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安静-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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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润研正负责新建的酒店的生意，全部标准套房的家具订单，很多家要比稿，酒店请了行业里出名的设计师来定夺。她天天要加班，一连一个星期。她在晚上的电话里跟汐远汇报自己。汐远问她：“你想我吗？”润研的不干脆汐远隔着话筒都听得见——“还好。”
　　“什么叫还好啊？”李汐远绝对有权利对着分别多日的女友发发嗲。
　　“还可以吧。”
　　“我很想你。”他跟佟硕太不一样了，他表达自我依然是小年轻的热情直接，佟硕从来不问这样的问题，润研老早也问，他最多就是一句：“你知道答案的。”后来，夏润研再也不问了。一个是觉得感情不用说出来，另一个是觉得适时的表达很必要。
　　正常人都倾向于被表白，或者主动表白被接受。夏润研与佟硕处得久了，渐渐移植了那种脾气。她的回答让汐远好失望，收工后，他临时找了人出来喝闷酒，突然感到有些累。
　　“我很想你。”这种话其实很受用。纵然说话的人依然远隔千里，却莫名其妙让人感觉踏实起来。李汐远他不会擅自让润研找不到。哪怕他心中不畅，也不玩失踪。夏润研当然也晓得自己冷酷，可她的确无法非常直白地热情起来，如果也学着你侬我侬，定很做作。
　　汐远在北方，体会明显的秋意。他不忘买些小玩意，回来送给润研。北方的秋天已经如此高远，汐远穿厚厚的夹克，穿梭在周末的街头。广场上有很大一个东正教教堂，他有暇，便踱步进去参观，教堂的顶是七彩的玻璃，高高悬在上头，有很神圣的气氛。汐远没有逗留很久，却在心中祈福。广场上有很多白鸽和小贩，卖冰糖葫芦还有拨浪鼓。百货公司都安着厚厚的塑料帘子，食品商店里卖大蒜味道的香肠还有烘烤出来的白面包。他走着走着，心想，润研一定没见过这北方的生活景致。如果一个人惦记着另一个人，去到任何地方旅行，都不会潇洒自由。
　　汐远带着奇怪的味道溜进办公室，艾米大老远就跑过来。“李汐远，带的什么东西啊？”“东北大肠。”“噢，好不好吃？”“好吃得很。”“这味道很怪啊。”“是，你不会习惯的。”汐远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白面包，给艾米说，“拿到茶水间去过咖啡吧。”艾米知道，她不会有特别的特产，只是同事间的那种。李汐远从来不含糊。艾米长得也标致，当日穿紫色针织开衫，搭配一条黑色铅笔裙，丝袜、高跟鞋一丝不苟，她有上海女孩子的精明以及精细，打扮入时又不过火。她大学毕业就有不错的营生，没什么野心，赚到钱就花自己身上打扮打扮，多的存起来，有朝一日，遇到青年才俊，便能考虑买房装修，火速结婚，温柔地度过一生。艾米进公司第一天就中意李汐远，他好学历，好家庭，好模样，单身，背景清白，性格活泼。可她除了有意无意套套近乎，也不再有任何招数，李汐远于她迷人又傲慢。
　　他拿白面包打发艾米后，一个内线给润研，“到办公室里了。”“好，我现在忙着，晚上一起吃饭。”就挂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这女人，多日不见男朋友，竟然不飞也似的跑来，投怀送抱，只有一句“好，我现在正忙。”汐远挂了电话，闻到浓重的大蒜味道，不禁嗅一下自己的身体，是不是也像东北肠一样，没趣得要死。
　　“润研，你来一下。”华健不知道何时起开始省掉了那个“夏”字。润研跑去，华健办公室里正坐着“淳丽酒店”的人。他真够本事，能把客户叫到办公室来。全世界做酒店的人都一样，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倒是华健不曾笑。
　　“这是我们的设计师，夏润研。”他把她直接介绍给了客户。“细节的要求，你尽管提。”华健说。
　　润研不敢怠慢，坐下来听客户的吩咐。“我们这次有专业的设计师来定最后的方案，我只是大致向你讲一下我们的要求，取胜还是在于设计风格。”客户依旧彬彬有礼，开诚布公地说。润研点头，仔细听着。华健在一旁，不殷勤，也不奉陪，兀自看自己的电脑，默不作声。
　　润研看着华健的模样，突然间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人。华健做销售都可以如此清高，大公司的客户都是这些彬彬有礼的人，而佟硕呢，他对付那些暴发户，那些截然不同的江湖。他多不容易，任何人都不及润研懂得这艰难。夏润研如今又为大企业打工，成败都不殃及自身，也没有归属感。她想起他，看着眼前的客户，身边的华健，心中又是一阵难忍的挂念。
　　客户表达的意思，是要高级又随意。不能是单纯的富丽堂皇，也不能是单纯现代派的简约，要神秘感性，个性跃然。夏润研有些崇拜华健，如果不是客户亲自的点评，她的方案定有失偏颇，很难赢得人家的认同，华健是不错的老板，他并非只做是非题，看到方案只会神秘莫测地说，对或者不对，他不需要让人揣摩，他直截了当地告诉设计师，不对在哪儿，如何成为对的。润研为此很省心。离开华健办公室后，夏润研的工作要推倒重来。
　　她刚在坐下，华健的电话跟了过来。
　　“客户是不是扑朔迷离？”华健有直截了当的幽默。
　　“每一个客户都如此。”不可理喻的暴发户她都处置过。
　　“淳丽酒店可不是暴发户。”华健什么时候成了夏润研肚子里的蛔虫？
　　“我知道。”夏润研说三个字。此刻她没有灵感。
　　“时间不多。”华健说。
　　“我知道。有些产品，我需要去总部确认有没有货，或者有更适合的选择，问题是，现在酒店风格也不确定。”润研说。
　　“你按照你的想法修改，之后的，交给我。”华健吩咐。这句话多熟悉——“交给我”。
　　李汐远的礼物是精致的俄罗斯套娃。他习惯礼物，情谊重。润研没有时间欢迎他，他看了她一眼，嘱咐她别太劳累，就拖着行李独自回家，懒得说话，倒头就睡。梦中夏润研冲着他似笑非笑，他第一次梦见夏润研，她的表情，不敢深究。
　　夏润研工作到凌晨，其实她没有什么进展，艺术家是无法逼迫的。她挎着大包离开办公室，电梯里此刻空无一人。电梯门刚要关闭，就闯进一个人，华健神仙一样钻了进来。
　　“我没什么进展。”润研主动承认。
　　“我知道。”华健没有意外的表情。
　　“你怎么也还在？”润研问道。
　　“跟你一样，培养灵感。”华健笑笑。
　　他怎么会那么神秘？夏润研心中想。每一次看到华健，她都有些怕他，被人一眼看穿真是很窘迫的。他有着与另一个人一样的眼神。
　　两个人走出空无一人的办公大楼，润研正准备告别，看见华健突然站定在楼前的绿地前，他抬起头，仿佛颈椎很劳累。
　　“润研，喜欢看星星吗？”华健此刻一点威严都没有。
　　“喜欢。”夏润研下意识也抬起头。天空澄澈，能见度很高，可以见到高远天空闪烁的星星。
　　“星空很美，很神奇。”华健有点自言自语。
　　“怎么？”润研奇怪地看着他。
　　“星空辽阔，深邃。”华健看着润研，他的眼睛也闪烁着。“你明天去查查2002年德国出的星空的系列，也许对你有帮助。”
　　华健说完这句转身就走了，他加了那么久的班，找到了他要的，他心里有他的谱了，于是这样建议一下润研，并没有直接指导，这是他尊重下属。夏润研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星空系列？”她转身又走进了电梯。
　　重新打开办公室，把包放下，重新开电脑，她从来不知宣雅有这个系列的家具，不知道会与淳丽酒店的需求有什么关联。华健这么说，她顿时感到好奇，她打开资料库仔细寻找。
　　“星空系列”出品于2002年，并非公司的主推。润研惊呆着看着产品图片，每一个柜子都美得空灵、奇特，造型另类，色彩是深蓝与银色的，也有二者的镶嵌，美极了。她倒吸一口冷气，古板正统的宣雅竟然出品过这个系列的款式。润研再查了查星空的销售档案，在中国的业绩倒是一般，这样的低调另类，润研从来未曾留意过，不奇怪，在国内，也很少会有业主，敢把这样的色彩弄进家门，搞得不好，就雅俗不是，很不安全。
　　这款系列家具的设计师，夏润研发现是一个中国人的名字，邓加树。宣雅在2002年请华裔设计师邓加树做设计，产品过于邓式风格，宣雅没有主推，所以历史上，就此一款，夏润研茅塞顿开。
　　夏润研忙完又是一整天。傍晚李汐远终于见到她。当面看到她，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他白衬衫，袖子卷着，露出健康的手臂，牛仔裤洗得干干净净，光明磊落地对着润研笑嘻嘻。
　　“夏小姐终于能召见我了。”他自嘲。
　　“对不起啊，李公子。”她笑着说抱歉。
　　“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李汐远想要看看润研是否紧张他。
　　“你不怪我，是不是？”无论真假，这么问都说明她多少是紧张的。
　　“当然。”他一把把她抓到身边，当然。哪怕她生硬，哪怕她永远有距离，哪怕她随时都可能抛下他，他都会说“当然”。这样的决心，是润研第一次站在他眼前时，就已经具备。永远有一个人，降得住另一个人。被一个人降住，的确是不可理喻的事。
　　吃过晚饭，两个人在一起散步。他们拖着手，随意地溜达。走到累了，汐远将润研送回去。润研下车前，转过头问汐远：“你出差累不累？”汐远端详她，说，“还好，别担心。”他吻了她的手，看她下车走掉。他明白，润研努力扮演着女朋友的角色，她依然显得有些不入戏。深爱的人，怎么会刻意地，如同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的问，你累不累？还不是对方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第六感、第七感全体出动。
　　沈彦大驾光临。
　　“你怎么跑到我公司来了？”润研看到她很高兴，终于重出江湖。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