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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金玉剑缘-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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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满谅惊呼一声,见掷剑哆嗦了一下,随后闭上眼睛任她疯狂地咬着,好像咬的不是自己一般,“杜姑娘她急昏了头,怎么你也跟着折磨自己?”
  他叫着用力去撬杜十娘的嘴,掷剑却只怔怔地由着她咬,小芹也似刚从梦中惊醒,冲上去急忙分开两人。
  在纠缠中,杜十娘松了口,一头扑到栏杆处,就在岸边人们唏嘘的惊变声中,她举起那一直烧灼着她瞳眸的,令她满目眩晕的,曾经被誉为“百宝箱”的描金漆箱,“嗵”的一声丢进了碧绿的水面,悲戚地低鸣:“失去了小妹……我还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
  她的唇边带着血,惨白的颜面如缕幽魂,在狂怒和绝望中,转身跳进了湖水,仿佛被温柔的湖水吞噬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掷剑狂喊着,热血直冲头顶,烧得他想也不想,跃身一跳,也跟着沉入了湖面。
  碧波荡漾的湖水,像是怜悯这两个心碎了的人儿似的,用她宽大的胸怀默默地将他们收容。
  满谅白了脸,手中扯着一条从掷剑衣衫上撕下的布条,一手反应极快地拉住也一头往下扎的小芹,扑到栏杆上,一连叠地狂喊:“快救人……快救人呀……师兄……”惨烈的呼声回荡在湖面上,惊起了湖上嬉戏的鸟儿们,惊散了两岸聚来的团观人群,直冲九霄……
  第六章
  她在黑暗中沉沉浮浮,总也见不到光亮,总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天与地都混沌成了一体,万事万物都是死灰一片,死寂一片。
  冷,刺骨的冷,没有风、没有雪、也没有雨,却出奇的寒冷,好像渗进了骨子里似的,让她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她恐惧地想要大声叫,却发不出声音来,只是任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带她到可怖又无声的世界。
  模模糊糊地,她似乎看见下雨了,大雨冲刷着农舍、菜舍和土地,浇得大地到处都在冒水泡儿。
  有个女子冲进这大雨滂沱,仰头悲苦地喊:“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对小妹呢?小妹才刚刚十五岁啊!”
  她发了疯似的张开手臂呼喊,“有什么苦你冲我来……有什么罪你让我受……你为什么偏偏这样对小妹呢……你要是不长眼,就不要再叫老天爷了!你塌了吧!你塌了吧……”流下面颊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同情地看着她,这个人一定是疯了。你没听说过向天吐口水,最后口水会落在你脸上吗?这样咒骂老天爷,你会遭报应的。
  旁边还有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在低沉地说:“你不是最不信天吗?你不是最不信命吗?怎么你的说法,竟是个完完全全的宿命论者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回忆以前的事情,可是记忆的塞子像是被塞住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记不起来,顺应老天,顺应命,她默默自问,难道真的可以避灾消祸吗?那么为什么那个女子还要咒骂?她在此之前,难道就不曾是个虔诚的笃信者吗?
  又一波暗流悄然来袭,她很快就被卷到远处,那个女子呜呜咽咽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了。
  在旋转中,在震动中,在寒彻骨髓的刺冻中,她又见到了一个女子。
  她正在大街小巷中狂奔,跑过一个又一个当铺,在店员板着脸冷冰冰的对待下,吞下一滴又一滴泪。
  “三十两,最多了!”当她拖着酸软的两腿,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来到“升记”当铺时,掌柜的眼里闪着诡异的光,像是在看一只走投无路的笼中困兽。
  她哆嗦着乞求:“这……不能再多些吗……”这黄金、白玉加上镶嵌的蓝宝石,难道就只值这区区的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一分也不多!”掌柜的斩钉截铁地答,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不耐地点着脚,“到别家的当铺,给的更低!”
  这句话说到了她的处境,她一咬牙,掌中的金玉剑落在柜台上。她将银子揣进怀里,转身迎着满目的人声喧哗吵闹,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眼角,孕育了多时的泪珠,戚戚地潸热滑下。
  她瞧得也伤心地哭了,好像不仅仅是在为了这场惨剧而哭,更像是为了伤心而伤心地哭。昏昏沉沉中,有人沮柔地摇着她,慢慢地,她就被这摇动,又带走了。
  永乐皇帝制造了一个盛世出来,还给了天下人一个太平祥和。可是在荣华富裕的影像后面,隐藏着多少穷人贱女的辛酸事,又埋葬了多少渺小生灵的期待与追求!
  她为这两名女子哭泣,却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来不及辨认间,潜伏已久的暗流呼啸而来,再次卷走了她……
  明明浑身都好冷,嗓子里却干得像是着了火,杜十娘微微张开干涸的嘴唇,喃喃地说:“小芹……我好渴……”只说了这么一句,她便疲乏得再无力说话。
  可是仅这一句就将屋里默坐的所有人都吵起来了。
  模模糊糊地,她听到小芹又哭又笑地叫:“小姐要水喝呢!小姐她醒了呢!”紧接着又听到有些杂乱,有些匆忙,又有些激动的声音都在重复着:“她醒了!她醒了!她醒了……”
  是谁醒了,又是谁在她的雅阁里面这样大呼小叫?
  有人扶起她,将一匙热水喂进她的嘴里。她饥渴地吮着,是热热的,好像马上就有了一股热流直冲进胃里,冲进心房里。
  伴着这股得来不易的热流,她茫然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倚靠在一个男人的胸上。她缓慢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幽远的眸子,深深切切地凝视着她,那里面柔情百折,蓄满了泪。
  就在他们彼此凝望的时候,她一颤,回忆起了所有的事情,想起了雅阁、想起了钱公子、想起了游船……再后来,她想起了李甲!
  就在掷剑又激动又狂喜于她的苏醒时,她却头一偏,滚倒进床里,拒绝了他的爱抚,有气无力却坚定地说:“出去!”
  掷剑的手一顿,从她的发丝上离开。
  “杜微,”他轻声地唤着,深怕打扰到她似的,“你看看这里。这里不是雅阁,这里也不是挹翠院。我们现在回家了!”
  “家”?她勉强睁开双眼,看到灰黑的屋梁和剥落的墙皮,身上盖的不再是雅阁里的锦被,连眼前的掷剑也恢复了浪迹江湖时质朴的打扮。
  这里居然是久违了的杜家!
  “让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掷剑怜惜地看着她闭上眼睛,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杜十娘在游船的时候掉进了湖里,她的小婢也跳湖殉主,所以挹翠院里名噪一时的杜十娘就这样香消玉陨了。”他握住她冰冷的手,“你再也不必为这个名字背负不必要的牺牲了!”
  在她纵身投湖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不动声色的钱少聿早已经料到,他不声不响地潜伏在周围,在她刚刚落进湖里的时候就抓住了她,只是那时她早已经因为沉重的打击不省人事了。
  倒是少聿和满谅都没有料到,掷剑痴情到竟然毫不犹豫地也追随下来,费尽力气才将他也拖出湖面。
  她的昏迷整整持续了十几天,在高烧中她有时断断续续地呼喊出一些凄凉的句子,虽然听不懂,却让人感觉到字字挖心;有时则没命地发抖,好像被狂风暴雨逼得无路可退,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折腾;有时则瑟瑟地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刺猬,不得已将自己掩藏起来,却似乎总是徒劳无功。
  掷剑就一直守在她身边,没日没夜地期待她醒来,几天就消瘦了一大圈。原本他就带着一路远行的沧桑,这时更显得憔悴,整日为她的安危惶恐不安。
  “杜十娘也死了?”她低喃着,声音苍白无力,一点底气也没有,“那么活着的,是谁呢?”
  她问得让他连心都揪起来了,她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杜微早就“死”了,现在“杜十娘”也死了?
  掷剑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后悔自己的失语。他很快地说:“你不要想太多,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现在,你只要快些好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为了我!”
  她的确还很虚弱,又有太多消化不了的消息在头脑里盘旋不去,除了昏睡,她什么也做不到。慢慢地,她又坠人了睡眠。
  小芹头上包着块碎花布,站在高凳上踮着脚去折院里一条槐树的树枝。
  她才十五岁,个子小小的,那树枝明明就在眼前了,可顽皮的风一吹,它一荡,就从她的小手边溜走了,总也够不到。
  她仍然不气馁,又屏息静气伸长手去够。
  就在她马上就要碰到树枝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她耳边爽朗地大笑:“小芹,怎么这么大了还要折树枝玩?”
  小芹晃了晃,险些从高凳上跌下来,定了定心,看见院里的少聿正用含着笑意的眼睛颇有兴致地看她。
  她高兴地一蹦,从上面跳下来,连拉带扯地拽他:“钱公子,拜托你帮我摘一枝吧!”她仰起小脸请求。
  “小芹,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莫名其妙地问,被推搡到树下。
  小芹叹口气:“小姐一直不肯出房……现在都已经是春天了,她躲在房里却什么也看不到,连人也不见,这样下去会呆出病的。我想着摘些山花放在她房里,没事只是瞅瞅也比现在强。可又不敢走得远了,所以就想起这槐花来了。”
  原来如此,这小丫头还是这样忠心!
  少聿看看满树的小白花争相开放,虽然不够娇怯,也称不上美,可是生命力极强,颇有一番坚忍不拔的感觉。
  瞧着小芹一脸的热切,他倒有些感动了。她自从杜十娘跳水以后就跟着她在杜家的小破屋暂居。
  大家都没想到这个毫不出色的婢女,竟然异常适应这里的简陋与贫寒。每日忙里忙外地照顾主人的起居,从不曾听她叫过一声苦。
  往日在烟花之地被幛蔽的柔韧和坚决渐渐显露,一如这忍过寒冬,纵情绽放在春日的槐花一样。
  他飘飘一跃,便从树上取下一枝下来交给小芹:“拿去吧,你们的春天都到了!”
  小芹聪明至极,听懂了他的弦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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