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3炮击金门-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之前,破釜沉舟、举兵攻台,也可能……
粟裕说:不行!金门失利的教训太深刻。不重视血的教训就要流更多的血。
又说:中原逐鹿,两军对垒,“有把握”通常可理解为比50%再多一点的能够打赢的可能性。而隔着一片大海作战,六、七分把握绝对不行,八分九分也不行,非十分不可!
又说:大海平平,一览无余,未来的攻金攻台之战,是没有多少“巧”可讨的,就是磨盘碾秤舵,硬碰硬。不但要有数倍于敌的火力、数量优势,而且要有足够的船只,保证第一、第二甚至第三梯队的船只。还要懂得潮汐、风向、登陆点的选择。我们攻坚、野战是行家里手,但越海作战是外行,凭老经验想当然不行,要吃大亏。几十万人马上去了,可能一鼓作气一胜到底,也可能上不去,叫人家反下来,那就是无路可退全军覆没。
拿破仑说过:懂得战争基本规律的人可以做将军。但也懂得战争特殊规律的人才是聪明的将军。
粟裕,正是一位不仅着眼于战争的一般规律,而且时时在注意着越海作战特殊性的将军。
粟裕做指示,反反复复强调的就是两个字:纪律!
“这次炮击封锁金门岛作战,是毛主席的战略决策,海军、空军、炮兵参战部队,都由福州军区前方指挥部统一指挥,都要无条件地服从指挥,要打就打,要停就停,令行禁止。不许各行其是擅作主张。”
“发现特殊情况要及时请示报告,任何人不得贻误。”
“特别是处理美机、美舰,一定要遵守中央军委的既定作战原则,不出公海作战,不主动攻击美机、美舰,严守自卫。”
“……”
粟裕用坚强的理智抑制住欲望的诱惑,附加了诸多的限制词“不”。他着眼于炮击金门最大的特殊性: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军事较量,而是一场政治仗。
瞄准那个海岛的弓弦,正在一厘一毫地绷紧。
6
7月21日,台湾海峡暴雨滂沱。
卅载未遇的一场特大降水福祸参半。
恶劣天候使得终日在福厦空域穿梭飞巡的台湾侦察机无法出动,为大陆方面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扯起了一道天然屏障。但老天爷的慷慨排泄也把闽江、晋江、九龙江撑破了肚皮,陡然暴涨浊浪滔滔的江水像好不容易才逃出牢笼的一群野牛,咆哮而去,横冲直撞,公路、铁路在它的践踏之下到处塌方,遍体鳞伤;43座桥梁不敌重击,呻吟歪斜,断骨折筋。
十万火急开赴战区的一支支摩托化炮兵部队在各处受阻。
采访中,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是从那场下得人心烦躁、险些误了大事的暴雨说起。
梁树森老人说:炮击金门,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敌手不是国民党也不是美国人,而是龙王爷尿泡胀破了,落下来的一大堆麻烦和困难。
梁树森,一位牛高马大、耿直爽快的河北同乡。1958年任炮三师三十九团团长,离休前任建阳军分区司令员。冒昧问起梁老高寿,他呵呵笑道:挺好记,炮战那年37正当年。现在(1993年)把那俩阿拉伯数码倒过来就得,刚好73,不中用喽。我又问:梁老,我曾往漳州干休所写信查找过您,不知您……?他像一个不会掩饰的诚实的小学生:前后二封,通通收到。对不住,我没回信。三十多年了,现在都什么形势了,还提打炮那段干啥?不过您从北京大老远地来找我,陈芝麻烂谷子事还得说,哪段有用,您自己筛吧。
1958年7月21日那个雨下得大哟, 昏天黑地,倾锅倾缸。我一件衣服
晾在院里忘了收,警卫员以百米冲刺速度去拿,来回就那么几秒钟,浇了
个透湿,像刚从池塘里拎出来。大江小河全涨满了,浪头挟着漩涡,在眼
前那么打个晃就跑出老远,没了影子,好吓人。而且南方那雨不像咱北方,
下得越猛住得越快晴得越早,南方的雨虽说也有忽大忽小的时候,可就是
不停,就那么沥沥拉拉下了一个来月,生是把咱部队害惨了。
那天一大早,我接到紧急通知,立即到厦门去开会。原以为是布置抢
险救灾任务呢,到了厦门才知道,马上要打仗。叶飞、刘培善,张翼翔等
军区首长都到了会,打仗的目的意义简单一讲,接下来就是按照地图各自
找阵地位置。我的团归三十一军统一指挥,阵地在厦门的黄厝,打击目标
小金门,最迟24日夜必须就位。
军情似火,军令如山,我连阵地都顾不上看,下午让三十一军捣鼓个
吉普车往回赶。那时部队没有一点作战准备,汽车一多半在封存,油都抽
光了,我要不回去,家里非乱套不可。
我的团驻南安。回南安必经泉州。车到泉州,泉州大桥已被洪水冲垮,
只能坐摆渡。那个鸡巴摆渡楞不让上,让我们到下游去找船。我一下火冒
三丈,指他鼻子骂:今天你他妈让老子渡也得渡,不让老子渡也得渡,耽
误了老子打仗军法处置你!我骂的是难听一点,不讲理,但没法,一切为
了战争,胜利是最大的道理。摆渡怕了,乖乖把我渡过去。
到驻地,天色已暗,根本来不及搞什么“动员”,把上级意图扼要向
几个团营干部一交待,部队通电般立刻动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扛
枪打仗,责无旁贷,吃喝拉撒睡后勤保障这一摊我全顾不上了,就抓车、
炮、弹三项,几小时后,全团出发。
我们团清一色的苏式122榴弹炮, 一个连4门炮7辆车,全团36门炮百
八台车。夜间行军,车灯大开,数里光龙,全速疾进,景象蔚为壮观。每
一个人都很豪迈很激情,我也不例外。我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八路军的,
解放战争、抗美援朝都有一份,看着我军由小米加步枪发展到汽车加大炮,
并且能亲自指挥一支摩托化炮兵团队打大仗,心里边真有一种不虚此生、
没白干一遭军人的感受。当然,还有一种渴望拼搏建功立业的冲动。
22日凌晨,我们团到达泉州。头一辆车一停,整个车队便一辆接一辆
停下来。我的车在中间位置,问前边:为什么不走了,咋回事?前边报告:
泉州桥还未修复,二十八军100加农炮营已被卡在渡口,过不去。紧接着,
炮13团等部跟上来,泉州大街上,挤满了车和炮,排出去十几里地,谁也
动弹不得。天渐渐大亮,我的腔子里什么豪迈啦激情啦统统没有了,只剩
下呼呼冒烟的肝火。跑到渡口去看,摆渡一次只能渡一门炮或一辆车,四
十几分钟往返一次,按照这样的速度计算,24日夜间无论如何不可能进入
阵地。最要命的是,那时福建沿海敌特很多,如果给台湾发个报,台湾乘
天气转好派飞机来轰炸,庞大的车炮队根本就挪不动窝,也没有地方疏散,
结局很可能是还没等我们炮击金门,对方就先下手为强,给我们来个火烧
连营700里。能不着急?急得你恨不得揪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甩过河去。
节骨眼上,28军詹大南军长从后面上来了。早有耳闻詹军长是身经百
战的老红军,初次谋面,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严厉。严厉得像个六亲不认
的黑包公,那两道倒八字眉和紧抿住的嘴真叫你望而生畏。这样的主官平
常生活工作中有时难以让人接受,但战场上绝对需要。战场上最怕那种三
脚踢不出个屁来的粘乎肉头干部。没有说话如打雷、令下如刀下的严厉劲,
你就甭想镇唬住三军,甭想调度千军万马。詹军长一过来先找负责渡口组
织的83师马副师长,碰巧马副师长刚刚有事到别处去了,詹军长就骂街:
把个渡口搞得乱哄哄的,他人跑到哪里去了?赶快给我去找,再不来老子
毙了他!又指着工兵团长的鼻子骂:几小时内你要不把桥给我修好,我就
毙了你!别人都远远躲着詹军长,我不管,跑过去敬个礼:报告军长,按
作战计划,应该我们团先过,现在没办法,车子都挤住了。詹军长又骂:
混蛋,通通给我让路,谁不让枪毙他!还别说,詹军长的几个“枪毙”真
管用, 渡口的秩序马上好多了,二十八军100加农炮营立即给我让出一条
道来。要不然,谁让谁呀,麻烦大了。
我的团插到江边,还是过不去呀。听有人讲,下游几里远的地方,有
座浮桥,过人没问题,过车炮不知行不行。我就拉上参谋长去看浮桥。那
桥晃晃悠悠的,上面铺木头,乍瞅确实有危险性,粗量一下,汽车上去,
两头轮子外侧也就各剩半尺来宽吧。看来看去没把握。车管股长说:我豁
出去过一趟看!这个车管股长是国民党的解放兵,一级驾驶员,技术特棒,
他居然把一辆车一门炮弄过去了,我们都捏了一把汗。再看,桥虽晃,但
挺牢固。于是,下决心把部队拉过来,集中七、八个老驾驶员,由车管股
长指挥,过完一辆再过一辆,终于,折腾到下午,我的团全部过了江。我
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从嗓子眼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过了江,距厦门还有百十公里,前方再无障碍,司机们一路鸣笛一路
狂奔,黄昏到达厦门。连夜看地形,挖工事,搞伪装,24日下半夜,大炮
全部进入阵地,装定好诸元,就等着千里之外,从北京传来的毛主席那一
声开打令了。
刘华老人说:1958年,在我的记忆中就是一个“大”字,什么都是“大”,大跃进、 大炼钢铁、 大放卫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大炮发言、大雨倾盆……1958年那个雨大得真是没法形容,再以后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而且不是下一阵子,彻夜下连天下,把所有人都下得头大火大脾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