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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金玉剑缘-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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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十娘半倚在新的妆台上,精致的五官简直美极了,烛光透过罗裙,在她身上淡淡地笼上一层彤光,好像一尊静止的美人石像。
  她的目光也像石像般冰冷无情,警戒又微带着些审视看着他:“你还来做什么?我们已经一刀两断,再没有任何联系了!”
  掷剑静静地说,神色平和,“如果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你相处,那我接受你的规则。”
  她冷笑:“你可以用一万两买我几夜,可是以后呢?你难道还要买我一辈子不成?”
  他瞅着她玉石般美丽又冰冷的面容,感到她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启唇,慢慢地低声说:“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共度一辈子不是吗?”
  她怔住,被他的反问无言以对了。
  这些伤害他的话每一次都在心里先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暗暗地,在心底她早已是千疮百孔。可是他还要一再地出现,迫得她无奈地不断出言相辱,然后,把自己刺伤。
  她在袖子里掐紧自己的手腕,尖声说:“只要你拿得出钱来,我自然会高高兴兴地弹琴、唱歌给你听,青楼不比其他地方,只认银子不认人!就算你是七旬老人,还是临死的病夫,凡是有钱上门寻欢的客人,我一概不拒。”
  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她尖利的声音盘旋在雅阁内游荡不去。
  掷剑沉默着,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丝痛楚。
  他缓缓走近她,突然伸出手来。
  她忆起他上次怒气横飞的一掌曾经打烂过她的梳妆台,相同的一掌若是落在她身上,她可以当时就去见阎王了。死在他的手里也好,省得她留在这世上继续受苦。
  一瞬间,她脑海中浮过很多这样、那样的片断,闭上眼,她不躲不闪反而迎面昂起脸,准备承受他的怒气。
  他手掌如料,落在她的青丝上,却没有怒气,有一分怜惜,有一分感叹,更有一份不舍和浓浓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甘纯而且执着。
  他反复抚摸她的秀发,又温柔又动情,在她耳边低低地诉说:“我离开了整整五年,把你独自丢到黑暗里,不闻不问。我回来后,不仅责怪你,还要再一次将你抛弃……这些,你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不让我分担你的痛苦……”
  “别说了!别说了!”她的身子猛然一震,掩住耳朵。
  他这样温柔地对待她,比当时的痛骂更加让她心痛。她宁肯要一个痛责她堕落的未婚夫,也不愿意面对这样宽容大度的未婚夫。
  他用手环抱住她,轻摇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地絮语,温存而细致地絮语。他的声音那样低沉,那样轻柔,带着令人深深沉醉的力量。
  她再也支持不住了!他勾起了被她深葬心底的往事旧恨,还有昔日点点滴滴,从未与人分享的痛苦回忆。
  眼眶里,热热的,湿湿的,不知何时,泪水已经疯狂地进流而出,在脸颊上汇成了小溪。
  她咬着嘴唇,拼命想抑制哭泣,却怎么也做不到。
  她的泪忍过了多少个等待的寒暑,又忍过了多少个遭人欺辱的日日月月,现在,她终于哭倒在他宽厚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不能自己……
  他搂住她柔软的身子,跪下来,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地拥抱她,好像要把她纤弱的身子都揉进他宽厚的胸膛里一样。
  她则无力地攀在他怀中,崩溃了……
  如果时间可以停住,杜十娘宁可自己不要倾城倾国的西子容貌,不要让她名满天下的绝世琴技,不要世上的富贵荣华,只要可以随时这样看着他,她便心满意足了。
  她微微支起上身,瞅着身边熟睡的男子,鼻头又是一酸。
  掷剑在梦中仍然紧蹙着眉头,手臂缠绕在她的腰身上,收得紧紧的。
  他也是不安的吧,在梦中都要如此地将她守护。
  没想到,他竟然在受到了那样的侮辱以后还会再回来,她又感动又心酸。当年一见倾心的男子,她并不了解,可是仅这一份执着与不弃,上天曾经厚待过她啊!
  昨夜,她深受触动,悲泣得不能自己。整夜,他就一直温柔地抚慰她,不曾放手。
  他的情深意重,矢志不渝,只会令她更加愧对于他,更加无法面对他啊!
  只有在此刻,她才会让自己完全放松地只属于他一个人。她的目光从他英俊的五官慢慢下移,直到古铜色强健的胸膛。
  英俊、强壮、年轻有为……这就是她的未婚夫,她深爱的未婚夫!
  她感到眼泪又快要流出来了,只好慢慢深深地吸气,重又伏在他的肩窝处,感受他温暖的呼吸与体暖。
  他的手臂不知不觉间环紧了她的腰,她抬起头,发觉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额前的黑发散落几缕,越发显得精神焕发。
  “你醒了多久了?”她轻声问。
  够久了,久到她的叹息、她的眼泪和她忍不住的触摸都一一感受,无一遗落。
  “刚刚醒。”他微笑着看她慌张间来不及伪装的表情和脂粉不施的小脸。
  她看起来比昨晚在烛下的气色要差得多。脸颊两侧消瘦,下颌尖尖的,衬得眼睛更大了,眼睛的颜色也更深幽了。在刚刚偷眼望去时,那里面笼罩着一层厚重的忧郁与悲伤,是历经沧桑的结果。
  他挪动身子,半靠在床头上,露出胸前一大片结实又强壮的肌肉。她默默靠过去,依偎在上面,数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十娘,”他轻柔地说,深怕又把她逼回到刻意伪装的外衣里去,“我很高兴你一直没有忘记我,这几年我对你的思念几乎要把我逼疯了。”
  她不语。
  她要享受这份短暂的渴望已久的幸福,而不愿再重温噩梦一样的过去和梦醒之后必须面对的现实。
  他只是轻吻着她的黑发,抚慰她瑟瑟发抖的身子。
  她累了,她倦了,她浑身千疮百孔,她满身是血是泪,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有很多困难要他分担,有很多苦处要他理解,还有更多更多的恋念要大声地泣出来……
  他感到怀中的娇躯猛然一收缩,正在惊愕中,她已经撑起身子离开了他的怀抱。少了她的热度,似乎连生命都变得空荡荡的。
  她呆呆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赤裸的胸前挂着的金玉剑鞘。金亮亮的剑鞘上,交缠着白玉,镶着几颗宝石。
  曾经十分熟悉,曾经殷切地盼望过的金玉剑的剑鞘,就这样赫赫然出现在她的跟前,划亮了她的瞳眸,也划醒了她的理智,迫走了她迷失的真情。
  她慢慢抬起头,方才还渴望得到安慰和爱情的神态换上了轻佻和冷若冰霜。
  他失望地看着她,她又把杜微锁起来,变成名妓杜十娘了。
  “公于想要如何度过这春日呢?”杜十娘端起一杯飘着袅袅香韵的茶杯翩然进入雅阁,殷勤地看掷剑接过举在唇边。她刻意忽视掉他的失落与压抑,依然用柔柔媚媚的嗓音问他,“不如出去踏春如何?”
  茶气氤氲着,茶香味弥漫在雅阁,让掷剑的心情平和安静了许多,他仔细观察艳妆脂粉的杜十娘,可惜已寻不到一丝一毫迷失的神色。她的行为举止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与昨夜判若两人。
  他思忖了一下,寻欢作乐的事情对他来说陌生得很。想起初见面的时候,她曾经弹过瑶琴。“我想听你的乐声。”
  “听君差遣。”她掩袖轻笑,转身取过一只琵琶,坐在一只凳上,当心一划,泉水叮当。
  舒缓懈怠的乐声在雅阁内轻颤回旋。
  她低眉,任清脆飞扬的声音飘洒闪烁。
  她信手的挑拨令春日当头、摆设脱俗的雅阁顿时化成了仙烟弥蔓的飘渺仙境。她优美地侧坐当中,长裙拖地,怀抱琵琶,楚楚的风姿更如虚无缥缈的美妙幻境中最勾人神魄的仙子一般。
  掷剑专注地看着她的弹奏。
  他那种沉默却热切的眼神,让她轻轻地颤栗了一下。她害怕那样的眼神,那会令她的精神瓦解,会令她卸掉全身的伪装和包袱,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陷进更深的热切与温柔当中,就像昨夜一样。
  随着她的颤栗与移神,她的心绪更加紊乱了,琵琶声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柔荑拨开崇山峻岭中的寒冷森森,似挣脱掉了冷硬的锁链,五指纤纤间,流出铮铮然掷地金石般声响。先如暴风雷雨般猛烈,后又似昆山玉碎的壮烈超凡,源源不断地演化出一派奔流不息的抗争之律。
  壮美、冷冽、孤僻……从弦间一倾而注。
  明明是明媚的春阳当头,却令听者如困在冰天雪地的深山中,周围茫茫一片孤苦无依,寒风刺骨,割人肌肤,还有劈天盖地的暴雪呼啸而至,夹着雪颗冰雹凌厉迫人。
  “嘣!”一根弦弹跳出来,打断了她投入的演奏,弦断了。
  她回过神来,对他勉强笑道:“抱歉,久不练习,琴技疏懒不说,连弦都跳断了。”
  他没有追问,站起身来靠近她,慢慢地执起她拨弦的右手,五指间竟在激烈的拨划中磨破了薄薄的皮儿,渗出了鲜血。
  这哪里是在演奏轻浮的青楼春乐,分明是她的血泪之声啊!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婢女小芹抢进门来,“小姐——”
  她摇摇头,木然地说:“不碍事的。”
  小芹拿了药箱细心地将她每个指头都上好药,分别包上白布,很快她的右手就行动不便了。
  小芹扎好了她的伤,仍然没有离开,犹犹豫豫地望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她察觉到婢女的异样,淡淡地吩咐:“小芹,下去为公子摆宴吧。”
  “是。”小芹又看了掷剑两眼,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从雅阁出去了。
  “小芹的年龄应该和杜小妹相仿吧?”他突如其来地问,让杜十娘刚刚从失态中醒来马上又开始警觉。
  她试着动动缠着白布的手,若无其事地答:“小妹今年十八,略长三岁。”
  他默然,她总是在出人意料的时候进行双重身份的转换,迅疾得来不及抓住。无论是杜微,还是杜十娘,总是在他自以为理解她们的时候变成另一个人。
  唯一他清楚的是,五年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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