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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风声鹤唳-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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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玲放心不下,对佣人再三交代说:“一定要和姚先生说我们在上海碰面。”老彭又说:“告诉他我会照顾崔小姐,请他放心。”
  两人走出屋子,梅玲带着小皮箱,老彭拿着包袱。
  “向北方走去。”老彭对着黄包车夫说。为了躲避哨兵,他叫他们沿着南小街顺着巷子走,最后到了北城,又改道,向南穿过西城。天气十分好,所以很多人在顺沿门大道上聊天晒太阳取暖。除了偶有几位士兵出现,一切还好。过了雁沿门,老彭又叫了两部车,叫车夫向西转,离西便门五十码之远的地方,老彭下车张望。
  北平的城门有内外两层,每一道门外都有半圆形的墙,古代的守兵可以此对抗侵略者。如果敌人通过第一道城门,就会深入五十尺深的夹袋中,抗战初期,就有很多日本兵在夹层中被困剿灭了。老彭走到一个卫兵前,对方拦住:“你要去哪里?”
  “我要赶路到城外的一个村庄。”“赶路”是游击队的秘密口令。
  “你最好别去,”卫兵说,“外门有三四个日本兵。傍晚你可以回来看看。”
  “晚上还要赶路吗?”
  “是的。”
  老彭道谢后就回过身。车夫是一个仅十六岁的少年,正在等他,露出好奇的微笑。
  “不能过去是不是?”他问道。
  “我决定今天不过去了。”老彭说。“我忘了买些东西了。”他又对梅玲说。
  一堆堆穷人坐在茶店门口谈天,有的互相追打找乐子。这是一群古怪、幽默的人民,随时观赏或是评论城外一些发生的事情。老彭看了看四周,知道周围都是朋友,大家都会知道这是游击队的通道。有两个一男一女的年轻人,样子很像学生,正由附近的茶店里注意着他们。
  男学生走到了他的面前问他:“你是赶路呢?还是坐车到乡下?”他的头发又粗又浓,脸上显出饥饿的样子。
  老彭凝视着他:“我是赶路。”
  年轻人带着笑说:“刚才有些人转回去了,你们还是等今晚再走,如要急着走,离这半里的城墙上有个地方,你可翻墙过去,不过对小姐来说就困难了。”
  老彭谢过他后,又回到黄包车上了。
  这里到处都是中国人聚集,一个日本兵都没有。这儿的小黄包车夫和北平车夫一样,喜欢一面跑一面唠叨。
  “每天有更多人参加他们。”他说。“这儿一定有几千人在西山,你愿意去吗?”他问同行的老车夫说。
  “我太老了,”梅玲的老车夫回答说,“我过去曾参加义和团战争,但我现在已老了。”
  “有一天我会杀死几个日本兵来让我心中痛快一番,在乡村他们没法对我们怎样。”
  他们现在进了一个商业街,虽然现在吃午餐仍早了点,老彭却在一个饭店门口停下,把黄包车打发走了。他们进去租了间小房间。
  “我们如何消磨这一天,也许可找一家小旅舍休息一些时间。白天日本兵不会搜查旅馆的,今晚咱们可以穿过城门,我们有口令。可是今晚无法到山上,得暂找一个村庄住下来,你还愿和我一起走吗?”
  “我必须出城,而且愈快愈好。”
  “这是一趟很苦的旅程。你必须买一些暖和的衣服,再加一件简单的棉袍于丝袍内。”
  “博雅会担心我们。我们能否打个电话给他?”
  “不,最好不要,我可寄一封信给他,今晚等他收到时,我们也走了。”
  他们吃完了一餐清淡的午餐,梅玲无法吃下,脖子上的腺体又隐隐作痛。吃完了饭两人出去买了几件远行的衣服。老彭终于决定应该买两条毯子,梅玲还买了一件雨衣,和一件厚毛衣,又听老彭的话,买了两双软底的中国鞋子。
  他们在一家前门外的小客栈订了一个房间,老彭叫梅玲休息,因为他们无法在午夜之前找到睡觉的地方,他的态度显得很慈爱、亲切,和博雅一样关心她。
  天气不冷,老彭命令仆人把炉子点上。梅玲躺在床上休息。他把窗子关上,让火炉的火烧得正好。她看到他弯着腰拿起煤夹添火,非常感动。“彭先生,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慈祥的人。”
  “我要你好好休息。”说完把门关上,就走出去了。
  等到他回来,梅玲刚从睡梦中醒来。他一进门,她就醒了。
  “我替你又买了两样。”
  老彭把包裹打开,梅玲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双羊毛做的袜子,她发出了笑声。“这是你们男人的袜子,这叫我怎么能穿?”
  “这是保暖的。”
  “这又是什么?”
  他拿着一双棉腿鞘,男女在冷时可穿在裤子外面,足部勒紧,顶头系好,只有臀部剪掉了。
  “这是给你自己,还是给我呢?”
  “当然是你啊?我已经有了,有了这两样,你就不会再冷了。”
  “噢!彭大叔,你很会设想。穿上这些东西,我看起来一定像一个农妇了。”
  “你现在最好穿上。”
  梅玲很想穿上,但她还躺在床上,“把棉袍给我。”梅玲说。老彭递给她后,她拉上床帘,在床上开始穿衣服。她穿上了袜子,再穿腿鞘。发现没有裤子可以系腿鞘的绳子,因为她身穿西裤呀。
  “哇,很好也很暖和。”
  “女人为什么只穿丝袜,把小腿露在外面着凉呢?”老彭说。
  “我现在必须写一张条子给博雅了”,她说,“我应该如何写才能使他安心呢?”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我无法提供你意见。”
  她在桌边坐了数分钟,写完字条:
  〖博雅兄:
  发生意外,我只有不告而别实在无可奈何,请别误会。旅程上需要爬山涉水,但是那些只会增加我到上海见你的信心。我在你家打扰了一个月,代我谢谢你罗娜舅妈等人,彭君是一个质朴的君子,把我当亲人对待。我想他是柳下惠。情长纸短。请保重身体,直到我们再见。
  妹 莲儿上〗
  梅玲拿给老彭看。当他看她的文字比一般大学生写得还好,很惊讶的样子。体裁属文言文,和现在这条不一样。看到他被称为“彭君”,又比喻为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笑了。
  “我不值得你这样说。”老彭说。
  “这是博雅对你的评价。”梅玲答说。
  新买这些东西,他们需要一个篮子来放才行。等一切办好,他们就去吃晚饭了,再回到旅馆。老彭在七点左右到城门去观看一番,听说日本兵已经走了。
  “我觉得很奇怪,下身从没被包得这么厚重。”她现在的丝袍上被罩了件灰色棉袍,看起来很像一个单纯的贫家女。
  黄包车在泥沼的街道上发出吱嘎的响声。八点左右,他们到了城门边,内门的卫兵已撤走了,他们在黑夜中穿过一道六、七十尺的通道,走过被封的半圆形空间,他们看见五六个卫兵在外门值勤。
  其中一个卫兵上来问话:“这么晚了你们去哪?”
  “我们要赶路到城外的乡下去。”
  卫兵手执手电筒照照老彭,又照了照行李和梅玲。
  “你们今天早上来过吗?”
  老彭不知如何回答,又说:“你可搜查行李,我们是赶路。”
  卫兵又照了一会儿他们的面孔,而后说:“你得等一分钟!”他走开了,足足过了五分钟才慢慢由内门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柳条篮子,重重地放在踏脚板上。
  “一些白米和蔬菜,是为你的朋友准备的,”这卫兵说,“没关系了,前面没有军人。”
  老彭谢过以后,黄包车就通过城门。很快地他发现四周果然没有军人,他用手试摸着篮子里的东西,他碰到一些卷心菜叶。想抬起来,却发现篮子有七八十磅重。他使劲地抬到座位上,黄包车斜向一边。他又将手指伸进篮内,摸到一包子弹。这篮子一定是游击队今早没有成功出城而留下来的,或是有人传话说他要来。
  “篮子里是什么?”梅玲由另一辆车上问。
  “白米。”老彭说,“这卫兵认识我。”他不敢说,怕车夫听到。
  道路又黑又不平坦,车杆上的灯影又映出车夫凌乱的脚步。虽然缓步慢行,黄包车还是晃来晃去,没有风,但晚秋的空气却冷得刺骨。梅玲呼吸到乡下新鲜空气,像鲜麻一样又干净又卫生,夹杂着植物的芳香和远方木柴的烧焦味,偶尔又掺杂着湿泥和家畜粪便的异味,在黑暗中更加显著。在暗淡的星光下梅玲也可看到高高的柳树、农舍和西山棱线的黑影,她往后躺,抬眼看见空中闪烁的星星,这是她在城里很少能看到的。今夜特别怪,又很刺激,也很美,她不了解为什么山边棱线这样远。她发现到了乡野的魅力。
  “真好!”她感叹地说。
  “什么真好?”老彭在她身后问。
  “乡村、土地、山丘、星星,和晚上的新鲜空气……”
  “我还以为你不喜爱哩。”他只是说了一句。
  “为什么?”梅玲有点伤心地说。
  “你们这些住在都市的有钱贵妇。”
  “我不是贵妇。”
  “可是博雅告诉我你结婚了。”
  “我虽然结过婚,但我离开了他。”
  “你们离婚了?”
  “不,没有,他也没休掉我,我跑了……以后我再跟你说。”
  梅玲还得转过头来说,说话很不方便。车夫都在注意听,老彭可以听见他们呼吸的声音。照顾梅玲的责任突然落在他身上,他觉得很困扰,但也只好担当了,他和梅玲渐渐熟了,梅玲也深深让他百思不解。
  他知道博雅为何迷恋她。他成熟的眼光可以看出来,她外表虽天真,但在她内心深处却不尽然。他看过很多男男女女,也听过不少的罗曼史,他认为青年男女似乎充满了欲望和热情。爱情总带着可怜的意味——情感越伟大,故事越悲惨。因此他对恋爱中的男女特别和气。当他看到梅玲衣冠不整的样子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睛自然地避开了她,不是因为他对女性没有兴趣,而是他身为男人的自然反应。他的脑子把女性的魅力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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