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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风声鹤唳-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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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木兰听说武昌被炸,洪山也被枪打到了,心里非常担心。第二天下午她带阿眉和忠心的老仆人锦缎一起来看逃难人的住所。
  丹妮在床上睡得正熟。玉梅出来见她们,把孩子去世和那天早晨下葬的消息说给她们听,并解释说那天葬礼上丹妮哭得厉害,现在正补睡一觉呢。她们看到被炸毁的房间,由屋顶上的大洞可以望见蓝蓝的天空,地上的泥土还没有扫掉,破碎的支柱倒在路上。
  王大娘出来和她们说话。
  “有好心的彭老爷,就有好心的彭小姐。她简直像孩子的母亲,哭得像亲生儿子死掉一样。”
  她们谈天,锦缎告诉玉梅她想见见太太常说起的那位小姐。玉梅就带她到丹妮睡觉的房间。
  “真可怜。”玉梅低声说。“彭老爷走了,把这个地方交给她负责。只有王大娘帮忙管理。如果这栋屋子真的被打中了,死了更多难民,我不知道小姐要怎么办。”她贴近锦缎的耳朵说。
  “她有身孕了。这样对不对呀?”
  “你的意思是说?”
  “是你们姚家的少爷,他还不知道呢。”
  锦缎端详睡梦中的丹妮。
  “还看不出来嘛。多大了?”
  “三四个月。前些天她单独出去,在路上昏倒了。一个樵夫送她回来。”
  锦缎马上走出房间,连忙找到木兰,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告她这个消息。木兰显得格外惊奇,她立刻叫玉梅来,问她详细情形。
  “小姐和姚少爷在上海常常约会。”玉梅红着脸说。“你是他的姑姑,所以我才告诉你。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也是不到一个月前才知道的,别让她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你侄儿很久没写信给她了。”
  “他们很相爱吗?”
  玉梅又满脸通红:“太太,我们不该谈这些事。不过他们相爱却没结婚!这些事情能让人知道吗?如果小姐知道这些事是我告诉你的,我想她会杀了我的。”
  “他没有答应娶她?”
  “谁晓得?这种事见不得人。不过除此之外我们小姐算是好心的人了。我本来就不同意。”
  “依你看,她现在该如何是好?”
  “依我看,照理那位少爷该娶这个女孩子,不过他已经结婚啦!”玉梅停下来,无法确定自己把丹妮的秘密告诉了别人到底对不对,她自己是不是真心希望丹妮嫁给博雅。“太太,你是他姑姑。你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听了会不会生气?”
  木兰对玉梅天真的担心紧张很感兴趣,渐渐由她口中探出丹妮在上海的一切情形,她对博雅误会啦,她烧掉绸巾上的海誓山盟等等。然后木兰想了好一阵子。
  不久丹妮醒了。她听到外面的声音,就叫玉梅进去。屋子被炸,苹苹又死了,使她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她还想不起来,不过一听到木兰母女来看她,她很高兴,连忙要她们进去。
  木兰母女和锦缎走进屋。丹妮支起身子坐在红木床上,身盖着红毯子,眼稍有点肿,头发披散在肩上。丹妮内心中微笑,抱歉她们来时她睡着了,但是她面孔苍白而消瘦。木兰依照几分钟前玉梅告诉她的话来看她,所以说话声音低沉而平静。
  “轰炸一定吓着你了。彭老爷怎么北上,放下你在这个地方管理?”
  “他要看看战局和游击队。他随裘奶奶北上——喔,我不知道……”她叹了一口气说。
  “你需要休息,丹妮。到我家休息几天好不好?”
  丹妮很惊喜但尽量控制自己本有的脸色说:“不过我得管理这栋屋子。”
  最后丹妮仍被木兰说服离开难民居住的地方,到她家住几天。她们叫王大娘进来,她马上答应让丹妮轻松几天,她和玉梅可以不用出一点力气管理这个地方。有金福到木兰家传话,锦缎说她儿子小别也可以跑跑腿。当天下午丹妮就随木兰母女走了。
  丹妮在木兰家愉快地住了四天。她脑海中老忘不了苹苹的死。她没有心情迎接今年的春天,但是春天却具有秘密的魔力似的,使她精神振作起来,还在她灵魂中感觉一种不安。空气中满是春天的气象,骗得小花苞勇敢地冒出来,玩弄得山里的杜鹃花尽情炫耀自己,叫起桃花,赶走寒梅,用温柔的彩笔画上垂柳的金丝。仿佛画家润了润毛笔,挥毫将武汉景色罩上一层浅浅的黄绿,然后再零零落落点上浓浓的粉红和鲜红。郊游回来的人手上都拿着花朵锦簇的杜鹃长枝,走过街道。
  丹妮很高兴再回到城里,而且又住得离闹街那么近。和木兰一家人共处很愉快,无拘无束的。她和他们家人渐渐处熟了。木兰从来不让她晓得自己知道她的情况,丹妮也从不让她疑心。她穿着山上穿的宽旗袍。不过有时候她静静坐在屋内,木兰可以看到她眼中茫然的神采。
  博雅打来一份电报,说他已到昆明,要住两周左右。电报在此地和昆明间一来一往。没有让丹妮知道。有一天荪亚正要出去拍电报,丹妮听到了,问他要做什么。荪亚说他要拍电报到昆明,然后笑着不说话。
  “拍给谁?”丹妮有点着急说。
  “当然是博雅啰。”
  丹妮羞红着脸,没有再说话。又有一天她听说他们要拍电报到上海。
  “这些神秘的电报到底是谈什么?和我有没有关系?”丹妮问木兰。
  木兰用顽皮、奇怪的眼神看看她说:“姚家有一次秘密的计谋,你用不着知道。”过了一会儿又用眼角暗视丹妮一眼:“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我当然喜欢她。”
  “我是说,你觉得她当伴娘好不好?”
  丹妮脸色微微地发红:“我不懂。”
  “我是说她表哥的婚礼。他们是表兄妹,你知道的。”
  “哪一个表哥?”丹妮已经猜到了,却故意发傻以掩盖内心的兴奋,同时对木兰投以不耐烦的一瞥。
  “你猜不到?我们得考虑你们的婚事呀。”木兰终于含着玩弄、闪烁的笑容,把消息告诉她。
  “婚事”一词对丹妮具有神奇的魔力,她仿佛乐呆了。喉咙因快乐而说不出话来,满脸感谢的神情。
  “喔,曾太太——”她眼睛闪闪发光说。
  “你还叫我曾太太?我马上要在博雅的婚礼上担任主婚人了。我故意让你惊喜一下。这些事应该背着新娘设计一番。但是我不想让你猜疑太久。”
  “一切就这么简单?他太太还有一切事情?”
  “正在安排,阿非在处理。你还不谢谢你姑姑?”
  丹妮高兴得流下泪来:“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谢你。”她说。
  丹妮惦记着洪山的难民住所,第四天回去了。到木兰家小住使她恢复不少精神,但是她一回来,马上感受到荒凉寒意的气息。屋子跟以前一样。老彭和苹苹就这样走了。老彭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地方又有什么结果呢?她感受到一种不如意,感受到老彭将要发生的不幸。她愈想到他的远行,愈相信是自己将他驱向自我放逐的境地。她不只是想念他而已。如今他不在,他伟大的性格在她眼中更加清楚。他单独在他住的地方喝醉了,过去的事不断地回到她心中,使她很不好受。也许他现在单独在某一间旅舍中受苦呢。她偶然踏入他房间,看到他的床铺和一捆衣服,心里对他充满柔情,也充满自责的情绪。博雅的电报和信件来时,她甚至没有停下来想一想她对老彭的亏欠是不是就此完结,他也和她一样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静静地走开了。这种牺牲比他说要做她孩子的爸爸更令她深深感动。
  她用心幻想着博雅回来时和她结婚的情景。她应该高兴,心里却没有这种感觉。不错,她要嫁给博雅;他年轻、英俊、富有,她会有一个和木兰一样舒服的家,她幻想着。但是她对博雅知道多少?他会替她设计衣服,带她出去让他的朋友看看,她便一辈子成为他取乐的人。她突然觉得讨厌。她曾经喜欢、在上海也曾和他分享的爱情现在已不能满足她了。那天晚上在舞厅的打击已留下永久的疮疤,使完全是感官的爱情令人生厌。她看到自己赤裸裸地在孽轮上旋转……
  “你不是答应嫁给彭大叔吗?”玉梅说。
  她想和玉梅谈谈,只是没告诉她木兰的打算。
  “我们决定不结婚了。”
  “怎么?你放弃了他?你放弃那个大好人!”
  丹妮尽力安慰自己的良心。她去看苹苹的父亲,但是他们之间没有话可说,她想起苹苹的愿望,就开始教她弟弟乘法表,由八教起。“二乘八等于十六……”
  但是仿佛听到苹苹的声音在耳旁,使得她再也无法教下去。姐姐已死,孩子不肯再学了。这不再是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游戏,却变成一种应付了事的教学课程。
  半夜里丹妮有时会听到古老先生为失去爱女苹苹而偷偷哭泣,那种悲音在暗夜的小山上真是难以令人听进。她觉得这个地方实在叫人无法忍受。突然她体会出每次当老彭不在时,她就有烦恼。现在老彭若在这儿,这栋屋子又会愉快起来。
  博雅由昆明寄来的第一封信和老彭由郑州的来信同一天收到。丹妮先拆老彭的信,这举动令她自己也大吃一惊。她读完两封信,一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由博雅前几封信来判断,她知道他会写什么:一大堆名称古怪的高山河流,各山峰的高度,壮丽的风景,几座巉岩,分水岭,急转弯,使她觉得冷冰冰的。博雅的信她无法有兴趣再看第二遍,老彭的信却一读再读。后者给她一种温暖、人情味十足的亲切感和参与感。他信中提到玉梅、大娘和苹苹——他还不知道她死了——并轻轻责备她冷落了月娥,那个无精打采,上过基督教中学的丑女孩。他几乎没谈到自己,只说他已由黄河北岸的地区往回走了。
  她觉得很吃惊,从此她对月娥也产生了新的兴趣,只因为那是老彭的心愿。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发现这个很少注意到的女孩也教了她不少东西。为了讨好月娥,她看了一点月娥的《圣经》。其中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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