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来观莫语-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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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莫语,他是你亲人──别打了──”
窦来弟依旧不放弃,双手圈在嘴边嚷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往江中迈进,水势急切,一波波拍打着她大腿。
“三姑娘,快回来!你叫谁啊?!”
四海的赵师傅横刀砍退一名青龙寨的手下,瞥见窦来弟竟大步跨进江里,急得大喊,然此时又一名敌手来犯,他回刀格挡,已无法分神照看。
再往前,水流更急,已寸步难行,窦来弟欲张口再唤,刚抬起眼眸,就见关无双竟是旋腕撤刀,招式未老,左掌已然拍出,这一掌气势恢宏,不可小觑──
“岳阳关家的封云手。好!来得好!”黥灼的纹路扩大,嘿嘿地笑了两声,却是动也不动。
眼见关无双的掌心就要拍到,掌上无形的内劲已将他的散发拂扬,他忽地捻指,往对方肘弯处的穴位一弹──
那一处穴位似是存蓄力量之所,教关莫语精准一弹,封云手的劲道瞬间消散,没让对方多作反应,他右腿直击而出,重重地踹在关无双的肚腹上,后者如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后疾扯,飞出大石外,掉进湍急水里。
这一喊,夹带尖锐心急的惊呼,终于穿进关莫语浑沌的脑海。
见关无双瞬间教激流卷起,他身躯彷佛被雷电所击,猛然一颤。
下意识回首,他双目茫茫地瞧向声音来源,思绪微微一顿,才明白那姑娘竟硬撑在激流当中,随时都要发生危险。
“来弟,你?!”
“哇啊──”真是撑不住了,腰和腿又酸又麻。窦来弟身子往前倾倒,水流如巨掌,拖住她腰身翻转而去。
“来弟!”
心下大惊,关莫语脑中再次乱成一团,没法儿思考,他人跟着跳进江里,在湍流里扯住窦来弟衣衫,硬是将她勾近自己。
“抱紧!”
“咳咳……关莫……咳咳咳……”水呛进鼻口,窦来弟皱眉不住地咳嗽,用不着提点,她双手已紧紧抱住男子的腰身,跟着他在急流中载浮载沉。
这险谷向来是青龙寨下山作案时暂供藏匿之处,对附近的地形,关莫语并不陌生。
他一臂揽住窦来弟腰肢,先顺由水势急冲,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水道陡然开阔,江面略缓,在下一段狭谷尚未到达之前,他拖着窦来弟奋力游向岸边,两个人双腿还浸在水里,上半身却伏在岸上调息。
“来弟?”他唤着。
焦急地将她的身子扳正,他大掌想抹净她的小脸,却忘记自己亦全身湿透,根本徒劳无功。
窦来弟翻身又吐出一口水,肚腹才舒坦了些,睁开眼,映入眼廉的是男子苍白的面容,他下颚紧绷,感觉得出十分紧张。
“你的脸皮坏掉了……”边道,抬起手指抚摸着他的耳后。
那个地方微微凸出,她轻轻一拉,一层极薄的膜即顺着脸部轮廊分裂开,把环些诡异的黥纹全撕下来了。
关莫语哪有心情管一张脸皮,他大手抹脸,瞬间已把黏在脸上的膜全部清除,跟着两手紧张兮兮地按拿着窦来弟的四肢,紧声问──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我看看──”进一步摸到她背后来了。
“我好得很。”
原想软软地冲着他笑,教他安心,可一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别说笑,连平心静气地同他说话都难。
拍开他的手,她坐直身躯,略白的脸色因气愤而染上嫣红。
“你!为什么我叫得那么响亮,你就是不理人?!你之前戏耍我,骗得大伙儿团团转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出手点穴,限制云姨和我的行动?!还有,你、你竟然抱我阿妹,我跟你没完!”尖叫着,她对他开扁,小拳头像擂鼓似的往他胸膛招呼。
这妒火真没来由,关莫语先是一怔,莫名其妙的让她捶了好几拳。
“我哪个时候抱你阿妹了?”
“还装傻!我恨死你、恨死你了!”现下模样十足泼辣,哪还是以往那个“匿怨友其人”的窦来弟?!
关莫语脑子终于转了过来。
手掌当空一抓,稳稳攫住她两只细腕,他无辜解释:“我对窦吩紫一点意思也没有,你明知道的……我是看那个人不顺眼,想用窦盼紫吓唬吓唬他。”
窦来弟哼了一声,“既是吓唬他,为什么不要命似的斗将起来?你故意挑釁人家、激怒人家,临了,还把人家踢进江里,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闻言,关莫语神情僵硬,面容微微泛青,不能否认,与关无双一战,他确实失去理智,让冲动和怒气占领一切。
然而,他仍嘴硬地道:“我没打算取他性命,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况且,他只是摔进江里罢了,又不是被我刺穿七、八个窟窿。”
“你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窦来弟双腕挣扎着,怎么也甩不开他的手。
“你怎么不说他用『封云手』打我?!”忍不住也跟着吼。
“他根本没打到你!”
“那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他『封云手”的罩门穴位,要不,现下被踹到江里的人就是区区在下。“他额上青筋突起,嘴角抽搐,瞪着人继续又道:”练此掌法者,身上必有一秘密穴位用来存蓄内劲,绝不能教谁知悉,你懂不懂?!“
窦来弟音量不自觉降低,仍咄咄逼人,“那你为什么知道?”
他胸膛起伏甚剧,花了些工夫才见和缓,双手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许多年前他初练封云手,因太过急进,造成内力在体中冲撞,差些走火入魔,当时,他肘弯的曲池穴跳动如豆,青紫暴胀──”他顿了顿,神情有些不自在,粗鲁地道:“自然能猜出他封云手的罩门位在曲池啦。”
窦来弟抿着朱唇,清亮的眸光净是试探,瞧了他一会儿,忽然启口──
“当时……只有你和他在一块儿?”
想也未想,声音烦躁,“是又如何?”他讨厌这个话题。
“不如何。只是忍不住想去推敲,当时他练功不慎内力乱窜,身旁除了你又无他人,所以我就猜……就猜……你是冷眼旁观呢?还是出手救他一命?”
习武之人最忌急进,而走火入魔往往要毁掉自身内力,且有性命之虞,即便留住一条命,五脏六腑与奇筋六脉皆损,亦成废人。
但看关无双健健壮壮地活到现在,不用多说,问题的答案已十分明显。
不自在的神情加深,关莫语双目沉沉,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不知觉地加重,他两边脸颊像耍脾性的孩子般鼓了起来,阴郁地道──
“你为什么要关心他的事?我袖手旁观又如何、出手救他又如何?反正现下的我就瞧他不顺眼、瞧整个岳阳五湖不顺眼!”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兄弟。”
“我阿娘只我一个儿子。”
“可是你阿爹有两个儿子。”
“我没有爹!”
“你有!”
他气息陡重,猛地甩开她手腕。
“为什么要一直偏袒他们、帮他们说话?!你瞧不起我走就是了,用不着在这儿争得面红耳赤。”
“关莫语你、你你──”舌头僵硬得没法控制。
窦来弟发现,这辈子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她哪里是偏袒他们?那些不相干的人,若不是因为牵扯上他,她理也不想理。
重重呼气又深深吸气,重复了好几回,她发颤的身子才慢慢和缓下来,抖着音挤出话来──
“我管你们岳阳关家是不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你们要打来杀去、恨来怨去的又干我什么事?要不是……要不是因为有你……我、我才──”
她略顿,再次深深呼吸,眼睛黑幽幽的,颤着唇又道──
“你何必花力气去憎恨他们?若恨得彻底也算轻松,就怕想恨也恨不了,到头来,辛苦的还不是自己?你瞧岳阳关家不顺眼,那就别去瞧他们啊,一辈子留在九江四海不好吗?这些年来,阿爹、云姨,还有姐妹们,谁待你不好了?还有我……我待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说我偏袒别人、帮别人说话?我又什么时候瞧你不起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说着,她一张心型脸容白惨惨的,眸光闪烁,已流出两行泪来。
老天──关莫语从没一刻这么想踹自己两脚、甩自己两巴掌。
“来弟……”
从未见过姑娘如此伤心气愤,他想去握她的小手,却被她躲开了,顿时,一颗心如同在火板上煎烤,又痛又急。
“来弟,我是浑蛋。我、我气昏头了,我不该说那些话,你别哭了,来弟……唉,别哭了。”
窦来弟不听他辩解,反正最槽的模样都教他瞧过了,还矜持些什么?
她弓起双膝抱住,把脸埋在上头,先是轻轻啜泣,肩膀却抖得越来越厉害,跟着便放声大哭了。
关莫语心脏重抽了一下,简直束手无策,扯着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状况比岳阳关家带给他的困扰更加痛苦,彷佛脖子被谁紧勒着,每一下呼吸都疼痛难当。
头一甩,他蓦地张臂抱住她,怀中的姑娘微微一颤,试着用手肘想把他顶开,他却兀自不放,厚实的胸膛密密地贴住她柔软的身躯,幽幽地叹了口气,竟道──
“来弟……你嫁我吧?”
这话题的转折未免太快。
怀中的姑娘猛地被自个儿的口水和眼泪呛到,咳了起来。
现下提亲或者有些不对时机,但一股冲动驱使他说出口来,彷佛不这么做,就真要失去她。
腾出一掌拍抚她的背,关莫语静默地等着姑娘平稳下来,然而内心的波动犹如湍流,只有自己知晓。
“来弟,你嫁我吧,。”他再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终于抬起脸容,泪眼瞅着他微微泛青的脸,声音轻轻的,亦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你为什么突然想娶我了?”
突然?!
不、不是的,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很久了,是慢慢酝酿而成,绝非乍起的想法。
他正要掀唇,却被她抢先一步。
“我知道的……依然是为了岳阳关家吧。”
“什么?”他不懂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