……”沧海难堪的逃出来坐在先前指定的凳子上。
神医道:“你哭。”
沧海忽然背向众人,脸冲外坐了,伸手好像擦了擦眼角。
神医道:“早听话不就好了么。”
小壳艰难的神情。
“……讨厌。”
“咦?谁在说话?”神医四处看看,凑到沧海耳边,“是你吗?”
“讨厌!”沧海撇过脸,也看到石宣艰难的表情。石宣见他眼泪汪汪的像一只失宠的小猫仔。不过石宣无能为力。
神医没皮没脸的扽了扽他的袖子,“生气呀?”把酒碗递到他手上,“把这个摔了就好多了,你试试。”
沧海审视他的认真程度。
神医道:“看什么?你刚才不就想把桌子掀了么?现在我让你砸。”
小壳石宣对望一眼。原来他刚才看这酒器是想拿它出气。
沧海犹豫了。
神医道:“怎么了?都砸了才三千两而已,你摔吧,我不介意。”
沧海手中的浅平碗里,大半碗酒轻轻晃成涟漪。
半晌。
神医叹了口气,“转过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物件,略动一动就叮铃叮铃的响,拿过他的手,“这个给你,别难过了。”紫菂闻声也从碧怜怀里抬起头。
透明玻璃做的风铃。像个倒扣的小茶杯,中间绘着五彩的花火,左右是碧绿的竹叶和橙红的金鱼,铃内一根小银棒,下坠细长短册,提着一句:たすけるたすける。
很小很美。
沧海又上当了。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吸着鼻涕问道:“这字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逢凶化吉’的意思吧。”
“也是你在东瀛的朋友送的?”
神医没有回答,先向石宣道:“是吧?我都说这家伙在偷听我们说话了。”石宣笑了。
沧海嘴巴一扁。神医不屑道:“这个小东西比那一埕酒还要贵!而且很难买到!不过不是送的,是我自己定做的。”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特意给你做的。”
沧海拎起风铃上的短绳,一晃,“叮铃”一声。微微乐了。
小壳鄙视他。
神医却缓缓叠起双腿,得逞一笑,道:“小石头,你又输了。”伸出三个指头,“三千两。”
沧海都傻了。
小壳道:“什么啊就你赢了?还三千两?!石大哥他是不是……”
石宣苦笑摇头,“是他赢了。我和他赌的第一、四、五局,第一局小白被打出来我输了,第四局他说小白舍不得砸碗也是我输了,第五局他说弄哭了小白还能逗他笑,又是我输了。唉,千真万确。”
沧海听着眼珠子乱滚,石宣一说完他就腾的站起来,小脸通红,咬牙道:“容成澈你太过分了!”
“第四五局我可以不玩的,”神医仰头看他,冷声又道:“谁让你欺负紫菂的?”
沧海马上道:“她……”紫菂可怜巴巴的看他。他没说下去,“我……”最终也没说下去。
石宣苦笑道:“想不到容成兄是这样的人。”
“那当然,那声‘容成哥哥’可不是白叫的。”抬眼看沧海,“傻了吧?让你叫你不叫啊。”
气得沧海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神医又把酒碗塞到他手里,“砸。”
沧海扬手,半碗酒泼到神医脸上。神医愣了。
众人忽然发觉他们俩的事不能管。所以小壳都冷眼看着。
沧海把酒碗往桌上一扔,轻哼了声,道:“你可没说不能泼你。”走了两步,微回头歉意的望了望紫菂,又往内堂去了。
神医脸上还淌着酒,说了句“你们自便”就赶紧追过去,“白你去哪?等我!告诉你以后也不许泼我!”
“白——白——”
“你放手!”
“那你说你要干什么?”
“睡觉行不行!你别跟过来!”
“那,那我也睡。”
“……你干嘛?”
“睡觉啊,和白一起。啊——!”
“滚!”
呯!
沧海进屋就把小风铃拽在床上。
神医吊儿郎当的从内堂晃出来,左脸上一个巴掌印。众目睽睽之下,悠然坐回原位给自己倒了杯酒。
小壳不禁揶揄道:“哼,挨打了吧?”
神医摊开手,还耸耸肩膀,“无所谓啊。”
石宣笑道:“可是你最终还是输给我了。”
“是啊,”神医叹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摸着左脸道:“唉,五千两,这个巴掌可真贵啊。”
石宣也拿出三千两给了神医,“概不赊欠。不过我还是赚了。”端起酒碗和神医一碰。
神医微笑道:“下次再玩?”
第三十七章玉带山庄下(上)
石宣夸张的一抖,“他还从来没那么狠打过我呢。”
“试试也无妨嘛。”
“让给你了。”
神医笑笑,又道:“唉,这回失策了,刚才的碗里若没有酒,他可能就砸了。”
小壳蹙眉,“干什么非要他砸东西呢?”
“发泄啊,”神医慢慢的含了一口,将酒液在舌上翻滚,凑近平碗嗅闻酒香,口中酒与鼻中香融为一气,缓缓咽下,轻轻吐出,余味清爽柔顺,“嗯,果然是好酒。”又端详着酒碗,自哀道:“碗啊碗,今天是我的脸代替了你的命啊,你以后可要死心塌地的侍奉我啊。”
看了疑惑的小壳一眼,神医又道:“听过战国时宋国名医文挚为齐闵公医病的事么?齐闵公患的也是忧郁症,文挚就几次三番的激怒他,齐王一怒一骂,郁闷即泻,病也就痊愈。这是中医‘怒胜思’的道理。”
众皆恍然,目光炯炯,心里均对神医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神医道:“我方才一直气他,又不停鼓励他砸东西,就是希望他可以宣泄出来,唉,可惜这个人平时忒过自律,也学人家做什么圣人,不过圣人是真的不生气,他是气得要死还要硬憋在心里,自然要病的了。”
石宣轻笑道:“那得说你不会医病,知道他小气还要拿这么贵的酒碗,他当然不肯的了。”
神医笑叹道:“是啊。可是我以为越贵的东西摔起来越过瘾嘛,谁知道他竟爱惜瓷器到这种地步。不过我拿的也是家里挺便宜的东西啦。”众人冷眼。
神医又道:“还好他最后总是发泄出来了,不过他怎么就不能爱惜爱惜我呢。”
小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