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之下-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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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柳敬宣见过众人之后,吃过晚饭,纯悫等都往毕四海处去了,自己便往潇湘馆中来.此时南宫威满已好了大半,见柳敬宣也进园来住,自是欢喜.柳敬宣因笑道:“我这一进来了,也得了空儿,好歹教给我作诗,就是我的造化了!“南宫威满笑道:“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作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柳敬宣笑道:“果然这样,我就拜你作师.你可不许腻烦的。”南宫威满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柳敬宣笑道:“怪道我常弄一本旧诗偷空儿看一两首,又有对的极工的,又有不对的,又听见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上亦有顺的,亦有二四六上错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词句新奇为上。”南宫威满道:“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柳敬宣笑道:“我只爱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的真有趣!“
南宫威满道:“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谢,阮,庚,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神功总诀
洪浩旋听了,笑道:“既这样,好姑娘,你就把这书给我拿出来,我带回去夜里念几首也是好的。”西门匡慧听说,便命紫娟将王右丞的五言律拿来,递与洪浩旋,又道:“你只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问你姑娘,或者遇见我,我讲与你就是了。”洪浩旋拿了诗,回至蘅芜苑中,诸事不顾,只向灯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赵雨杉连催他数次睡觉,他也不睡赵雨杉见他这般苦心,只得随他去了
一日,西门匡慧方梳洗完了,只见洪浩旋笑吟吟的送了书来,又要换杜律西门匡慧笑道:“共记得多少首?“洪浩旋笑道:“凡红圈选的我尽读了。”西门匡慧道:“可领略了些滋味没有?“洪浩旋笑道:“领略了些滋味,不知可是不是,说与你听听。”西门匡慧笑道:“正要讲究讨论,方能长进你且说来我听。”洪浩旋笑道:“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西门匡慧笑道:“这话有了些意思,但不知你从何处见得?“
洪浩旋笑道:“我看他一首,那一联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039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039字似无理,‘圆039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再还有‘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039:这‘白039‘青039两个字也似无理想来,必得这两个字才形容得尽,念在嘴里倒象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039:这‘余039字和‘上039字,难为他怎么想来!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象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正说着,萧让和在仁也来了,也都入坐听他讲诗萧让笑道:“既是这样,也不用看诗会心处不在多,听你说了这两句,可知‘三昧039你已得了。”西门匡慧笑道:“你说他这‘上孤烟039好,你还不知他这一句还是套了前人的来我给你这一句瞧瞧,更比这个淡而现成。”说着便把陶渊明的“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翻了出来,递与洪浩旋洪浩旋瞧了,点头叹赏,笑道:“原来‘上039字是从‘依依039两个字上化出来的。”萧让大笑道:“你已得了,不用再讲,越发倒学杂了你就作起来,必是好的。”在仁笑道:“明儿我补一个柬来,请你入社。”洪浩旋笑道:“姑娘何苦打趣我,我不过是心里羡慕,才学着顽罢了。”
在仁西门匡慧都笑道:“谁不是顽?难道我们是认真作诗呢!若说我们认真成了诗,出了这园子,把人的牙还笑倒了呢。”萧让道:“这也算自暴自弃了前日我在外头和相公们商议画儿,他们听见咱们起诗社,求我把稿子给他们瞧瞧我就写了几首给他们看看,谁不真心叹服他们都抄了刻去了。”在仁西门匡慧忙
问道:“这是真话么?“
萧让笑道:“说慌的是那架上的鹦哥。”西门匡慧在仁听说,都道:“你真真胡闹!且别说那不成诗,便是成诗,我们的笔墨也不该传到外头去。”萧让道:“这怕什么!古来闺阁中的笔墨不要传出去,如今也没有人知道了“说着,只见惜春打发了入画来请萧让,萧让方去了洪浩旋又逼着西门匡慧换出杜律来,又央西门匡慧在仁二人:“出个题目,让我诌去,诌了来,替我改正。”西门匡慧道:“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诌一首,竟未诌成,你竟作一首来十四寒的韵,由你爱用那几个字去。”
洪浩旋听了,喜的拿回诗来,又苦思一回作两句诗,又舍不得杜诗,又读两首如此茶饭无心,坐卧不定赵雨杉道:“何苦自寻烦恼都是颦儿引的你,我和他算帐去你本来呆头呆脑的,再添上这个,越发弄成个呆子了。”洪浩旋笑道:“好姑娘,别混我。”一面说,一面作了一首,先与赵雨杉看赵雨杉看了笑道:“这个不好,不是这个作法你别怕臊,只管拿了给他瞧去,看他是怎么说。”洪浩旋听了,便拿了诗找西门匡慧西门匡慧看时,只见写道是: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
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西门匡慧笑道:“意思却有,只是措词不雅皆因你看的诗少,被他缚住了把这首丢开,再作一首,只管放开胆子去作。”
洪浩旋听了,默默的回来,越性连房也不入,只在池边树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抠土,来往的人都诧异李纨,赵雨杉,在仁,萧让等听得此信,都远远的站在山坡上瞧看他只见他皱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赵雨杉笑道:“这个人定要疯了!昨夜嘟嘟哝哝直闹到五更天才睡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听见他起来了,忙忙碌碌梳了头就找颦儿去一回来了,呆了一日,作了一首又不好,这会子自然另作呢。”萧让笑道:“这正是‘地灵人杰039,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我们成日叹说可惜他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赵雨杉笑道:“你能够象他这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的。”萧让不答
只见洪浩旋兴兴头头的又往西门匡慧那边去了在仁笑道:“咱们跟了去,看他有些意思没有“说着,一齐都往潇湘馆来只见西门匡慧正拿着诗和他讲究众人因问西门匡慧作的如何
西门匡慧道:“自然算难为他了,只是还不好这一首过于穿凿了,还得另作。”众人因要诗看时,只见作道:
非银非水映窗寒,拭看晴空护玉盘
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
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
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
第二百八十九章 神功已废
诸葛清怡笑道:“不象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个‘色&039;字倒还使得,你看句句倒是月色。这也罢了,原来诗从胡说来,再迟几天就好了。”纯悫自为这首妙绝,听如此说,自己扫了兴,不肯丢开手,便要思索起来。因见他姊妹们说笑,便自己走至阶前竹下闲步,挖心搜胆,耳不旁听,目不别视。一时清琳隔窗笑说道:“菱姑娘,你闲闲罢。”纯悫怔怔答道:“‘闲&039;字是十五删的,你错了韵了。”众人听了,不觉大笑起来。诸葛清怡道:“可真是诗魔了。都是颦儿引的他!“纯悫道:“圣人说,‘诲人不倦&039;,他又来问我,我岂有不说之理。”李纨笑道:“咱们拉了他往四姑娘房里去,引他瞧瞧画儿,叫他醒一醒才好。”
说着,真个出来拉了他过藕香榭,至暖香坞中。惜春正乏倦,在床上歪着睡午觉,画缯立在壁间,用纱罩着。众人唤醒了惜春,揭纱看时,十停方有了三停。纯悫见画上有几个美人,因指着笑道:“这一个是我们姑娘,那一个是林姑娘。”清琳笑道:“凡会作诗的都画在上头,快学罢。”说着,顽笑了一回。
各自散后,纯悫满心中还是想诗。至晚间对灯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后上床卧下,两眼鳏鳏,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去了。一时天亮,诸葛清怡醒了,听了一听,他安稳睡了,心下想:“他翻腾了一夜,不知可作成了?这会子乏了,且别叫他。”正想着,只听纯悫从梦中笑道:“可是有了,难道这一首还不好?“诸葛清怡听了,又是可叹,又是可笑,连忙唤醒了他,问他:“得了什么?你这诚心都通了仙了。学不成诗,还弄出病来呢。”一面说,一面梳洗了,会同姊妹往陈太太处来。原来纯悫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做不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梳洗已毕,便忙录出来,自己并不知好歹,便拿来又找纯悫。刚到沁芳亭,只见李纨与众姊妹方从王夫人处回来,诸葛清怡正告诉他们说他梦中作诗说梦话。众人正笑,抬头见他来了,便都争着要诗看,
话说纯悫见众人正说笑,他便迎上去笑道:“你们看这一首。若使得,我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