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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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说,人老了得这病,就是上辈子没做好事。瘫在床上,吃喝拉撒全得别人伺候,自己受罪不说,还遭人烦!子女孝顺还好,不孝顺把你往床上一搁,管口吃的就行了,我那个病房12床一老太太,得褥疮背上烂那么大一个洞……”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冲老病友们边说边比划出足有一个海碗碗口那么大的地方,唏嘘道:“哎呀,受罪受大了。”
这一番话让老太太听得神情黯然。活动腿脚的老太太忙批评老头:“老齐,你别尽说那些倒霉的,那是她命不好没摊上好子女。你看人家老姐姐。”她转向老太太:“他说得都特殊,你有福,摊上好子女。我看他们跑前跑后的,可孝顺了!”
老头儿摇头插嘴道:“光孝顺不够,还是人家大妹子能生,生4个吧?”看老太太点头,老头儿挺为自己说得入情入理而得意:“就是,要是独生子女赶上这事,没人换班,光陪床这一件事就得累趴下了。孝顺管个屁用,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呀!”
活动腿脚的老太太似乎特别有共鸣,连连点头:“对,对,这话在理。儿女多,总能混出个把有点钱的,有点本事的。现在医疗费那么高,单位也不管了,要是没钱就只能等死了。老姐姐,要我说你有福,儿女孝顺不说,还有本事。你住那个高干病房一天怎么也得200块吧?还有那些个药。你看看你恢复得多好,我当初从做完手术到能出来活动得有快一个月,你才一个多星期吧?”
刘英一时不知该赞同还是反驳好,只得含含糊糊应道:“啊,是。”
“就是嘛!”那老太太把脚放下来,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摇头说:“我告诉你老姐姐,这药和药可是不一样,你用的肯定都是进口药,那和国产药价钱差着老了!要我说这就没有花钱的不是,您看看您这身子骨,这脸色,您再看看老齐,差多远啊!”
轮椅上的老头儿眼睛一瞪跟她打趣:“哎,人家大妹子有那个命,你吃什么醋呀!”练腿脚的老太太也笑了:“咳,吃醋不也是瞎吃嘛!什么人过什么日子,人不能跟命争,争也白争!”
老太太尴尬地笑笑,一团心事就在此时像童话里的豌豆,刚播下种就长出了蜿蜒的茎,拧着扭着,不断枝繁叶茂,一直长到天上去。
谢楚德和许萍都围在谢言床边,看谢言轻轻咯吱孩子逗她笑。许萍的感冒还没好,怕传给女儿和外孙女,在屋里还戴着大口罩。看到海洋过来,一家人高兴地计划起大年三十的年夜饭,还说要请小蔡两口子一起来,和和美美地过个团圆节。
小宝贝被妈妈逗累了,张开嘴巴打呵欠,鼻子皱得像一只小猫。谢言看得噗嗤一声乐了。海洋马上提议,给孩子取小名叫“猫猫”。
“这名好,猫有9条命,这名好。”许萍一听就赞不绝口。谢言也为这个有9条命的寓意乐得合不拢嘴。她轻轻地抱起孩子,用鼻子蹭着她红润如花朵的脸颊笑道:“来猫猫,让妈妈抱抱。” 病房里一时间融融泄泄温暖如春,仿佛将窗外滴水成冰的寒冷完全隔绝在外。
自打出去晒过太阳,乔老太太的情绪就一直不太高。轮椅老太太说的“一天200块”、“进口药可跟国产药价钱差老远”就像身边嗡嗡着挥之不去的苍蝇,无时无刻不在烦扰着她。她问水兰自己在这病房里住要花多少钱,水兰却只要她安心养病,别操心钱的问题。她又趁护士给自己换输液瓶的工夫向护士打听自己输的这药的价钱。
“100多一瓶吧。”护士垂着长长的睫毛往手里的表格上记录,看不出口罩下的表情,随口回答道。“那,姑娘,我住这回院得花多少钱呀?”老太太不甘心,再度追问。
护士诧异地抬眼看看她,又往表格上写画,写完才告诉老太太:“3、4万吧。”护士带上门离去,这个回答却像一柄小刀子,从老太太的心头狠狠划过。老太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小水说,他可想您了,天天在家嚷嚷着要过来看您。”水灵给老太太擦完腿脚,又把被子盖好,嘴里还捡着老太太爱听的话逗她高兴。
孝子 第一部分 4(3)
老太太来了点情绪,接着水灵感叹道:“要说,小水这孩子也不是随谁,能说会道的,小嘴可会哄人了。”
水灵的笑容微微变得有点不自在,随口应着:“大概随范磊吧,话多,贫。”“得了。”老太太不屑地撇撇嘴:“哼,范磊那嘴那脑子有他儿子一半灵巧就好了,你可别给他脸上贴金了。”
水灵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难堪地笑笑,不再说话。
已经上高三的沈林跟表弟小水完全是两个风格。他和他这个年纪的几乎所有男孩子一样,有着青春末期瘦长的身条,脸上青春痘尚未完全消退,在皮肤上留着浅褐色的瘢痕。本来就因为长个儿瘦得只剩下了骨架子,却偏爱宽大的运动服,套在身上晃晃荡荡邋里邋遢。在所有的亲戚里,沈林跟小姨最亲。这是因为他小的时候水灵年纪也不大,又疼他是这家里的第一个第三代,常常走哪儿都带着他,也能跟他玩到一块儿。随着年龄慢慢增长,沈林跟父母的交流越来越少,而父母似乎也从来顾不上真正了解他在想些什么,尽管心里的事情他也不会对小姨讲,但想起来,还是总觉得小姨更像个伙伴,而不是长辈。
所以这次迫切需要钱时,他第一个想求助的人就是小姨。看小姨拿着暖壶出门给姥姥打热水,他便也起身跟在水灵身后,在医院的开水间里吞吞吐吐地问水灵:“小姨,你能借我1000块钱吗?”
水灵对于还是个高中生的沈林一开口就向自己借一千块钱感到惊讶。看着这个似乎每天都在拔节,现在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大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勾着头,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水灵又觉得心疼。她知道沈林不是个无事生非调皮捣蛋的孩子,她看着他从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长起来的。可是他拿这么多钱究竟干什么用,而且不能向他的父母开口,水灵有些顾虑。但无论怎么问,沈林都不愿意告诉她原因,只保证肯定不是拿来做坏事。水灵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并且承诺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姐夫妇,还有自己经常口无遮拦的丈夫。
无怪母亲常常说,儿女就是讨债鬼。海洋在医院里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宝贝女儿猫猫还不到24小时,就感到筋疲力尽,他真不知道这些天谢言自己是怎么捱过来的。这天夜里就是这样,猫猫从上一段瞌睡中醒来就开始哭个不停,塞奶嘴进去被她吐出来,纸尿裤脱下来又干干净净,并没有大小便。一直哭了20多分钟,还没有停的意思。眼看着谢言倦得倚在床边打盹,海洋强打精神,把猫猫抱过来,在病房里来回地走着,一边走一边还轻轻地颠。过了一会儿,猫猫的哭声终于渐渐减弱到消失。海洋小心翼翼地把她往婴儿车里放, 没想到刚沾上床,这催命的小宝贝儿又大哭起来。没办法,海洋只好继续抱着,拍着,哄着,溜达着。谢言经过这番折腾,睡意全无,无奈地看着这行状滑稽的父女俩苦笑。
手机铃声在猫猫停止哭泣后的静寂病房里听起来特别突兀。海洋接了电话,把女儿交给谢言走出病房,小蔡和工头李制文迎上前来,告诉海洋一个坏消息,几个工人在下午放假时溜出去嫖娼,被联防队员模样的人在发廊里抓了个现行,现在人扣在发廊,联防队员要罚款,否则就把人送派出所。
“我操!”海洋一怒之下压低声音破口大骂:“还是有钱哈,还出去嫖!有生理需要能理解,怎么就不知道找个安全的地方?春节前治安抓得紧,这么多年在外面混,全混到狗身上了!”
“对不起乔总,是我没把他们管好。”李制文尴尬地小心陪着不是,“但现在不交罚款,人家就不放人。”海洋听了更加生气:“这不是明摆着敲诈嘛!我不信那几个是联防。”
小蔡低声道:“海洋,就算他们不是联防,可咱们现在是有短握在人家手上,人家要是真报了警,咱不是更被动嘛。而且这里头有放线的大强,真要拘了,咱工地这暂时没人能替他。”
海洋长出了口气,铁青着脸问:“那他们说得交多少罚款?”
小蔡和李制文对望一眼,之后,李制文用细得像蚊子哼一样的声音说:“一人3000。”海洋挥挥手道:“那就交吧。”李制文求助般地将目光投向小蔡,小蔡只好声音稍大地把李制文的答复又重复了一遍:“是一人3000。”海洋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几个?”
孝子 第一部分 4(4)
小蔡把眼睛望向地面,不敢正视海洋:“7个。”
“我操!”海洋的脏话再次脱口而出。过了片刻,他强忍住气,吩咐小蔡说:“你从会计那支12000块钱,告他们就这些钱,要放人就放,不放就送公安,反正我就出这么多。”
小蔡点点头应道:“哎。”
谢言在这时怀抱猫猫靠着墙从病房里一点一点蹭出门来,望着走廊里日光灯管下三个神情严肃的男人,目光充满询问和关切。海洋几个人看到她,赶快扶她回去休息。海洋扶着妻子柔弱的肩膀,看着她怀中又已睡熟的女儿,心头百感交集,但最终还是轻声在妻子耳边说:“没事,一切有我呢。”
范磊从看到水灵回家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时就感觉她不太对劲,得知她是在找存折时心里就更不踏实了。
他从柜子底部的衣服下面拿出上次给老太太交过住院费后掖进去的存折交给水灵,希望她能主动告诉自己拿钱干什么用,可水灵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把存折放进了自己包里,便跟往常一样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准备睡觉。
范磊忍不住问她:“你干嘛呀?”水灵答得似是而非:“不干嘛。”
两口子并排躺着,却像有什么东西隔在两个人中间。有这种隔膜感,在范磊好像还是第一次。他听着妻子匀净的呼吸,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咱给妈交了住院费,折子上就没几个钱了。本来我以为大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