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安静-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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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往上走,二楼。蒋仪家是很大的。
“怎么样?感觉?”蒋仪想必会让每一个来过她家的客人都回答这样的问题。
这个房子与不起眼的门牌差距太大了。4个房间,每一个都很大,紧紧地排在一个楼层里,却也不显得局促,客厅占据了最大的一间。卫生间、厨房、杂物间在楼梯上来转脚的下半层。楼下还有一个很小的院子,种满了植物。这老房子被买下来后,经过了脱胎换骨的改造。老房子的腐朽气息不在了,充满了都市艺术家的创造力,更加有了时空感。这令润研这个学画画的人,都感到见所未见。
“这里太漂亮了。”润研由衷地赞美。
“夏小姐过奖。我先生很固执,他喜欢这样的街区,又不喜欢住高楼,所以买了这个很旧的房子,狠狠地改造了一番。”
蒋仪带着润研走来走去,家里有世界各地来的玩意。那些也许来自南亚的真丝地毯有意无意地散落在木质地板上,也许是非洲来的木雕恰到好处放在客厅柜子上,也许是意大利来的琉璃花瓶安静地搁在餐桌上。米色的皮沙发放在正中,连靠垫都是泰丝的,颜色脱俗,茶几上的烟缸是银器,图案比较光怪陆离。蒋仪带润研走了一圈后,让她坐下来,一壶香气逼人的铁观音已经冲好,还有大盘水果伺候着。
润研坐在正对电视柜的沙发上,捧起茶杯细啜,再抬头时,才清晰地看到电视柜上蒋仪与她老公的照片。一对典型的幸福中年夫妇。男的笑容亲切得很,面相极善。女的就是蒋仪,他们相敬如宾地靠在一起,是岁月沉淀下的距离。背景很明显,在加拿大尼亚加拉大瀑布。润研环视整个客厅,这样的环境造就一个人的心定神闲并不算奇怪。
蒋仪穿着随意的居家服,皮肤比上一次见更白皙,她笑容盈盈,说:“我弟弟和我先生早晨在外面打网球,等下就回来,中午就在家里吃。”
润研有些吃惊,她是家宴中唯一的外人。蒋仪把润研介绍给自己老公的时候,夏润研在心底感叹,的确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蒋仪与先生同样的气质,他年纪比蒋仪大一些,40岁开外。身材保持得很匀称,想必是一直运动的关系。手上长年累月戴着结婚戒指,极有礼貌地对润研说:“欢迎你,夏小姐。”这一对夫妇都那么养眼并温和,一点都不咄咄逼人,这让润研不再感到那么拘谨。蒋仪说:“我先生姓黄,你可以叫他Allen。”老式中国人受的是西洋教育,秀才的样子,保留的是洋学堂里的名字。总有些海外的习惯,多年来已经改不过来。
Allen上楼的时候是一个人,蒋仪问:“蒋昱人呢?”Allen说,“先去浴室洗澡了。”
“那我们先开饭,不必等他。”蒋仪招呼润研入席。“还有我弟弟,我们不用等他,先吃。”
夏润研看到蒋昱的时候,吃了一惊。深秋的天气,一个年轻的男人,光着膀子,皮肤黑得完全不像城市里的人,被阳光晒了很久的样子,鼻尖还有蜕皮。一百八十多公分,十分健硕,只有年轻人才会有的那种自然挺拔。他仿佛丝毫不避讳室内有外人,头发湿漉漉的就冲了上来,熟悉地在饭桌前坐下,抓起一个饭碗就开始盛汤,外人夏润研全然不在眼里,这个人的气质与蒋仪截然不同。
蒋仪母仪天下地叫起来:“快去穿件衣服啊。”转身已经将上衣拿了过来,同时尴尬地对着润研笑了一下。这年轻男人抓过衣服,搁到一边,说,热。声音干脆。他依然没有察觉夏润研在场。等他再次坐定,将头发从眼前撸到脑后,才发现饭桌对面有个陌生的女人,他吓了一跳。他的表情、肤色和长发让润研也吓了一跳,彼此往后挪动。
“夏小姐,给你介绍一下,我弟弟,蒋昱。”
“他野惯了。”蒋仪企图解释弟弟的外表以及对于眼前客人的漠不关心。
“这是夏润研小姐,就是她将那个房子卖给了我们。”蒋仪对着仿佛外星球的弟弟继续说。
润研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给出反应,只能局促地说声:你好。眼前的人先头一阵大动作,直愣愣地冲了进来,现在停下来,也不打招呼,只是怔怔地看着润研,那双眼睛很长,眼神里的直接让润研感到很陌生。
看得出,这家人并不懂得应酬寒暄,蒋昱“噢”了一声后便继续不作声,让一家人都僵在那里,气氛毫无家宴的和谐。夏润研不知道谁是入侵者,表面上是这个黑皮肤的男人,他没什么礼貌,甚至奇特得让人压抑,事实上,这是别人的家,她才是客人。
她受不了对面男人不掩饰的眼神,那双眼睛充满不羁和无畏,她只能低头看桌布,米黄色,很有质感,给人温暖,让人镇定。
Allen始终浅笑,这样的人,捉摸不透其喜怒,他是艺术家,把这个屋子里一切看在眼中。
蒋仪的话题格外玲珑,润研渐渐知晓曾经与Allen有过工作上间接的接触,那几栋市中心的高级酒店和浦江豪宅,他都参与室内设计。也获悉蒋仪夫妇是时髦的丁克,并不曾有孩子在国外寄宿制教育。两个人,活得好出世。如果单独与这对神仙眷侣吃饭,夏润研一定会很乐意,加之,蒋仪的煮饭手艺,虽然清淡,却也是大厨子做不出的精致,符合了润研的口味。
只是,面前的那个蒋昱,他好像一直在听,却始终自顾自吃着,始终不参与,也没有话。他有时候突然停下看着润研,都要被他看透了。因为这,让蒋仪夫妇营造出的舒服融洽的气氛又变得诡异。她极力保持低头的姿势,却总感觉有双沉默却有内容的眼睛在看她。这个人不是典型顽劣少年的形象,没有满嘴嚼口香糖,不知地厚天高,身上也没有打洞和刺青,没有染金发,或者旁若无人般浑身抽抽。只是他几乎被晒爆,头发长而浓密,始终光着上身。他吃起东西也不斯文,腮帮子努力地咀嚼着,吃得十分用力,那种姿态倒是对食物最高的赞扬。
“对了,润研,要谢谢你把房子卖给我弟弟,你的房子收拾得真干净。”蒋仪的话题终于到了自己弟弟身上。
“客气了,你花钱买我的房子,怎么一谢再谢的?”
“你有幅画落下了。”蒋昱突然开口,他的口吻,事不关己,没有多余的热情和客气,只是告诉润研一个信息,这算是他与润研的第一句交谈。
“噢”,润研应道。那幅画了很久,久到她几乎都遗忘了的画,突然有陌生人提起,润研堆起一个笑说:“你方便的话,帮我扔了吧,我不要了。”
蒋昱怔怔看着润研,并不搭理她的请求。“你画的?”他问。润研点头。蒋昱的若有所思又造成冷场。
“夏小姐画画得很好。”Allen接下这个话题,也打了圆场。
“您过奖了,这些年,都荒废了。”
“真正喜欢的,就不会荒废。”蒋昱在旁边突然地评价了一句。他的话语跟他的眼神一样,无遮无掩,仿佛在说着,你这个半途而废的无良画者。夏润研听罢,觉得他这么说太轻率,先前她吃着一顿大气不喘的饭,这样的轻率反而让她不再害怕。
蒋昱,职业摄像师,不拍T台,不拍电影,单为探索频道工作。他此刻晒蜕皮,只因在肯尼亚拍了两个月狮子。他不是小流氓,只是有一份格外神秘的工作,难怪他与城市里的白领阶层男性无丝毫相似。他常年在世界各地,难怪姐姐要替他打理很多生活事务。夏润研也好奇非洲的那些狮子,可蒋昱的无理,让她不想追问下去。
“荒废不见得是因为不喜欢。”润研镇定地回答他,并清晰地转达一层意思,画作并不是半途而废地遗弃那么简单,她不要它总有她的道理,无需旁人的无端猜测。
蒋昱听完这句话再抬起头看她,润研也正视,等待着他的表情,谁知道他爽朗地笑起来,笑得得理傲慢,笑得一派好男不跟女斗。润研打算吃完饭立即就走。
告辞后,润研走在路上回想,他满头的长发格外不符合自己的审美,他的表情总不是很友好,夏润研想,不知道是不是跟动物呆得太久的缘故。
“瞎操心了吧?”Allen和蒋仪一起把润研送出门,转身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觉得这个夏润研蛮好。”蒋仪坚持。
“要看缘分的。”Allen好似世外高人。
“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多大的人了,还吊儿郎当。”蒋仪埋怨。
“他自由惯了,又喜欢这样的工作,你就由着他吧。”
“我也看她为人特别,才想要做这样的事,再说,一个卖房子,一个买房子,多大的缘分。”
Allen笑着听蒋仪焦急地分析来分析去,他搭着蒋仪的肩膀走进屋,他没有担心过。
北京深秋的这几天,一直过分阴冷,尚没有暖气,这天气让华健想起上海的冬天,基本也如此。他这大半年一直留在上海,几乎已经不回这里的家。打开家门,却发现这屋子里有人在。
徐靖如同主妇般从厨房走了出来,微笑着迎上前。她娴熟地帮华健拿过行李,娴熟地拿出拖鞋,娴熟地如同女主人一般。华健僵硬地站立在客厅里,看着眼前的人,还有这个房子里,这个女人营造出来的味道。
华健刹那恍惚,这个场景好似几年前。徐靖从厨房穿梭到门口,她忙来忙去的身影,也如今天这般,也是这样,微笑着迎上来。
“我给你做了好吃的,别愣在这里,洗手吃饭了。”徐靖自如地说。
“你怎么在这里?”华健的语气让徐靖在心里皱了一下眉。
“你很久没回来了。我把家收拾了一遍,被子也是新换的。”徐靖依旧保持着若无其事欢快的笑脸,对华健的问题避之不答。
“你怎么会在这里?”华健依旧保持着原来站着的姿势,不愿坐下。
“你为什么那么久不回来?”徐靖反问他。
“我在上海待着挺好。”华健一肚子不解。
离了婚的夫妻,要遇见并不容易,生死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