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之下-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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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上官太野笑道:“这一处倒还好,若能月夜至此窗下读书,也不枉虚生一世。”说着便看上官云英,唬的上官云英忙垂了头。众人忙用闲话解说。又二客说:“此处的匾该题四个字。”上官太野笑问:“那四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上官太野道:“俗。”又一个道是:“睢园遗迹。”上官太野道:“也俗。”陈珍在旁说道:“还是宝兄弟拟一个罢。”上官太野道:“他未曾做,先要议论人家的好歹,可见是个轻薄东西。”众客道:“议论的是,也无奈他何。”上官太野忙道:“休如此纵了他。”因说道:“今日任你狂为乱道,等说出议论来,方许你做。方才众人说的,可有使得的没有?”上官云英见问,便答道:“都似不妥。”上官太野冷笑道:“怎么不妥?”上官云英道:“这是第一处行幸之所,必须颂圣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现成的,何必再做?”上官太野道:“难道‘淇水’、‘睢园’不是古人的?”上官云英道:“这太板了。莫若‘有凤来仪’四字。”众人都哄然叫妙。上官太野点头道:“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因命:“再题一联来。”上官云英便念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上官太野摇头道:“也未见长。”说毕,引人出来。
方欲走时,忽想起一事来,问陈珍道:“这些院落屋宇,并几案桌椅都算有了。还有那些帐幔帘子并陈设玩器古董,可也都是一处一处合式配就的么?”陈珍回道:“那陈设的东西早已添了许多,自然临期合式陈设。帐幔帘子,昨日听见琏兄弟说,还不全。那原是一起工程之时就画了各处的图样,量准尺寸,就打发人办去的;想必昨日得了一半。”上官太野听了,便知此事不是陈珍的首尾,便叫人去唤陈琏。一时来了,上官太野问他:“共有几宗现今得了几宗尚欠几宗?”陈琏见问,忙向靴筒内取出靴掖里装的一个纸折略节来,看了一看,回道:“妆蟒洒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帘子二百挂,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毡帘二百挂,湘妃竹帘一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一百挂,黑漆竹帘一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得了一半,也不过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
一面说,一面走,忽见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墙,墙上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枝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一望无际。上官太野笑道:“倒是此处有些道理。虽系人力穿凿,却入目动心,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说毕,方欲进去,忽见篱门外路旁有一石,亦为留题之所。众人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田舍家风一洗尽矣。立此一碣,又觉许多生色,非范石湖田家之咏不足以尽其妙。”上官太野道:“诸公请题。”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抓捕
众人云:“方才世兄云:‘编新不如述旧。’此处古人已道尽矣:莫若直书‘杏花村’为妙。”上官太野听了,笑向陈珍道:“正亏提醒了我。此处都好,只是还少一个酒幌,明日竟做一个来,就依外面村庄的式样,不必华丽,用竹竿挑在树梢头。”陈珍答应了,又回道:“此处竟不必养别样雀鸟,只养些鹅、鸭、鸡之类,才相称。”上官太野与众人都说好。
上官太野又向众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村名,直待请名方可。”众客都道:“是呀!如今虚的,却是何字样好呢?”大家正想,上官云英却等不得了,也不等上官太野的话,便说道:“旧诗云:‘红杏梢头挂酒旗。’如今莫若且题以‘杏帘在望’四字。”众人都道:“好个‘在望’!又暗合‘杏花村’意思。”上官云英冷笑道:“村名若用‘杏花’二字,便俗陋不堪了。唐人诗里,还有‘柴门临水稻花香’,何不用‘稻香村’的妙?”众人听了,越发同声拍手道妙。上官太野一声断喝:“无知的畜生!你能知道几个古人,能记得几首旧诗,敢在老先生们跟前卖弄!方才任你胡说,也不过试你的清浊,取笑而已,你就认真了!”
说着,引众人步入茆堂,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气象一洗皆尽。上官太野心中自是欢喜,却瞅上官云英道:“此处如何?”众人见问,都忙悄悄的推上官云英教他说好。上官云英不听人言,便应声道:“不及‘有凤来仪’多了。”上官太野听了道:“咳!无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那里知道这清幽气象呢终是不读书之过!”上官云英忙答道:“老爷教训的固是,但古人云‘天然’二字,不知何意?”众人见上官云英牛心,都怕他讨了没趣;今见问“天然”二字,众人忙道:“哥儿别的都明白,如何‘天然’反要问呢天然者,天之自成,不是人力之所为的。”上官云英道:“却又来!此处置一田庄,分明是人力造作成的: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无脉,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那及前数处有自然之理、自然之趣呢虽种竹引泉,亦不伤穿凿。古人云‘天然图画’四字,正恐非其地而强为其地,非其山而强为其山,即百般精巧,终不相宜……”未及说完,上官太野气的喝命:“出去!”才出去,又喝命:“回来!”命:“再题一联,若不通,一并打嘴巴!”上官云英吓的战兢兢的,半日,只得念道:新绿涨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
上官太野听了,摇头道:“更不好。”一面引人出来,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架,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到蔷薇院,傍芭蕉坞里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潺,出于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众人都道:“好景,好景!”上官太野道:“诸公题以何名?”众人道:“再不必拟了,恰恰乎是‘武陵源’三字。”上官太野笑道:“又落实了,而且陈旧。”众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旧舍’四字也罢。”上官云英道:“越发背谬了。‘秦人旧舍’是避乱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四字。”上官太野听了道:“更是胡说。”
于是上官太野进了港洞,又问陈珍:“有船无船?”陈珍道:“采莲船共四只,座船一只,如今尚未造成。”上官太野笑道:“可惜不得入了!”陈珍道:“从山上盘道也可以进去的。”说毕,在前导引,大家攀藤抚树过去。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加清溜,溶溶荡荡,曲折萦纡。池边两行垂柳,杂以桃杏遮天,无一些尘土。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上官太野道:“此处这一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且一树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岭,或穿石脚,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蟠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香气馥,非凡花之可比。上官太野不禁道:“有趣!只是不大认识。”有的说:“是薜荔藤萝。”上官太野道:“薜荔藤萝那得有此异香?”上官云英道:“果然不是。这众草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兰,这一种大约是金葛,那一种是金草,这一种是玉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想来那、所有的那些异草:有叫作什么霍纳姜汇的,也有叫作什么纶组紫绛的。还有什么石帆、清松、扶留等样的,见于左太冲。又有叫作什么绿荑的,还有什么丹椒、蘼芜、风莲,见于。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象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上官太野喝道:“谁问你来?”唬的上官云英倒退,不敢再说。
上官太野因见两边俱是超手游廊,便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更比前清雅不同。上官太野叹道:“此轩中煮茗操琴,也不必再焚香了。此造却出意外,诸公必有佳作新题以颜其额,方不负此。”众人笑道:“莫若‘兰风蕙露’贴切了。”上官太野道:“也只好用这四字。其联云何?”一人道:“我想了一对,大家批削改正。道是:‘麝兰芳霭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众人道:“妙则妙矣!只是‘斜阳’二字不妥。”那人引古诗“蘼芜满院泣斜阳”句,众人云:“颓丧,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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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发愁
又一人道:“我也有一联,诸公评阅评阅。”念道:“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慕容决绝拈须沉吟,意欲也题一联。忽抬头见慕容节烈在旁不敢作声,因喝道:“怎么你应说话时又不说了!还要等人请教你不成?”慕容节烈听了回道:“此处并没有什么‘兰麝’、‘明月’、‘洲渚’之类,若要这样着迹说来,就题二百联也不能完。”慕容决绝道:“谁按着你的头,教你必定说这些字样呢?”慕容节烈道:“如此说,则匾上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对联则是:‘吟成豆蔻诗犹艳,睡足荼梦亦香。’”慕容决绝笑道:“这是套的‘书成蕉叶文犹绿’,不足为奇。”众人道:“李太白‘凤凰台’之作,全套‘黄鹤楼’。只要套得妙。如今细评起来,方才这一联竟比‘书成蕉叶’尤觉幽雅活动。”慕容决绝笑道:“岂有此理。”
说着,大家出来。走不多远,则见崇阁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