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罢兵-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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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就不肯认输。”
茶屋不由感喟起来。他未被正信感动,却被这坚定而奇异的想法震撼。
“您好像有些明白了。茶屋先生,我乃实在人,方才说的情形,世上也确实有过。先生知道筑山夫人之事吧?”
“不,不甚了了。”
“哦。若是平常我自不便说,不过今日不妨相告。筑山夫人独守空闺,很是寂寞,只因需要男人而背叛主公。连德川内庭都有此事,关白内庭岂能得免?”
茶屋屈服于正信的执拗。此言确有道理。战场上有战法,为政外交也必然有政略,这无可厚非。可一味针对人之弱点寻策谋,实有失武家之道。
“先生似乎明白了。主公宁可说这种做法是卑怯,是离经叛道,宁愿做一个犹豫不决的善人,亦不做敢作敢为、不计俗名的恶人。这一点,我和主公却不尽相同。若说主公乃是善人,我做恶人便是——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主公!”
“在下明白。那么,大人究竟要我做什么?”
“只是希望您送一位您认识的女子,到关白大人的内庭。”
“我认识的女子?”
“我听说,利休居士的女儿回了娘家。另,先生熟识的纳屋蕉庵先生也有一个不错的女儿。”
茶屋渐渐对这个言行怪异、以玩弄手段为乐的本多正信有了些兴趣。正信究竟在想什么?“令她们去关白身边做什么?”
正信笑道:“不用做什么。凡是女子,只要一近男人,十之八九便会为争宠而失常。这便够了。”
“在下仍不明白。那又怎样呢?”
“哈哈,看来您还未明白。到那时,再派英俊的年轻小生去浅井夫人身边服侍。不过,这就用不着先生了,我再找别人。”
“哦,于是浅井小姐会和那年轻小生……大人看出她有这苗头?”
“哈哈,茶屋先生,您太死板了。不要认为世上的女子本就淫荡或贞洁。女人到底是女人,只要对周围一切以及她身边的男人不满,便会自甘堕落。”正信说完,眯起眼睛观察茶屋。
茶屋四郎次郎觉得自己已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他被拉下了水。这么想着,他一时竟怒上心头,“大人是要在下找一位与浅井小姐争风吃醋的姑娘?”
“先生明鉴。”
“哼!”茶屋立刻道,“可是,鄙人怎受得如此重托?”嘴上这么说着,他其实心中已明,多少已经动摇了。
本多正信微笑着紧跟上一句:“却是何原因?”
“因为鄙人的性情。”
“性情?”
“刚才大人说,有人为积德而严格自励,有人却要做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方能心安理得。”
“不错!”
“鄙人只想做个善人,此志并未动摇,又岂能做得这等事?”
“先生现在尚未动摇?”
“当然!”
“必会一败涂地!”
“本多大人!”茶屋大声道,“在下和本多大人看法有异。在下不以为名符其实的善人,会败给彻头彻尾的恶人。故,改变心志,非短时可为。还请多多包涵。”
“哈哈,先生用此法拒绝,真是高招!”
“人各有志,还请见谅。”
“先生能以‘善’战胜关白之恶?”
“是,人得善终。这是鄙人的浅见。比如关白施政难免有不足。他的幕僚限于才力,必有所疏漏。关白因此不能小瞧主公。这便是顾全大局的坦途,主公不也有如此之念?”茶屋断然道。
本多正信猛地坐正。茶屋不明他何以突然正襟危坐——难道是我的话太尖刻,使他理屈词穷了?
茶屋正这么想,正信忽然拜了下去。
“大人可使不得!”茶屋急伸手相扶。可正信依然一言不发,他身体平伏,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地颤抖,五体投地。
“本多大人,您这可是折杀鄙人了。”正信无言,拜伏在地。
“本多大人!您这是怎的了?本多大人!”
茶屋拉起正信,方发现他正在流泪。他愈加不解了。正信刚才还侃侃而谈,突然就哭了起来,难怪茶屋摸不着头脑。
“我错了!”正信呻吟着抬起上身,“先生见谅。我不当疑您。‘”疑:“
“我故意说浅井小姐,其实心中甚是羞耻。这实非我的小聪明能驾驭得了的。”
“大人不必……”
“不,先生不愧德川亲信,我可放心告诉您大事了。”
茶屋大惊:前面的话不过是试探!正信快速以手抹抹眼睛,又垂下头去,“我有很多事要向先生请教,可对先生不甚了解,不敢轻易开口,因此有所冒犯,还望恕罪。”
“本多大人,请有话照直说来。”
“刚才的话,且把它忘掉!先生且听我说,也请大胆说出您的看法。”正信脸上浮出诡秘的神色,继续道,“第一事,我听说今年六月十九,关白令洋教二十日内退出日本国,此言当真?当然,这么一来,才有可能从他们手中收回长崎。”正信认真得令人吃惊。
茶屋屏息盯着他。正信突然由男女之事转到洋教,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听说,那是为了日后打算,先生可听说过?”
“正是。”
“那么,九州的大名未有异议?”
“还没有……”
“不,恐是心怀不满,却不敢明言。关白禁令的具体内容,先生可清楚?”
“那不过是堺港的传闻。”
“先生恐还未究其真伪吧。那么,我不妨告诉先生,希望先生辨别一下。有消息说,普通百姓不许信奉洋教,只有俸禄两千贯以上的武士在获得许可后,方可入教。又,大名不可强迫家人及领民信奉洋教。这会引起天下骚乱,若处理不当,定会影响大局。而且,现已有人伪装成信徒,把天皇子民贩卖到大明国、西洋、高丽为奴。另,还严禁杀牛宰马……”
茶屋四郎次郎愣愣看着正信,心头疑窦丛生:为何骏府的正信会比堺港的自己更熟知天下之事?此人果然不简单!
“关白发出这个禁令,乃是因为认为洋教是邪教,更恶劣者,它怂恿人破坏神社佛寺,施前所未有之暴行。这些先生可听说过?”
“闻所未闻。”
“当然,关白若知把天皇子民卖到他国为奴,定会勃然大怒。可是,关白家臣也有加人洋教为恶的,关白定不允许,先生说呢?”
“以他的个性,绝不会置之不理。”
“可是,有些信仰洋教的大名却心怀不满。我便想请先生留心此事。一向宗的暴乱、日莲宗教徒的骚动……这是信长公和主公都有过的痛苦经历。同样的事,在关白治下也已出现。这些,我岂能坐视?”正信别有深意地笑道。
茶屋四郎次郎不知为何突觉心惊肉跳。对方看似忠厚,却满脸奸笑;先怒后哭,刚刚还盛气凌人,转眼又步步谨慎,真是千面奇人。他琢磨着正信的真意。秀吉果真如正信所说,对洋教严加限制,把传教士驱逐出国,但这和德川氏有何关系?
正信却似看到了茶屋的迷惑。他低声道:“你不明此事甚是自然。诚如主公和你所说,德川氏若不严密监视关白,海内便可能大乱。对于天下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切切关注才是,先生以为呢?”
“确有必要。”
“不仅有必要,还要念念不忘,防患于未然。同时,也可利用此事来牵制关白。”正信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仿佛要穿透茶屋的心。本多正信定是想与因洋教而对秀吉产生反感的人结为盟友。
“先生似是明白了。”正信又笑。此笑不像先前那么阴沉,似是松了一口气。
“大人的眼光独到,在下如梦方醒。德川大人实在没有看错大人。”
“哈哈哈,先生谬奖。关白一旦提出要德川氏改换领地,就必有洋教徒和大名支持。因此,茶屋先生,万一情况对我方不利,希望你能拉拢秀吉的敌人,所以今日特意请你来,请费心思量。”
“这是分内之事。”
“除此之外,我再无他言。太阳已然下山,我令他们把饭菜端来。”正信大声拍手。
是日夜,茶屋四郎次郎住在城内正信府中,翌晨才启程回京。
茶屋带着住在客栈的两个下人,匆匆出发,但他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本多正信的面容。本多原来是这样一个奇人!茶屋也说不清楚,他根本不喜这个男子。可能本多和秀吉当面争辩,也不会输于关白。但他的头脑转得愈快,便愈让人感到阴险。本多作左卫门、大久保彦左卫门、神原康政和井伊直政等,都太过直率,也令人感觉不牢靠。但本多正信的那番话,则令人难辨真假。难道主公乃是看中他这些?
本多正信与石川数正等人迥然不同,乃是一个奇异的鬼才,这个鬼才也许是罩在家康头顶的黑云。他对洋教竟如此了如指掌,甚至超过了茶屋所知,他到底从何处探听到这些消息?茶屋心头袭来一阵不安,莫非本多正信为了取得相关消息,而与秀吉那边的某人声气相通?像他这种才华超群之人,自然乃是德川氏的柱石,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却也不乏先例……
茶屋四郎次郎一路思索,渡过大井川、天龙川后,在接近滨松时,突然发觉后面有人跟踪。遂道:“条吉,那两个武士始终跟在我们后面吗?”
“是,不时抬起斗笠看看我们。”条吉道。
“从什么地方开始跟上我们的?”
“我发现他们时,是在金谷附近。是吗,屿吉?”条吉道。
“我根本没注意到。主人一说,我才被吓一大跳。”
“可能是骏府派来暗中保护我们的人,好在马上就要到滨松了。”茶屋说着,一行就要上马进川上的桥。
“各位,且等一等。”那二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前边,悄悄由松树后跳出,挡住去路。他们并未摘下斗笠,二人都是风尘仆仆,一个站在茶屋眼前,另一个在稍远处,佯装望着河川。
“来者为何?”茶屋大声道。
近些的那人道:“先生来自京城?”
“不错。”
“是绸缎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