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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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他道:“……咱们行伍之人。也就不必赘言了。接着,就请各位豪杰到擂上来比划比划。各显下平生绝技,兼报下履历籍贯,我与许兄、袁兄……”他冲那两位方向略点头致意了下,“……当竭己菲薄之识,共同评定,以求才当其职。”
说着,他一挥手,擂台之上,那司仪之人已退,留出一大片空地来。
一时,李浅墨只见那些大野豪雄们犹豫了会儿,终于有人一跃而上。
那人上得台来,先冲台下诸人抱拳一礼,然后,更不多话,打起了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来。李浅墨性耽于武,不由仔细看去……
直到,那人一套拳打罢,报了一串简短的履历,有书记记录在案。覃千河冲他略微点头,与袁天罡、许灞三人互望了一眼,各自用笔记下了些什么,接着就另有一人上台。
李浅墨不关心他们的评定,一心只看上台的人各施绝学,献技时露出的种种功夫身法,心里不由感叹:师父说得不错,大野之中,藏龙卧虎,当真各有各的法门,也各有各的妙用,倒真说不得谁可以技压四方。
他正看得入迷,却听身后忽传来一片躁响,那是十几匹马的马蹄一起发出的疾踏声响,乱雨打篷似的,怕是只有战马才能奔驰得出这般的威风凛凛。
转眼之间,那十几匹马已奔至辕门,门口的侍卫方待阻拦,却听马上人喝道:“紧急军务!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将军麾下!”
说着,他们并不停马,居然马跃蒺藜,一冲而入。
擂台之下,一时人人回望。只见得那十几匹骏马个个雄壮,风驰电掣般,一眨眼即已飞驰到擂台之下。
那十几名骑士齐齐勒马,马儿被缰绳拉得人立而起,却有一人从马上腾身而起,转眼已落到擂台之上。
那跃上擂台的人却怪,头上罩了一个银色的面具,面具上绘出了一个笑纹,不知怎么,那笑纹让人看了直觉心里古怪得不舒坦,像那笑后面藏着冰冷冷的牙,咬噬似的等着择人而噬。
李浅墨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虎伥!
他直觉地感到那来的人就是他。
——他、终于还是来了!
却见那十几匹马上的骑士也个个都戴着副狰狞的面具,俱是金属所制,日光下发出一片冷冷的光。
李浅墨只听身边的耿直低语了声:“貔貅……”
李浅墨疑惑地望向耿直,只听耿直冲他低声解释道:“是侯君集帐下的貔貅卫,他们俱头罩面具,据说阵前军中,十分凶悍猖狂。”
立在擂台上的那人并未说话,却是擂台下方马上的一个貔貅营统领样的人物冲台上抱拳一礼道:“覃大人,闻得天策府另开西州募大野英雄之会,小弟奉侯将军之命,特护送虎伥兄前来应募。”
——原来朝廷的西州募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由兵部尚书侯君集主持的普通士兵的招募;另一部分就是天策府覃千河主持的大野英雄会,专为招纳普天下的大野英豪。
侯君集其人独揽大权已惯,当然见不得天策府卫插手他自认为本属于他的事务。
要知,去年高昌国就是他以交河道行军大总管的职衔带领三军打下来的,岂容他人分夺自己的权力?但天策府经办此事,却是得到了李世民的首肯,侯君集虽心下不服,明面上也不好如何的。
如今,他特命麾下护送虎伥来此,分明是要借应募之名,掩尽天策府卫的风头。
覃千河已经站起,冲那貔貅营统领一点头。
却听那统领道:“我们专程护送虎伥兄前来应募西州镇军中果毅先锋一职。侯将军对他极为敬重。都是军中兄弟,客套累赘的话也不用说了。”
说着,他一侧头,冲着擂台下的大野群豪们朗声道:“如有人也欲争夺此职,那就即请上台,都是男儿汉大丈夫,也不用婆婆妈妈,尽可跟虎伥兄手底下见真章。”
大虎伥想来已说动侯君集全力相助他了。李浅墨向擂台上一望,却见他戴着银色的面具,立在台上,睥睨自豪,心下就忍不住一怒。
只听身边耿直低声喃喃道:“妈的,我不稀罕那什么果毅先锋,但看到他这么嚣张却气不顺。”
一时,果有人想争夺那果毅先锋一职,跃上台来。
从开擂到现在,不过是各人自演绝学,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交手。
大虎伥功力果非等闲,不过数十招,就逼得那人脱刀落擂。李浅墨心中只觉得一阵突突地跳,他的手心都在出汗,眼盯着台上的大虎伥,心里想起的却是那夜在新丰见到的楠夫人,她汗湿的脸颊上粘着发,守在烧成焦炭的丈夫床前,手执一刃……那空废此生、拼煞此生的神情,激得他几乎忍不住要跳上台去。
台下的大野群豪见到虎伥如此身手,又如此声势,都久知他的声名,一时也无人再跃到台上去。
却见那大虎伥在台上负手望天,自负已甚。
台下,却有那貔貅营统领代他问道:“再无人上台了吗?”
一时无人应答。
却听那人又再问道:“可是无人上台?”
依旧无人应答。
却见那貔貅营首领朗声一笑:“我最后再问一次,如无人上台,这果毅先锋一职,可就是虎伥兄的了。”
然后,只见他横眼四扫,威风赫赫。
蓦地,他突喊了一声:“罗卷,你不来了吗?”
——这是一个圈套!
连涉世不深的李浅墨也感到,这是一个圈套。
他发觉自己小觑了那大虎伥。原来,他不只借势可得覃千河、袁天罡、许灞天策府护翼三大统领的庇护,还带来了侯君集手下的貔貅营!
他分明是估准了罗卷的脾气,就要借着罗卷的傲气,好逼他出场。
可罗卷但凡一出场,要诛杀大虎伥……那、惹动的可就不只一个大虎伥。天策府护翼与侯君集的貔貅营联手之下,这天下,真不知还有谁能逃得过去!
——不要来!
李浅墨在心中叫道。
——罗卷不能来!
可他知道以罗卷的傲气,又如何威吓得他不出来?
自己是听过罗卷那夜说的话的,祁连山中寨厅外偷窥,他想来已心许过那英风飒爽的屈死的叶旎。
无论如何,他都会还她一个公道。
罗卷一诺,哪怕未发一言,以他的骄傲,如何会被威逼得不敢现身?
——可眼前这局势……眼前这局势!
李浅墨心中一叹,这是天策府的营寨,四周天策府卫环伺,大虎伥独立台上,可台上还有覃千河、袁天罡与许灞。台下就是貔貅营的高手虎视眈眈着,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完美的围杀圈套。
——忽听得有一声嗤笑入耳。
那声音,却似传自天上。
就在天上,只听得两只竹哨忽尖声锐响。
李浅墨不由仰望空中。
不只是他,场中人几乎人人仰望空中。
却见一天熹微晨光下,那蔚蓝的天上,虎帐上空,正飞过一只硕大的风筝。
那风筝飞得如此之高,如翱游九天之鹞。可那风筝又异常的大,微暖的晨光托着它的羽翼。那风筝之下,似是绑着什么,细看,却是人形。
——难道,那风筝竟真的可托载起一个人?
那嗤笑之声就似来自风筝之上,也不知是竹哨的响声还是风筝上的人发出的。它们就这么翱游于九天,绕着擂台上空盘旋着。
覃千河、许灞与袁天罡一时不约而同地站起。
擂台下的,无论大野豪雄们,还是天策府的护卫,再连带那貔貅营来的铁骑,包括大虎伥,同时仰首!
却见那风筝忽然疾转直下,一个俯冲,一头栽了下来。
李浅墨看得一颗心已吊到喉咙眼里。他没想到罗卷竟会是如此出场!
不知怎么,他脑中还得空想起初见罗卷那夜,他在夜空里放起的那只冰做的风筝。那风筝剔透薄脆,他竟如此地爱那风筝。
他手心里已捏了一把汗。可另一手探入袖中,已摸住肩胛留给自己的那把长不足尺半的吟者剑!
这时,那风筝直冲而下。
转眼已到擂台上高不及三丈高处,突然就一爆!
它居然炸了,炸得满天红屑,还夹杂着金纸,只见擂台上空,一时漫天的描金红纸屑。风筝上绑的原来是爆竹。那爆竹如此大,裹成了个人形。就在人人以为罗卷缚在那风筝之上,因此全神戒备时,它突然爆了。
然后擂台之侧,一剑为那爆竹声所掩,已蜿蜒而入。
形如尺蠖,矫似游龙!
这一剑出其不意,一闪间,已直刺到擂台之上。
然后,只见大虎伥忽然抚胸,仓皇而退。
他退着,那一剑却紧跟着,如附骨之蛆,不离不弃。
虎伥只怕此时才知道,自己招惹的究竟是什么人!他心中只怕也有一丝后悔,一张银色面具上的笑,这时看着,似对他自己反讽似的笑。那剑盯着他的胸前,剑后面的人,正是罗卷。
覃千河大怒!
不只他大怒,连袁天罡、许灞都同时大怒!他们都是什么人?
这时,却感到,自己是被罗卷这厮给耍了!
他三人不约而同,同时出手。
覃千可出手前喉中发出一声低啸,他手按腰间的“千河剑”,那啸声有若溪鸣山涧,水嘶龙门。
而袁天罡出手时,双手陡地摆出了一个印。
许灞的身形一舞如旋,身边的椅子立时破碎,碎片被他带着飞了出去,飞沙走石,兽奔鸟惊!那是他独得的绝技“胡旋杀”!
而罗卷的身形正冲着大虎伥,直向一面高高的吊斗上盘旋直上!
貔貅营也已发动。
——因为他们也同时大怒!
罗卷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伤了虎伥,这消息传出去,不只在侯君集面前无法交代,也让他们如何面对擂台下直瞪着眼看的数十大野群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