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剑缘-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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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画儿和语声细柔的时音才知道,面前这个消瘦又惨淡的女子,就是她们一直在议论的人。她站在雪地里不知有多久,膝盖以下的裙角都濡湿了。
她不像她们想象般,有着妖里妖气的邪媚和撩人的打扮,她站在雪地里,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头发用块碎花布包着,像缕幽魂般有着苍白如雪的脸和病态的憔悴倦怠。
她望着她们三个,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眼睛迷迷茫茫的,听到金璃的话,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而后,又归于沉默与寂静。
金璃见她不走,更加恼火,“你还呆着干吗?二师兄 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啦,求你就放过他,别再来招他了!”她越说越气,圆睁的眼睛往外喷着火,毫不客气地发作。
杜微的身子微微蜷缩地了一下,须臾,她抬起眼帘,里面满盛着凄凉和悲威,让迎面的画儿看了,不由地生出悲凉。她低声地问:“小师妹病了吗……”
金璃勃然大怒,她是来验收成果的吗?
她火从心起,恶言恶语道:“不劳你操心!我们成派的事情,跟一个妓女无关!你最好滚得远远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里永远轮不到你当家!”
她恶毒的话语绞痛了杜微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她的脸色更加透明了,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昏倒似的。
慢慢地,她从颈上颤巍巍地拽出一条丝线,用袖中的一块手帕包了,就在三个女孩紧张的注视中,她脚步缓慢地前行几步,将它放在方桌上。
她低垂着头,带着谦卑的乞求与忏悔,低低地说,“请你们将这个交给小师妹好吗?告诉她,我从来不知道这是属于她的。如果知道,我根本就不会来这里。”她缓缓抬起雾蒙蒙,水气氰氲却迷惘的水眸,肩膀已缩成一团,“告诉她,我再也不会勾引他的丈夫了,希望他们能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她费力地说完,困难地转过摇摇欲坠的身子,向外走去,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雪屑,打在身上冰冷袭人。
她环紧自己的身躯,就迎着这风,这雪,一步一步缓慢而去。
她的步伐蹒珊,已完全失去了控制。心底下,她的意识却异常清醒,她能够为掷剑做件事情了。这辈子,她得到了他的爱与守护,现在终于可以回报给他渺小的泉水一滴,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丝毫的遗憾!
下雪了,一片片飞飞扬扬的雪花飘在她脸上,让她瞧不清前方的路。
若是在以前,她早已经会无声地流出泪来,但是掷剑说过,他不要她哭,他不愿看到她悲伤的表情,所以她现在一滴泪没有,只是艰难地走出成派的大门,向山下走去。
小芹,我了解了你的用心良苦,我终于明白你为何竖持不肯和我一起来成派,你应该早巳猜到我会落到何种境地的吧,所以才仑选择在北京城落户,待我已无处可去时仍然可以有个地方安身立命。
她默默地想着。
这是她最后脑海中闪过的知觉,随后,她就陷入了深深的麻木与寒冷中。
群山环抱,冰雪覆盖的山峦起伏,声势浩大而宁静,一望无际的光洁雪地上,留下了一对纤小的足迹,小小的,跌跌撞撞的,深浅不一的,顽强地印了一路,迅速而无声地,被飘落的雪花掩埋了……
当杜微意外地转身离去之后,无论是胆小的画儿,柔和的时音,还是尖刻的金璃,全都愣在原地,像是被摄了灵魂般,无法动弹一下。
她虽然没有哭泣,但是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她的泪水和无法形容的深重悲伤。
半晌,金璃才勉强地说了一句:“哼!早走不就没事了……”她的底气不足,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画儿则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一把抓过那手帕包着的东西,向外跑,“小师妹……小师妹……”
掷剑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已经近十个时辰,他凝视着对面悬挂的成宗吾的画像,心中充满无奈和愧疚。
他绝对不可能娶小师妹,如果霍思昭坚持不肯接受杜微,那么他也只有放弃掌门的位置。这样的话,他便是接二连三地违背他视若亲父,仰慕崇敬的师父了!
他的内心痛苦不堪。
正当他长跪不起,陷入自己的沉思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在走廊上响起,“咣”的一声,来人一脚将门蹦开,将他的神志拉回现实。
他还未来得及回头,一个耳光迎面打得他脸颊火辣辣的:
掷剑惊愕地瞧着两眼冒着怒火的成剑侠。
她本来没有没什么病,只是郁郁寡欢,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伤神而已,当画儿闯进她的房间诉说了一切时,她才知道成派在这几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跺着脚喊:“你还在有空儿这里发呆!你看看这是什么?”她将一块手帕抖开,露出里面的金玉剑,“她走了!她跟我说要祝我们白头到老,然后就走掉了!”
他的脸刷白了,和成剑侠涨得通虹的脸色正好相反,“这是怎么回事?”
成剑侠冲上去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拼命地摇撼他的肩膀:“你还问这是怎么回事?她一定是听说了你的事情,存心要成全你做掌门的!”她松开已经面无血色的掷剑,流着泪说,“你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姑娘……这周围冰天雪地,都是悬崖峭壁,她怎么走……”
掷剑的神志突地乱了,他飞快地跳起来,双膝因久跪而活动不便,以致他险些摔倒在地。他疯狂地呐喊:“杜微……”冲进了雪花飞扬的寒风中。
霍思昭闻讯赶来,皱着眉头看成剑侠,“发生了什么事?”
成剑侠流着泪,疯了似的冲上来,揪住他胸口的衣服,狂喊着:“发动全派的弟子,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掷剑发力狂奔,直冲进他们的排房,屋子冷冷清清的,炕上一点热度都没有,只有他的几件衣服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炕头。
他转身带着疯狂的惊慌和无以伦比的恐惧,一路往山下狂奔。
她走不远的,小师妹说她才刚刚离开,她一定走不远的!
他一遍遍地呼喊,饱含着悲怆和痛苦,“杜微求你回答我,求你回答我!”
空旷的雪峰和山谷间响起了他的回声,“回答我……回答我……”
他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了。她连金玉剑都舍下不要了,下定决心离开他,又怎么会出声回应?
他感到心魂俱碎。
疯狂地将下山的一路积雪发力掀开,他寻找着里面是不是正埋着他的妻子,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一遍遍挖找着,搜寻着。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他完全不能思考了,只是发疯般的将雪踢散,试图发现一些她留下的脚印,可白茫茫的雪花早已将所有的迹痕淹没。
他的呼吸也开始发凉了,时间过去得越多,她就算不往山下走,仅仅是呆在雪地里,也会被生生冻死。
巨大的恐惧将他的心紧紧攥住,仿佛一用力,他的心就会停止跳动。
突然,一块碎花布出现在雪堆里,他跟前一亮,像溺水者突然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用力向下拱开雪层,挖出的是一副瘦弱纤细的身体。
他用尽全身力量抱紧杜微冰冷的身躯,发现在她的胸口,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热气。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里流出来,迅速地掉在雪地上,“我们回去吧,你不能再丢下我了……”
第十章
杜微静静地躺在温暖的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她的短发散落在枕上,映着脸色更加雪白,更加透明。
她的神态安详,在深深的昏迷中,竟然意外地看不到那总是紧紧追随她的悲伤与哀婉。她更像是睡了,不愿从平静的梦中醒来。
掷剑坐在她的床边,紧扣着她手腕上的内关穴,源源不绝地将真气输送进她的体内,与一股恶寒交战,想让她早日醒来。
他的脸色并不比她好,也是雪白透明的,他的神态更是与她几乎一模一样,平静、安详、沉寂,似乎已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忧伤。
成剑侠立在二人的身后,看着掷剑凝视杜微的柔情眼眸,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转过身,偷偷地问同样现出悔意的霍思昭,“大师兄,丹药还有没有?”
当掷剑怀抱着已奄奄一息、浑身冰冷的杜微冲回来时,霍思昭果断地决定将成派的丹药拿出来喂给她。
这种疗伤的丹药有起死回生的效果,是成派的独门秘药。正是靠了丹药和掷剑不间断的真气,才维系住她的性命,直至现在。
霍思昭沉痛地摇摇头,“已经没有了。”配置那种灵药极耗药材与时间,那是仅剩的一丸了。他没有想到,一个他所不屑的青楼女子,竟然如此至情至性,这让他受到了深深的打击和震撼。
门外的弟子们不敢接近他们,可是却感染了他们的无奈与悔恨。
金璃靠在时音的肩头,追悔莫及地哭出声:“都是我不好……是我错怪了她……我不该那样说她。如果不是我乱讲话,或许她不会走的……”
时音拍拍她的后背,眼睛同样是湿漉漉的。
围观的弟子们也都投有料到,一直受他们排挤与鄙视的这名女子,才是世上最纯洁最高贵最值得尊敬的人。他们的心中同时充斥着悔恨与无奈。
“还有没有没来过的大夫?”尽管这样问,成剑侠心里却清楚,四天来,这周围能请到的神医也好,庸医也罢,所有的大夫都来过了,无一不是摇头叹气,无一不是束手无策。
霍思昭还没回答,门外响起了一声冰冰冷冷的声音,“我还没来过!”
云集的弟子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浑身包裹在黑色衣服里的人,他戴着大大的黑色斗篷,垂下的面纱挡住了风雪,也挡住了他的相貌。他的身材矮小像个孩童,却背着一个与他身量极不相衬,异常大的药箱。
无数高手罗列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何时飘然而至的。
他泰然自若地走近,步伐敏捷,黑色的身形在雪白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