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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桂系演义-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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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不早了,今天就暂时谈到这里吧!”
  李宗仁说罢站起身来,蒋介石也跟着站了起来,并先行过去为李宗仁开了大客厅的门。李宗仁毫不客气地迈步走了出来,蒋介石跟在后边,尾随李宗仁下楼,一直送到轿车旁边。
  秋日的广州,台风从太平洋上卷过来,风声飕飕,但却没有内地那般干燥,位于珠江口内的黄埔,风势比市区内更强烈,椰树、木麻黄树、荔枝树、龙眼树,在疾风中狂舞着。黄埔军校的校园里,虽然布满警卫的士兵,但仍显得非常萧索落寞,很难使人联想到二十几年前的盛况。蒋介石一身戎装打扮,正在当年他当校长的办公室门口徘徊沉思。
  他在等待着白崇禧的到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二十五年前——民国十四年六月十六日,黄埔军校第一期开学典礼,孙中山先生和夫人宋庆龄出席了典礼仪式。在那座临时搭成的席棚似的将台上,挂着青天白日旗,孙中山先生站在铺着一方白布的桌前,检阅学生队伍,发表演说。蒋介石身着戎装,戴白手套,笔挺地肃立在孙中山先生的右侧,他的旁边还站着黄埔军校党代表廖仲恺。时光已经流逝,伟人业已长眠,如今留下的却是一帧历史文物般的照片,宋庆龄已接受共产党的邀请,由上海到了北平。顾影自怜,蒋介石觉得,自己也快要成为历史人物了。蓦地,孙中山在黄埔军校第一期开学典礼上的演说,又响彻耳畔:
  “中国革命所以迟迟不能成功的原因,就是没有自己的革命武装,没有广大人民为基础,……现在为了完成我们的革命使命,所以我才下定决心改组国民党,建立自己的革命军队……”
  “是啊,我不正是按照孙先生的主义去做的么。”蒋介石自言自语,他觉得自己没有辜负孙中山的期望,黄埔军校第一期至第四期的毕业生共四千九百余人,蒋介石以此为基干,建立了几百万庞大的陆海空军,统兵将领多为黄埔学生。但是,今天为什么一败涂地呢?黄埔精神哪里去了?东征、北伐时所向无敌的雄风哪里去了?蒋介石手托下巴,驻足沉思,一个可怕的想法倏地跳入脑海。目今共军统兵南下,直逼湘赣两粤的几位将帅叶剑英、林彪、陈赓不正是出自黄埔军校的么?特别是那个陈赓,在东征时曾背着蒋介石杀出重围,救过他一命。后来,陈赓跟共产党走了,在作战中负了重伤,潜入上海治疗。民国二十二年三月陈赓与罗登贤、廖承志等五人,被上海公安局捕获。蒋介石闻知,如获至宝,即命将陈赓送到南京来。他以礼相待,以校长身份苦劝他的学生陈赓为党国效力,并任命陈为军长,由他带兵作战。可是陈赓对他的苦口婆心、高官厚禄毫不为之所动。后来,在宋庆龄的积极营救下,蒋介石慑于舆论之压力,不得已才将陈赓释放。这几位共军将帅挥师渡江以来,如入无人之地,短短几个月,便席卷江南,奄有两湖,他的部队望风披靡,比当年吴佩孚、孙传芳的北洋军队都不如。这是为什么?同是黄埔学生,陈诚、杜聿明为什么在东北被林彪打得大败而逃?宋希濂、胡宗南为何一个个不济?黄埔学生陈明仁为何叛变投共?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孙中山先生的主义和黄埔精神都让共产党拿过去了?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是水火不相容的!”蒋介石烦躁地跺了跺脚。
  “介公!”
  蒋介石抬头一看,原来是白崇禧来了。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不见面了,互相打量了一眼,几乎都发现对方有不少变化:蒋介石消瘦了,白崇禧憔悴了。
  “健生。”蒋介石上前一步,亲热地拉住白崇禧的手,说道,“还记得吧?民国十五年,我也是在这里等你的,那时,是辞修陪你来的。”
  “记得!”白崇禧本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他和蒋介石相处几十年,有分有合,有恩有怨,那些复杂的因素,无论是他或蒋都无法说得清楚。现在他们都已临近倾巢之日,就象行将就木之人,如数家珍似的回忆往昔的风云日子一般,蒋介石这几句话,便将白崇禧的感情思绪倒拉回去二十三年。
  “那时节,这里好热闹哟!”白崇禧感慨地说道。蒋介石是在黄埔发迹的,白崇禧是在黄埔与蒋搭上关系的,他与蒋都成了中国近代军政舞台上的风云人物,蒋对白有知遇之恩。
  “你那时才三十出头,一表人材,好一个诸葛亮哟!”
  蒋介石仍拉着白崇禧的手,一边满怀感情地说着,一边将白引进他当年和白会见的那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陈设布置依旧,但白崇禧总觉得似乎多了点什么,而同时又少了点什么,这些东西都是肉眼无法看到的,只能凭心灵去感应才能发现。那是一种时代精神,是一个时代所特有的东西,这个时代过去了,那特有的东西也跟着逝去,永远不会返回。正象北平的故宫一样,爱新觉罗氏皇帝临朝时使宫廷充满森严而辉煌的气派,一旦这个王朝覆灭,他们遗下的宫殿便黯然失色,虽然野心勃勃的袁世凯到殿中的宝座上坐了八十三天,但那种君临一切的气派却再也无法回归其位。想到这里,聪明绝顶的白崇禧却又感到一阵悲凉和欣慰。悲凉的是,他和蒋介石的风云时代都一去不复返了;欣慰的是,老蒋已经退隐幕后,他和李宗仁终于脱颖而出。虽是乱世遭逢,但却能让他施展才能,他不怕乱,他是从乱中杀出来的,如果清朝皇帝不倒或者中华民国稳固,他恐怕最大的出路是步他的老师李任仁先生之后,当一名悠闲自在的乡村教师而已!
  “你的部队,正在向广西撤退吧?”蒋介石请白崇禧坐下后,便闭上了门,看样子,他是准备和白闭门促膝长谈。
  “嗯。”白崇禧点了一下头,心想,要不是你尽撤粤东、粤北屏藩,我早就到广东来了,何必明知故问?
  “这个,很好!”蒋介石又问道,“损失大不大?”
  “五个兵团,基本上都还完整。”白崇禧是绝不肯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打了败仗的。
  “这个,很好!”蒋介石点了点头,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在室内踱了几圈。然后回过头来,十分激动地说道:
  “健生呐,我今天在这个屋子里和你谈话,心酸得直掉眼泪啊!”
  蒋介石从衣袋里掏出一方白手绢,轻轻地擦了擦双眼,扣了扣鼻子,白崇禧发现,蒋介石真的哭了。世人以为,蒋介石是个铁石心肠的大独裁者,是个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人。其实,蒋介石痛哭流涕的场面并不少见。东征时他的指挥部被林虎部队包围,他急得直掉眼泪。民国十五年他趁苏联顾问鲍罗廷回国述职之机,悍然发动“三·二○”事变,妄图篡党夺权。但他发现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控制全局时,赶忙退了下来,在鲍罗廷回到广州的时候,他向这位苏联顾问谈起事情的经过,痛心地流下了眼泪。蒋介石在大庭广众之前痛哭流涕,要数民国十七年夏天,在北平香山碧云寺祭孙中山总理的灵那次最为著名。北伐大功告成,各集团军总司令、总指挥齐集北平香山碧云寺,举行功成告庙典礼。先瞻仰孙总理遗容。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一看见那口棺材,便扑上去抚棺怮哭。当时有人便骂了起来:“瞧他哭得那伤心模样,才显出他是嫡系呢,我们都是庶出,叫他哭吧!”蒋介石果然哭得更是厉害,如丧考妣,他是走在队伍前边的第一人,后边许多人只得等在那里,更不耐烦了。冯玉祥觉得这样哭下去不是办法,便劝蒋不要再哭了。谁知冯愈劝,蒋愈哭得厉害,一发而不可止。后边的人又骂了起来:“叫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哭上三天三夜吧,我们走了!”蒋介石这才止住了哭声。因此,白崇禧对蒋介石的这一套,也见得多了,但他却没料到,今天蒋介石为何要当着他的面抹眼泪。
  “历史证明,要扭转乾坤,复兴党国,没有蒋中正与白健生两个人的真诚合作是不行的!”蒋介石又用那白手绢擦了擦眼睛,扪了扪鼻子,那一口宁波腔都有些变调了。
  “民国十六年,我们两人精诚团结,所以能完成北伐,统一全国。嗣后不幸为奸人挑拨、离间,以致同室操戈!”蒋介石又踱了几步,大约是想让白崇禧好好消化消化他这几句话。“但后来芦沟桥事起,我两人又复衷心合作,终把倭寇打败,收复国土,建立不世之功!”
  蒋介石接着把池上面的两段话总结一下:“只有我们两人的精诚团结,才能建国和救国,这便是从民国十六年以来一再被证明了的历史!”
  白崇禧的心冲动了一下,蒋介石讲的全是事实。他相信,蒋的这些话,将来必然会被史家写进历史教科书里去,一代一代地传之子孙:孙中山开国,蒋中正和白崇禧建国、救国和复国。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北伐战争的风云年代。高安城外古庙里求签,南昌城下的混战,他率军扫荡浙江进占上海,“四·一二”清党,龙潭血战,收复两湖,直捣平、津。民国二十六年,芦沟桥事变发生,蒋介石派专机到桂林迎接白崇禧进京,共商抗战救国之大计。抗战八年,蒋、白虽然不到亲密无间的程度,但他们的合作还是好的,至今仍然留给白崇禧一些美好的记忆。
  “今共党虽极为猖狂,国势虽极为险恶,但这并不可怕。只要我们两人能一心一德,彻底合作,就一定可以完成勘乱救国的任务!”蒋介石踱到白崇禧面前,那双有些湿润的眼睛,殷切地看着白崇禧。白崇禧的心在急促地跳荡着,他感到二十三年前,蒋介石在这里邀他出任北伐军副参谋总长和抗战时请他进京担任大本营副参谋总长,那眼神都是和现在一样的。他相信蒋讲的这些话都是出于诚意——在国难当头、党国存亡的关键时刻,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蒋介石和白崇禧合作力挽狂澜的作用。
  “德邻是不行的,不能再让他搞下去了!”蒋介石说完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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