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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开唐-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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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了。开始被撩拨时,他是怕,接着,他是怒,后来,是又怕又怒。
    又怕又怒到极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就扑了出来。扑出来后,他已既不怕也不怒了,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他要在那可恶的小子脸上咬下来一口肉!
    只见他目光狂怒,张着口,直向着被他压在身下那小混混的脸上就凑去。那小混混已被他吓得哇哇大叫。
    可就在这时,小白后脖领子被人一拎,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人拎了起来。
    他双脚还在空中踢踏着。人虽被分开,一张嘴张得大大的,露出一口细牙来,依旧冲着才被他压倒的人咆哮。
    却听一人笑笑说:“这小疯狗是哪儿来的?”
    那爬起来的小地痞一脸恭谨,恭声回道:“辛大爷,他是索尖儿手下的。”
    ——捉住小白的正是辛桧。
    那日,他白被索尖儿打了好大一个耳刮子,视为平生奇耻大辱。不过当时对方得英国公府中管家庇护,一时却不敢怎么样,回去后,忍不住添油加醋地就向一向溺爱他的父亲哭诉。
    这时,见到索尖儿手下,自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可他脸上却是在笑,只听他笑吟吟地道:“他是索尖儿的手下?这么说,他是个偷儿了?”
    那小地痞一怔,却连忙点头。
    却听辛桧笑道:“那正好,我才进了衙门办事,管的就是这个。”说着,他冲着在一旁看热闹的就近的一个小摊儿主人问道:“他可是偷了你的东西?”
    那小摊主没想事情会绕到自己身上,张口结舌,一时答不出来。
    却见适才那两个小地痞不由瞪了他一眼,怒道:“辛大爷问你话呢!亏你还出来做生意的,这么不上道!”
    旁边,见到辛桧出手,早有他同行的,手底下的,以及辛府与各坊里一向怕他的小混混们跟在旁边起哄。
    辛桧脸上的笑意也更加从容。
    见那小摊主答不出来,他含笑道:“原来是个傻子失主。这世上就是傻子多,要不怎么会丢东西呢。丢了东西,还不怪自己,只管到衙门里给我们添麻烦,今日,可是被我亲眼撞见了。”
    说着,他随手在那摊儿上取过一件物事,往小白腰里一塞,笑吟吟冲四周笑道:“各位见着了,我现逮着他的,身上还有贼赃呢。”
    旁边聚过来的小地痞们见辛大少爷赏脸冲他们笑,早得了意,这时十分赞赏一般,赞赏辛大少把那小孩儿耍弄得好玩,齐声开口笑道:“正是,我们都亲眼所见,这个惯偷,也不看今日是什么时候,竟当着辛帅的面偷东西,可不被抓了个正着?”
    辛桧挥手叫过一个公人,随手把小白往他怀里一丢,笑道:“那我可叫人把他捉回去法办了。有赃有证,他须抵赖不得。”
    只见小白的一张小脸上又青又白,既怕且怒,双足不停地蹬踏着,却济得甚用?
    这时,却忽听得一个粗硬的女声道:“他没偷东西。”
    小白一抬眼,却见到一个铁塔似的女子走来,她正站在人群后面。她虽是个女的,站在人群后,却较寻常人等都还高了个半头。小白早已认出,那可不正是铁灞姑?
    辛桧闻言抬头,面色不由一沉。他自识得市井五义,来的虽是个他平日最看不起的女流,但那也是台面上的人物。对于这等台面上的人物,他自然不能对小白般随意侮弄。何况这也是他老爹辛无畏的教导。
    辛无畏之所以如今日这般成功,那全在于他广交朋友。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当然那也是指四海之内,够得上格的,皆为兄弟也,像索尖儿与小白这样的自然不算。
    ——这样,四海之内,够得上格的,都成了朋友,那四海之内,不够格的还不尽多?还不尽够他们作威作福?
    所以他虽脸色一沉,接着马上堆起了一个笑,只听他笑道:“原来是铁姑娘。铁姑娘怕没看清,适才这小子果真偷了东西,四周朋友都是眼见的,各位说是不是?”
    四周,自然响起一片附和声。
    辛桧又伸手一指,指向那小摊主,笑道:“这就是失主。”他望向那小摊主,含笑道:“这小孩儿适才就是偷了你的东西,现贼赃还在他身上,可是?”
    那小摊主望望他,又望望铁灞姑,这两个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他一脸苦恼,恨不得快要哭了出来,口里咿咿呀呀地答不出。
    铁灞姑却不理众人,也不看那小摊主,只是把一双眼睛炯炯地盯在辛桧脸上,定声道:“他没偷!”
    辛桧一时心中大恨:这婆娘,枉她这么大的名头,怎么如此地不上道儿?
    他脸上再笑时,未免就笑得有些尴尬,打起哈哈道:“偷还是没偷,不过小事儿,他一个小东西,就偷又能偷出多大的玩意儿,铁姑娘如果可怜他,在下卖姑娘一个面子也未为不可。若是只求公道,带回衙门审审不就知道了?”
    他目光游离,不肯再去碰铁灞姑那明明的双目,侧顾了眼,笑道:“铁姑娘可是来作客的?”说着,冲旁边斥了一声,“五义中铁姑娘来作客,你们都瞎了吗?怎么就没人来招呼?”
    早有辛府知客的弟子急急地跑了过来。
    铁灞姑却再不肯挪开眼,一双眼直盯在辛桧脸上,一张口,吐出的依然是那三个字:“他没偷!”
    辛桧仗着有家门荫庇,也是有脾气的,一口气顶上来,面红耳赤,就待发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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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来招呼的辛府弟子最是有眼色,见气氛不对,早笑吟吟地靠上前,含笑道:“哎哟哟,难得五义中人大驾光临!陈大侠怎么没见?还有秦大哥、毛三哥、方五哥。是单只姑娘一人,还是他们还在后面?我家老爷子刚还问过几次,专在那里候着呢。他生怕五义高人不赏他这个薄面。您现在到了,老爷子怕不高兴死。铁姑娘,这边,来,这边儿上座。”
    可铁灞姑虽眼见他挡在自己跟前,却看也没看向他,只是直直地盯着辛桧,再一次道:“他没偷!”
    来来去去,她好像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原也是,铁灞姑一向不擅言辞,越是急怒之下,话越短。
    若是别人说的,这时旁边一众混混只怕早就笑了,可市井五义之威名,在长安城中,早已深入人心,这时却也无人敢笑。
    只见铁灞姑一语说完,抬步即走。
    小白心中一凉,只道铁灞姑仗义执言罢,终究还是如所有人一样,会跟着辛府迎客的子弟去那高耸的浩然居作客的——的确也是,那浩然居中的酒菜,就是闻着味儿,他也知道是香的,起码比自己这样一个穿着破烂的臭小厮要香,香上无数倍。
    铁灞姑身长腿长,才走了两步,已经靠前,劈手就从那公人手里把小白夺了下来。
    夺过来后,她并不放下。
    小白一惊之下,只觉得此时自己的头正靠在那铁塔似的身躯上那宽阔的胸脯。那胸脯暖暖的、软软的。却见铁灞姑板着脸,直直地又来了一句:“我说过,他没偷。”
    说罢,她放开大步即走,临走前,还对着迎上来的那招呼客人的辛府子弟说道:“我不是来你们那儿作客的。”
    只见那知客子弟一时脸上也下不来,虽还强笑着,笑中已有险意。
    只听他笑道:“今儿这儿只有一处待客啊。铁姑娘,你别走错了。可能您老不认得我,我可是‘辛苦刀’辛府辛老爷子手下,专责前面知客的。”
    他一连说了几个“辛”字,且语气还格外加重,似是提醒铁灞姑注意后果般。
    铁灞姑略一停步,回身说了一句:“我是来嗟来堂作客的。”
    不只辛桧,所有辛府之人都觉得这下面子被扫了个精光。
    旁边混混中,有知机的,知道辛府中人这时不便说话,便冲铁灞姑背影喊了一句:“这婆娘,她疯了!”
    铁灞姑如未听到般,抱着那孩子,踏着坚定的步子,只管向前走去。
    辛府知客的弟子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中若有深憾。及听得那混混叫出那句“她疯了!”忍不住面露一笑,竟满脸春风地转过头来,向那个叫喊的混混含笑道:“这位大哥,好男不和女斗,咱们跟她计较什么。这事不提也罢,走,咱们楼里头坐去。”
    那叫话的混混原本无资格进楼,这时却被那辛府弟子让了过去。一时不由得意已极。只见他扭着身子,快活得不知该怎么着了,跟着那知客弟子就向那座楼头走去。身后,却留下了一众混混艳羡已极的目光。

    小白把头靠在铁灞姑的胸口,只觉浑身软弱,不时低声指点着:“这儿,向右拐,再直走。”
    他惊吓之下,一时只想继续赖在铁灞姑的怀里,只怕铁灞姑把他从怀里放下。
    铁灞姑这时怀里抱着这个孩子,心中一时也百味交集。直到此时,她像才明白,那日,索尖儿为了兄弟,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跟自己在乌瓦肆一见面就高声邀斗。
    她本是个不擅于言辞的人,却最是心软。这时换了下手,好让那孩子在自己怀里被抱得更舒服些。
    满街的人流,满街的熙熙攘攘,小白眯着眼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流过,一刹那间,忍不住觉得幸福。为只为,他忽然觉得安全,而且,不再感到孤独。

    数十个嗟来堂的小混混一个个立在那里。他们人人都洗干净了,穿的虽依旧是破衣烂衫,也都是洁净的,正静悄悄地守护在那小院内。
    嗟来堂开堂的正所,鲁奔儿的灵堂外,铁灞姑一见之下,也忍不住吃了一小惊。
    ——她一下见到这么多又干净又破烂的半大小子,跟从前她印象中的全然不同,不由有些适应不过来。见到索尖儿时,她忍不住更加惊诧。她已知道嗟来堂今日开堂,同时为堂下的一个小混混举丧,本以为会是吵吵嚷嚷的局面,断没想到这帮小混混也会这么安静。这时见到索尖儿穿着一身丧服,那丧服居然是红色的,红得那个古怪,简直有如惨红,不由更是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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