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6年之西行漫记-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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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曼很遗憾。他认为是我的身体姿势不对。我换了一个姿势。结果还是不行。纽曼说这是文化的排他性。如果是纯正的美国人,则会感到一种腾云驾雾般舒服。
“我并不是普通的转基因人。”纽曼有一天说。“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
“我们全家是澳大利亚移民。我的确是父母亲生的。但我的基因在出生前就被改造。但这只是一方面。在我三岁时,父亲为我进行了首次动物器官移植。”
“是这尾巴吗?”我问。
“正是。原型是一只克隆袋鼠的尾巴。这并不是一段普通的尾巴。父亲在它的神经末梢中增加了一块元记忆体。有点类似芯片,但理论和功用都不同。它只储存美国文化。”
“原来是这样啊。”
“我父亲说,在将来的大动荡中,像我这种人能够很好地生存。尾巴是我谋生的另一手段,这已得到了证明。的确,我的尾巴在'阿曼多'时代一无是处。但是,现在我发现有人离不开它。”
“我看见他们宁愿舍弃食物去享受美国文化。”
“但那些人并不知道我的器官是一个记忆体。他们以为我有特异功能。”
听了纽曼的故事后,我感到一种恐惧。我有些后悔跟他一起走。我与纽曼同睡一间屋时,有时感到像与一头野兽同宿。
但纽曼从没表现出兽性,除了在夜中屡屡磨牙和拍动尾巴。与铃木相比,他可谓温和友善。他的尾巴上,存积了足够的文明和智慧。但缺乏勇气。
“你有没有给它保险?”有一天,我问。
“什么?”
“就是在保险公司给尾巴投保呀。”
“在'阿曼多'崩溃前,我曾经试过。不过,没有谁愿意。没有这么一个险种。没有人愿为美国文化保险。他们只是嘲笑我和我的父亲。”
“那么现在呢?”
“更不行了。没有哪家公司保得起。再说,你也知道,美国的保险公司最近纷纷破产了。”
“如果你能跟我去中国……”
但我突然记起中国法律禁止这种人去的。
以我在铃木那里的经历,我认为纽曼可以凭尾巴成为美国人的领袖。我的尾巴与灵杖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一个是反思,一个是展望。
纽曼听后很惊讶,并且怕得要命。
“我可不想当什么领袖。我只是为它担心,一场事故会使它失掉。我得用它来保持行进间平衡,以及准确的导向性。”
“它的作用远大于此。”
“我一直寻找保存它的办法。也许我父亲知道。”
“你父亲?”
他每次提起父亲,便有崇敬之色。
“是的。在'阿曼多'刚崩溃时,我和他便失去了联系。是他创造了我。我想,他才许能把它弄小一点,或者加上硬甲。特别是现在,它对于我来说越来越珍贵了。”
他望着远方飘过的云彩说。原来,这便是他找的人。我才明白他需要的帮助。
“不过也许他不会告诉我。他是一个很怪的人。反介体物理学家都很奇怪。但他更怪。这样我就得找其它办法。”
纽曼很痛苦的样子。
“但愿我能帮你一点什么。”我同情地说。我觉得我们在某个地方,有些同病相怜。
纽曼说,在“阿曼多”崩溃之前,尾巴的作用并不突出。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个宝贝。
但现在,它奇货可居。我们本不想过多使用纽曼的尾巴,而只求主要用围棋来谋生,但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
纽曼接待的顾客包括各种年龄层的人。但四十岁以上的居多。
不少人在初试之后,又跟踪回来,要求第二次、第三次吸收养份。
有的人抱着孩子来,恳切地要求。
“纽曼,请分泌一点思想和文化吧!为了我们的未来。”
有几次,来的都是大富翁。但可惜的是他们的存款在银行中被冻结。他们便声称要用在华盛顿、旧金山的不动产作抵押。我告诉纽曼说这都是空话。但纽曼这人心地善良,还是答应了他们。
我喜欢站在一旁看顾客们吮吸,这时他们都状如婴儿。
纽曼每饲喂一次,便体力减弱一分,半天才能恢复过来。但我们却获得了新的食物。
最后我们不得不躲避要求者。但往往不能成功。当到达一个城镇时,便看见有人已事先到达,排着队,打着标语,欢迎纽曼的到来。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到这里的。
这些人为争先而互相打斗。为了避免良心谴责,纽曼尽量满足每个人的要求。
有时人们找我说情,请我帮忙开后门。他们以为我是纽曼的跟班,或者基因伙伴。
“你跟着他,一定天天享受这种感觉!你一定知道,一旦没有了他的尾巴,心里是怎么样的空落落。”
“对,那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是他的尾巴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勇气!”
“纽曼使我重新做起了美国梦!”
这终使我们很厌倦,身体和精神上。
“也许,当初不该暴露这一绝活。还是下棋好。虽然收入少点,但总比现在这样强。更使我难受的,倒不是我的累,而是那么多人,因为我受尽了折磨。”纽曼叹道。
“你必须尽快找到你的父亲。”
在这之后,我们只好乔装改扮。纽曼扮成了一个机械人。
一路上,我们见到那些失望的人们,捶胸跺地,口吐白沫,有的看着看着就昏死了过去。
纽曼很过意不去,几度想现身相助。这时,我拉着他便跑。
有几次,我们听人说像是纽曼父亲的人就在前面。但我们总追不上。
我怀疑这一切都是纽曼父亲的诡计。可他父亲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的孩子呢?我的父母只是让我下围棋,虽然也挺难受,但要好多了。
一天,我们来到布法罗。在这里纽曼被识破了。我们被包围。人们在吸吮了纽曼的尾巴后,还不善罢干休,对纽曼很生气,骂他自私,又开始拳打脚踢。我们几乎不能冲出重围。但这时,有人扔了一颗晕眩弹,把所有人震昏,把我们救了出去。
救我们的人是纽曼的小学同学,比尔·盖茨的后人。
之后一段时间,纽曼便在落基山中养伤。
作为一名旧时的“阿曼多”崇拜者,盖茨已经完全战胜了哀伤,现正努力地开创新生活。他在落基山中开辟了一处种植园,起名叫“牛仔村”。
村长和村民仅他一人。
他在村子周围设置了磁障。这使全村都不为外人发现。
远远看去,只是一片绿雾。盖茨便是其中的隐居者。种植园中有各种水果和粮食,与外面的饥荒世界一比,是两重天地。我和纽曼不再需要换取玛那。
纽曼、盖茨和我,在天天吃饱喝足之后,便以下棋消遣。恍然置身于世外桃园。
我给他们讲中国那个“烂柯”的故事。
“这是个优美的故事。山中方百日,世上已千年。我喜欢这里面浓郁的时空感。”我说。
“我不希望如此,”纽曼说。“我不喜欢陌生的环境。”
“我也不喜欢。这个故事过于感伤。一盘棋的功夫,便有成百上千亿人不存在了。”盖茨说。
“不知我们在这里下棋,外面的美国是否已经过了千年?”
我们有时在山中走走,打些猎物。观看日出日落。这里空气清新,仿佛是另一星球。
在这里,我们闭口不谈往事。
盖茨村长劝我们长期留下,一块耕耘。
但我们还是要走。纽曼决意要找到他的父亲,解救他和众人心灵上的痛苦焦渴。而我则向往着上海的繁华。
盖茨看我们可怜,也帮助打听。
“也许你的父亲在俄克拉何马城。听说前些时候,有一批怪人在那里聚会。另外,可能还有中国人,也是滞留下来的。”
纽曼再次进行了化装。当我们下山时,心中再度涌起那层恐惧:世上或许真已过了千年哩。
但现实仍然如故。
我们来到了俄克拉何马城。这是难民逃往西部的一大集散地,到处乱哄哄的。
我们看见街头到处是纽曼的挂像。还有小贩在出售。像有大有小,小的可以挂在胸前,当护身符。
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啊。世界变化真快。没有了“阿曼多”,有关纽曼尾巴的信息仍能迅速传递。
“买挂像啊,只要一元钱!”有小贩叫嚷着。
“这是什么东西呢?”我故意上前问。
“这个孩子,瞧你说的,什么东西!是神圣的物件啊。据说,是有奇人预知了今天的情况,特意制造的。画像上的这个人,他继承了美国文化。”
“不,你说的不对,”另一个小贩说。“他是上帝派来的基督。他将拯救美国和世界。”
“他将当总统吗?”我问。
“笑话。总统算什么!买不买?机会过去就没有了。”
在州政府的大楼前,我们还看见了一个全息标语,说是美国政府出面,要寻找纽曼的下落。
“有提供确凿线索者,奖赏三十万美元。”标语这么写着。
“你也许应该跟政府合作。”我对纽曼说。
“不,我怕。”
我告诉他,艾米丽是一个好总统。我还跟她有一面之交呢,说不定可以介绍他们认识,而艾米丽肯定能帮我回国。
“美国就没有过好总统。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联邦调查局的人会把我的尾巴割去,浸在药液里研究并保存。还是谨慎一些好。”
纽曼越说越像真的,使我也疑惑起来。
我们决定不公开露面,在城西找了一家低档的旅馆住下。旅馆破烂不堪。开店的是一个阿尔巴尼亚人。
这家旅店主要招待基因人和变异人,因此比较保险。
我们要了一间僻静的房间,并打出了拒绝来访的牌子。
我认为纽曼不宜露面,寻找之事,由我来办。
我首先向纽曼询问了他父亲的长相。
“他很怪。常常不以真身出现。他有时装成一位好莱坞明星,有时则装成一头机器熊。他喜欢追求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