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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金玉剑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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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部的线条终于完全僵硬了,她的话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她已经陷得太深太深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勉强提起气,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崩溃,“把我的金玉剑还来!我就照你的希望,从此一刀两断!”金玉剑是师父所赠,是他凭吊亡师、怀念亡师,一生最重要的信物,除了妻子,他不能留给任何人。
  “金玉剑?”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种不值钱的东西我早就扔了。这样吧,这百宝箱里,你随便拿一件算是赔偿吧。”她大方地打开描金漆箱,里面的珠宝霎时照得雅阁内光彩堂皇。
  小芹更是在一旁无比羡慕地说:“公子,您可真是有福分!小姐这箱里的东西,顺便拿一件就价值千金呢,没有一件不是世上的宝贝!”
  “行了!拿了东西就快走吧。”她高傲地说,连头也不转,冷笑中带着讥讽,“以后出去,只要别再说你是挹翠院里头牌歌妓杜十娘的未婚夫就行了,人家不笑掉大牙!”
  她轻蔑的语气和眼神,强烈地刺激了掷剑的意识,他只觉得心都已经被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轻视撕成了碎片。
  他跳起来,抓住她纤细的肩头,把她从座椅上一下拎了起来:“你听着,不管你是杜微还是杜十娘!成掷剑今天绝不会因为贪图你的财宝而来和你相认,今后也绝不会因为你的财宝而想娶你做妻子!我心中的妻子,是那个宁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绝不会屈服的女子;是那个勇敢地担起生活重担,清新高贵的女子;是那个坚强、独立、有着一身傲骨的女子!”他直视她惊恐的眸子,“而你——绝对不是她!”
  他把她颤抖的身子丢下,怒极一掌飞出击在沉香木的梳妆台上,木屑顿时横飞,他踢翻一地的黄金白银,带着满身的怒气与绝望,转身绝尘而去。
  小芹吓得坐倒在地上,胆战心惊地看着木制的桌面上赫然出现的手掌印,半天才叫了出来:“小姐!”
  她转过头,看见的正是她那方才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不至昏倒的主人,纤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乌丝散乱,惨白的脸上,眼睛直直地望着掷剑的背影,里面空洞得已没有一丝自我和感觉。
  嘴角边淌着一丝血迹,裸露的雪白胸前,殷红一片……
  第三章
  阴沉沉的雅阁内,悄无生息,仿佛已没有一丝生命力,半敞的窗户有时被风吹得忽悠忽悠,发出“吱”的几声,算是这寂静的屋子里惟一的响动。
  整个挹翠院还是灯红酒绿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脸相迎着来这里逍遥的公子哥儿。他们散下金钱,交换到廉价的快乐与爱情,轻浮的醉卧花丛,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也是杜十娘的生活。
  即使雅阁内暗着灯,楼下还是围着很多艳羡她艳名而来的公子,盼着她掀帘嫣然一笑,亭亭出现。
  她见过世事深沉,遭遇过起起伏伏,逗弄那些浅薄的公子哥,看他们在她美艳的容貌下沉醉、痴迷、丑态百出,是她的乐趣与在心底的冷笑。
  只是,那个人不该来。
  她更加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尘灰满面的剑客浪子,竟然出现在柳陌花街里,器宇不凡,英挺出众。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直到现在,她仍感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来这里寻找一个早已死去的人,真是可笑!也真是可悲!寄情于一个早踏进黄泉的人还念念不望!杜微已经死了,他还找十娘干什么呢?
  看他临走时那痛彻心靡的眼神,凄楚得让她这颗麻木的心都像是被敲碎了。
  这是谁的错,让他这样痛苦,是她吗?还是——杜微?
  为何事隔这么多年,她还会感到心碎的痛苦?
  杜十娘还是躺着一动不动,夜风徐徐吹过,抚过她的娇躯,冰冷袭人。
  帘子晃动了一下,小芹冒出个小脑袋,轻声地叫:“小姐……小姐……”
  空灵又飘渺的,她的声音短而无力:“什么事……”
  小芹进来,掌上灯,担心地看着她无泪的眸子,干干的,不似昨日,伤情泪如崩堤般流淌。
  “妈妈都问过好几次了,小姐身体有无好些?”
  她冷哼,吃人不吐骨头的鸨母,榨尽她的青春与金钱,仍然不知足。
  “……还有,”小芹小心翼翼地瞅她的脸色,青白无血色,“李公子来了……”
  是了,时候又到了。每年她都会急切地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今年,由于掷剑的突然出现,她竟然忘记了这个重要的日子。
  倚扶在小芹身上,她喘息着坐起来,挣扎着穿好衣,努力整理出一副从容的样子。对着镜子,她甚至挤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请他进来。”几次尝试失败后,她叹息小芹悄悄告退,心里只是不解。
  小姐这是何苦呢?弄得自己神不守舍,肝肠寸断,却还要装出一副轻视鄙弃的样子。难道是真的如妈妈所说,她在风尘中打滚数年,到底还是躲不了情爱的诱惑,尝到了感情的毒吗?
  她只觉得那个冷冷的公子好似很久以前便认识小姐似的,他以真情相待,绝非玩弄,小姐也像是动了真心,心与魂都随他去了。那么小姐又要怎么对待这位李公子的呢?
  她瞄瞄身边文弱的书生,他容貌萎顿,骨板瘦条,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与出入挹翠院的富家公子相比,他显得既唯诺又失措。
  可是小姐却对他礼遇有加,每每还赠他珠宝金器,关切异常。有时瞧着他眼里突然一闪的贪婪,她只觉得小姐看错了人。
  小芹领李甲到雅阁的门口,便止住了,这是她的特别嘱咐,与李甲会面的时候谁也不许在场,例年如此。
  当李甲踏进雅阁时,周围稀有的沉香木家具、古玩字画、还有烛下风姿绰约的美人,都令他的肩膀缩了一下,畏首畏尾地不敢前进。
  “李大哥,请进来说话。”杜十娘看出他的踌躇,轻声说。素来君子风范的书生走进这风流场所,总是如此不自然。这令她自惭形秽。
  “杜……杜姑娘,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李甲往前挪了一步,看见她陷下的脸颊紧张地问。
  她默然,将脸颊侧向蜡烛的暗处,垂首说:“思及故人,难以自拔。”她重抬起眼睛,用期盼的声音哀求道:“李大哥!小妹她,她怎么样了?”
  李甲的嘴唇动了动,“她……她现在已经渐渐能看见影子了,梅神医说,只要再过几年,就可重见光明。”
  是吗?再过几年就可以痊愈吗?他每年来都如是说,可小妹到现在仍未回来。这难保不是他为开解她心下伤痛的安慰之言。
  她幽幽的哭泣,让李甲慌了手脚:“杜姑娘,小妹确实情况好很多了,只是她听到你‘病逝’的消息,哭得很凶,几乎又把眼睛哭坏了。”
  可怜的妹妹,她能想得出妹妹伤心欲绝的眼神,就像今天掷剑的眼神一样,令人痛彻心底。可是不这样做又怎么办?告诉她,她惟一的姐姐在青楼卖笑吗?
  李甲慌张地搓着双手,支支吾吾地说:“梅神医他……他今年的……”他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可又不知看向哪里。
  她的眼睛红肿着,拿过那装满金器宝物的描金漆箱给李甲,“李大甲,劳烦你一年里应天、北京两地奔波,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她抬起盈盈水眸,乞求说:“可是我已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只有你一个人……”
  李甲匆匆接过漆箱,放在包袱里,忙不迭地说:“能够帮到你们姐妹俩,万死也不辞!再说,我待小妹一向亲如自己的妹妹,为了她的眼睛,我也只能做这点事了。”他颇豪迈似的,挺起瘦条的胸膛,“今天我就此告辞。有任何小妹的消息,我再从应天回来!”
  她流着无声的泪,垂首送李甲出去。
  华丽的梳妆台上除了掷剑留下来的清晰的掌印,已空无一物。
  次日,雅阁内的美人还未起床洗漱,挹翠院的鸨母已率先进来,她不露声色地看看日渐憔悴的杜十娘,赔着笑问:“女儿,今儿个身子觉得怎么样?妈妈昨天听说你病了,命人连夜熬了大补的参汤,趁早上喝了吧,一天都会精神好些。”
  她把碗凑到她的唇,杜十娘只好咽了几口,“多谢妈妈。”话语中带着喘息。
  鸨母放下碗,怜惜地摸摸她的脸:“瞧现在瘦得……原本花儿般的人,怎么一夜就变了样儿呢?你让城里的公子老爷昨天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呢!”
  他们盼的是一个秋水含情,朱唇噙艳的绝世美女,可不是个病恹恹,苍白得像个鬼的杜十娘。
  杜十娘转过头无力地说:“妈妈……你让他们改天再来吧。”
  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鸨母倒也不生气,反正她还留在院里,大好的青春还有的是,一天两天确实算不了什么。要是惹恼了她,十天半月不出雅阁,她的生意也就别做了。
  不过,昨天那个客人可是让她心生警惕,他一来,往日妩媚娇柔的杜十娘就性情大变,多次出言讽刺,意在伤人。可赶走了他,她却倒下了。要是她真的一病不起,少了这京城的顶尖花魁,她的挹翠院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我说女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情字是穿肠毒药,尝不得的!”鸨母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即使以前有过什么爱什么欢什么情的,到了这里,进了风尘,全都成了过眼烟云,从此就不作数了。要是有人说了什么,那也都是逢场作戏,随口而说,信不得……”
  眼看着杜十娘垂头不语,眼中莹莹珠泪又现,她不露痕迹地说:“比方说昨天那位公子,几天点名要见你,还一味地要替你赎身,可是待你让他进了阁子,尝过了甜头以后,还不是连个影儿都没了?大早上的就有人看见,他已经出了北京城,一路往北去了!连回头都没有一下不是?”
  她失魂地喃喃低吟:“是吗……他走了吗……”
  她如愿赶走了他,尽管高昂的代价是两人滴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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