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记-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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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心潮汹涌,悲欣交集。胸喉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起身朝空桑仙子揖了一礼,道:“多谢前辈点醒。拓拔野定会谨遵教诲,以天下为先!”
蚩尤见他重振精神,大喜过望,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好乌贼,这才像是新晋龙神!”一跃而起,将苗刀霍然插入坚岩中,嘿然道:“明日一战,且看看你我兄弟谁能击败那老匹夫,夺取青帝之位!”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妙目中闪过忧虑之色,道:“灵青帝失了肉身,又在鬼国地牢中被囚禁了四年,性情大变,乖戾凶暴远甚从前。又阴差阳错,修成了‘木本五行真气’,连句芒也敌不住他一招,明夜之战,两位要多加小心了。”
众人心中俱是一凛,蚩尤眉毛一扬,傲然冷笑道:“若是常人,元神离体半年,早已烟消云散。即使这老匹夫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作了四年的孤魂野鬼,也已成了强弩之末。只要我们能捱到百合以上,谁胜谁负,那就难说得很了!”
空桑仙子摇了摇头,道:“若是寻常的‘元神寄体大法’自是如此,但灵青帝两百多年前便已自创了‘种神大法’,别说四年,就算是四十年,也能形神契合,固若金汤……”
夸父奇道:“种神大法?那是什么木耳香菇?”
拓拔野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五行谱》中说到有一种至为玄妙的法术,可将元神植入他人体内,即使百年之后,肉身将灭,仍可将元神植入其他五行相生的寄体之中,如此循环相种,至少可延寿五百年。难道这种凶诡妖法竟是堂堂青帝所创?
空桑仙子怔怔不答,像是在追想着久远的往事。月光镀照在她的白发上,如银似雪;眉淡如烟,秋波迷蒙,秀丽的脸容也仿佛散发出淡淡的柔和光晕,徐徐道:“那时他正满三十,比我还小了两岁,却已嚣狂不可一世,在这玉屏峰顶,以‘冷月十一光’瞬间击败族内八大仙级高手,一掌将主峰劈断,就连当时的木神蒙拓芝斗不过六百合,亦被他一剑抵住眉心,动弹不得。人人都说除了神帝与赤飙怒,天下再无人是他的敌手。
“神帝修为通天,四海臣服;赤飙怒又是其时大荒公认的武学奇才,单凭一已之力,威震南荒,振兴火族。若是旁人听到这种比较的话语,必定视为无上荣耀,偏偏听在他的耳中,却像是莫大侮辱。
“他二十岁时曾在南际山顶败给神农,闭关苦修了十年,自觉已天下无敌,因此那次斗剑夺得青帝之位后,立刻便径直南下,以武拜诣赤帝。两人在赤炎山激战了三天三夜,始终分不出胜负。他心有不甘,约好来年再战,而后又西折天帝山,与神农邀战……”
晏紫苏讶然道:“灵感仰与赤飙怒来来回回,战了十年有余,天下皆知。但是南际山之战后,我再没听过神帝曾与青帝比斗呀?”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柔声道:“神农知道他骄傲的脾性,颇为激赏,不愿折辱挫伤,所以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从不张扬。但他越是如此,便越是激起灵青帝争强好胜之心,矢志打败神农,夺取神帝之位。不想一连比斗了七年,每次都是战不过千合,便被神农击飞‘冷月十一光’,拂袖下山……”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心下又惊又佩。烛龙也罢,蛇姥也罢,公孙母子也罢,就连那至为凶狂的混沌神兽,都撑不过数百回合,便大败亏输。普天之下,能与神农斗到千合的,真可谓绝无仅有了!也难怪这老匹夫竟会如此狂妄自负。
夸父却大为不服,连连打岔,表示不屑。
空桑仙子道:“灵青帝左思右想,始终也找不出克制神农五行真气的法子,认定他是占了五德之身的便宜。因此要想击败神农,非得有五德之躯不可……”
拓拔野一震,道:“所以他便创出了‘种神大法’,想将自己的元神种入某个五德之身的人的体内?”
空桑仙子点了点头,叹息道:“可惜他忘啦,古往今来有五德之躯的人寥寥无几,即使真有,人海茫茫,又上哪里去找?”
晏紫苏瞟了拓拔野一眼,抿嘴笑道:“难怪那老匹夫对拓拔太子如此青睐。”
拓拔野苦笑不已。修炼讲究的乃是形神契合,没有合适的躯壳,纵有盘古的神识,也难施展神通。灵感仰已是木德之身,普天之下,要想找出一个比他自己更具天赋的肉身,谈何容易?
盖因此故,他才远赴北海平丘,想从蛇姥那里取得脱体重生的灵丹妙药。可惜天意弄人,机关算尽,却仍是孤魂之身。
在那鲲鱼腹中,若不是自己施以狡计,诱他自断经脉,疯疯癫癫,现在或真已被他附体夺窍亦未可知。想到这里,心底突然有些凛然后怕。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道:“灵青帝虽然创出这旷古绝今的‘种神大法’,却苦于无可寄之体,与神农前前后后斗了三十余年,始终不敌,心中懊沮自是无以复加。对他如此狂傲之人,神农胜也不是,败也不是,又生怕他会心病成魔,于是那年在这青帝苑里,故意与他战成了平手,说:‘不必再比啦。你的武学资质天下无双,潜力更可谓当世第一。若能心怀宽远,正气填膺,他日又有谁是你的对手?’”
夸父连连“呸”了几口,道:“山中没老虎,猴子称霸王!”卷袖愤愤道:“他奶奶的木耳香菇,明天你们两小子都一边歇着,让你夸父爷爷去教训教训那矮胖冬瓜!”
拓拔野等人闻言莞尔,心下却对神农的评断颇以为然。
大荒几大武学天才之中,石夷单纯质朴,心无旁鹜,终生浸淫武道法术;赤飙怒公认为千年一见的火族奇才,火灵狂猛,二十出头便已凌驾群雄,成为族内第一人。
赤松子水火双德,清出于蓝,若非被赤帝、黑帝联手镇于洞庭山底,必已闹得四海天翻地覆;科汗淮更聪慧绝顶,年纪轻轻便创出潮汐流,独门气刀几可媲美紫火神兵……
但与灵感仰相较起来,始终略逊一筹。姑且不论真气、念力孰强孰弱,单以领悟力与创造力而论,有谁能创出那通天彻地的“种神大法”,历经数载而元神不散?
有谁能以木德之躯修五行真气,独辟蹊径,修炼出更胜紫火神兵的“碧火金光刀”?
又有谁能自断经脉之后,反而真气圆融,随意改变经络,神鬼莫测?
即便桀骜如蚩尤,对这老匹夫再为厌憎,心底深处亦不免凛然敬服。
而以神农天帝之尊,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容忍退让,一方面固可见其长者之风,提携后进,另一方面亦足可证明青帝之修为实是深不可测。
空桑仙子道:“听了神农这番话,灵青帝这才为其气度所折服,与他成了至交,从此再不谈比武之争,但心底深处,仍想着要胜过于他。神帝石化登仙,心底最为难过的只怕便是青帝了。不独是因为少了最为敬仰的长者挚友,更因为今生今世,再也无法打败他了……”
蚩尤冷冷道:“他若真的感到难过,当日又怎会想要盗取神帝石身,作为自己的寄体?神帝石身既碎,自然便要夺占乌贼之躯了。这等自私冷酷的老匹夫,归根结底,想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空桑仙子眉尖轻蹙,想要说些什么,双颊莫名地一红,叹了口气,道:“今夜他答应拓拔太子比斗,自是因为太子是神帝传人,又具五德之身,若能击败拓拔太子。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更何况在那鲲腹中,拓拔太子和蛇姥又害得他经脉错乱,神智痴狂,以他的性子,必定要雪耻洗恨。至于寄体种神、回光三宝,只怕还在其次……”
顿了顿,眼波黯然,低声道:“他骄傲偏激,又好面子,一旦铁心要做的事情,谁也劝阻不住,就算是我……就算是我也难以让他回心转意了。明日之战,不仅关乎生死,更关系大荒局势,两位务必要多加小心了。”
拓拔野闻言,心下更是雪亮。那日在东海之滨,灵感仰因空桑仙子的劝阻而放弃神农石身,甘愿继续作孤魂野鬼;今夜又因她一句话而唤醒神智……此中缘由不言而喻。但不知青帝究竟是因为倾慕空桑仙子,而欲与神农一较高下呢;还是因为与神农争强斗胜,连他喜欢的女子也想夺得?
一阵夜风吹来,竹叶沙沙,颈上的绿玉和泪珠坠一起叮叮作响,他心中陡然一阵针扎似的刺痛。暗想,古来情字最伤人。感情之事混沌难明,莫说局外人,就算是当局者,又何尝能辨清?
低下头,凝视着那颗翠绿如水滴的玉坠,想要看出点什么,却只看见自己那倒映着的深邃的眼晴。
※※※
“哐啷!”铜门陡然打开。烛火摇曳,照得囚室地洞里光影迷蒙。
句芒蓦地抬起头。脸色惨白,不自禁地往墙角一缩,就象是负隅困兽,双眸中火焰欲喷,夹杂着绝望、愤怒、恐惧、懊悔……诸多神色。
灵威仰冷冷地斜睨着他,左手一挥,众卫士纷纷屏息敛气地退了出去。铜门重新哐然关上。
等到四下寂然,他才冷冷地道:“那个人是谁?”
句芒微微一震,哑声道:“敢问陛下说的‘那人’,指的是谁?”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几分揶揄嘲讽的意味。
灵威仰眼白翻动,右手一拍,光芒爆舞,句芒闷呼一声,整个人被无形气浪挤压墙角,脸色涨紫,全身波纹似的鼓舞颤动,双眼渐渐凸出,但目中的恐俱之意反倒突然消减了许多,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喘息着道:“是了,陛下是问当年与汁光纪一齐伏击你的人么?陛下尚且不知,我又怎会知道?”
灵感仰脸上杀机大作,一字字道:“那人与汁光纪当日加在寡人身上的种种痛楚,你想不想全尝上一遍?”右手陡然一转,指诀飞舞,青光分错绞扭。
句芒周身蓦然收紧,“嘭嘭”连声,皮开肉绽,无数道翠芒破体纷摇,犹如碧草春藤,将他紧紧缠缚,接着胸腹、背脊鲜血激射,任督二脉已被霍然震断,嘶声惨叫,痛不欲生。
灵威仰森然道:“句木神,你们费了那么多心机,不就是觊觎寡人的‘种神大法’么?若是从前,寡人要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