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故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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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就到了家土坯房前。陈支书过去敲了门,没人答应。陈支书回头说:‘ 家里没人,出去做事去了。’ 又到了栋歪歪斜斜的旧木板屋前,陈支书上去叫门。听得里面有人应,却不见有人开门。陈支书推推门,门就开了。进去一看,里面漆黑如洞。
听得角落里隐隐有声,陈支书凑近一看,才见床上躺着个人。是位老太太,正轻轻呻吟。陈支书伏在老太太耳边高声说:‘ 上级领导来看看你。是地委朱书记,还有县委余书记、尹县长,都是大官哩。’ 有人提醒说:‘ 还有地委政研室邵主任。’ 陈支书又补充说:‘ 还有地委邵主任。’ 朱怀镜在床边坐下来,抓住老人家的手。老人家想坐起来,朱怀镜按着她的肩头,说:‘ 老人家你躺着吧。你老高寿?’ 陈支书说:‘ 朱书记问你好大年纪了。’ 老太太说了句什么,朱怀镜没听清。陈支书说:‘ 老人家说她今年满七十九,吃八十岁的饭了。’ 朱怀镜又说:‘ 老人家,你是寿星啊!你保重身体,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陈支书又提高了嗓门,把朱怀镜的话重复一次,像个翻译。
这边却急坏了电视台摄像的,屋里的光线太暗了。他们静悄悄地忙做一团,打开所有窗户,又四处找点灯开关。开了灯,灯光又太暗了。听得尹正东低声骂人:‘ 怎么不带灯来呢?打仗忘了带枪还行?’ 朱怀镜询问了几句,掏出两百块钱,说:‘ 老人家,我这里给你两百块钱,表示个心意。只要我们好好干,辛勤劳动,很快会脱贫致富的。’ 余明吾、尹正东、邵运宏每人也递上两百元钱。
老人家捧着这些钱,说了很多感激话。朱怀镜一句听不清,陈支书就翻译着。
又去了三户,也是栋低矮的土坯屋。一敲门,马山就开了。一位蓬头垢面的女人傻傻地笑。满屋子小孩,床上坐着,地上蜷着,凳上趴着。朱怀镜本想上去拉拉那女人的手,可那女人只知道笑。陈支书轻声说:‘ 她脑子有些问题。她男人是个清白人,不在家。’ 朱怀镜便又递上两百块钱去,说了些勉励的话。女人反正听不明白,朱怀镜就说得敷衍。不说又不太好,摄像机对着他哩。余明吾、尹正东、邵运宏也依次递过两百块钱。陈支书就低头交代女人的大小孩。‘ 你帮你妈妈藏好钱,过后交给你爸爸,别弄丢了啊。’ 出来后,朱怀镜皱了眉头问:‘ 这家怎么这么多孩子?这不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吗?’ 余明吾和尹正东脸上都不太好过,心里怪陈支书不该带他们去这么户人家。陈支书不懂得搪塞,支吾道:‘ 这家人我们村干部拿着不好办。女的是个弱智,男的蛮不讲理。
说要将他老婆结扎,他就要杀人放火。我们是好话说了几箩筐,他是油盐不进。
朱怀镜本想再看两户困难户的,心里一气,就不想看了。下面人察言观色,见他没有再看的意思,也就不再塞钱给他了。
路过村里祠堂,朱怀镜见大门上方的浮雕有些意思,就驻足不前了。是块两米多厂,一米多高的镂空石雕。雕的是平林田畴,小桥流水,农舍野庵,村老童子,祥云飞鹤。旁有题款:杏林仙隐。大明正德十年孟春。大家不明白朱怀镜的心思,都不说话。‘ 上次来时,怎么就没有看见这个祠堂呢?’ 朱怀镜问。
陈支书道:‘ 上次没有从这里经过。’ 朱怀镜说:‘ 看样子,你们村历史上是出过人物的,不然修不了这么好的祠堂。这石雕很精美,很有艺术价值的。 里面还有东西吗?’ 陈支书说:‘ 里面只剩个戏台了,破坏得差不多了。’ ‘ 进去看看吧?’ 朱怀镜说。
门只怕好久没有开了,推着吱吱呀呀响。门一开,就望见里面的青石板天井。
走到天井里回头一望,就是戏台了。竟然还保留着好些对联,字迹清晰可辨。
台前柱子上是幅长联:‘ 四百八十寺皆付劫灰山水结奇缘尚留得两晋衣冠隐逸神仙堪合传’ ‘ 三万六千场无非戏剧春秋多佳日好演出历朝人物忠奸贤佞看分明’ 朱怀镜念完,寻思片刻,啧啧道;‘ 了得了得,你们陈家可有些来历,至少晋代就有很显赫的祖宗了。’ 陈至至支书说;‘ 我们哪里知道!只听说这祠堂很久了。老人家说,过去每到春节和老祖宗寿日,村里都要唱两个月大戏,由村里大户人家出钱请戏班子。后来破’ 四旧‘ ,把里面很多东西都破掉了。老人家讲,原来还有很多对子,写在木牌子上的,都砸烂了。这些雕在柱子上的,还留下一些。’ 又见戏台左右两个口子都有对联,却因掉了漆,看不清楚。
只隐约可见左边台口上方有‘ 出将’ 二字,右边台口上方有‘ 入相’ 二字。
朱怀镜想看清上面的对联,问:‘ 戏台还能上人吗?’ 陈支书说:‘ 应该可以上去。怕不安全,就别上去了吧。’ 余明吾也说:‘ 朱书记,还是别上去。
我看那木板都朽坏了。’ 朱怀镜笑道:‘ 我看无妨。只有这么高,率下来也没事的。’ 尹正东便说:‘ 小陈你先上去试试吧。’ 陈支书便独自爬上戏台,试着跳了跳,便听得吱吱响。‘ 应该没事的。’ 陈支书说。
朱怀镜便上去了。余明吾也跟着上去,却回头说:‘ 你们就不要上来了,人多了怕不安全。’ 走近了,台口的对联就看清了。字写得草,又多是繁体,就更难认了。朱怀镜琢磨好久,才半猜半认地,轻声念道:世事何须认真境过追维成梦幻人生莫以为戏眼前法戒当箴规朱怀镜刚念出‘ 世事何须认真’几个字,余明吾就摇头道:‘ 太消极了,太消极了。’ 朱怀镜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道:‘ 好书法。’ 转到后台,竟又有一联:凡事莫当前看戏何如听戏好为人须顾后上台终有下台时余明吾又评价说:‘ 道理也是这个道理,终究太消极了。’ 这对联好面熟的,朱怀镜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想这都是前人悟出的道理,自会天下流传的。真能领会,活在世上就自在多了。却又不能说得太过了,只道:‘ 看做人生哲学,也会很受益的。’ 余明吾点头说:‘ 对对,传统文化,我们要批判地吸收。’ 下了戏台,朱怀镜又在祠堂里转了一圈。看看左右与两边壁墙上的痕迹,猜想那里原是有看台的。走近墙根看看,竟有壁画痕迹。画得是峨冠博带,木屐广袖,只怕是些戏曲故事。
都是缺头少腿的,不见一个完整人物。真是可惜了。‘ 我说小陈呀,你们这地方过去很了不起的,丰衣足食,歌舞升平。这么个好祠堂,竟没有保存下来。 ’ 朱怀镜摇头道。
出了大门,朱怀镜再次回头,欣赏那块石雕,说:‘ 这可是文物啊!明正德年间是什么时候?我没有这方面知识,猜想只怕也有四五百年了。光清朝就是二百六十多年,清以后又过了百把年了。这么说,只怕五百年以上了。宝贝哩!’ ‘ 那真的是宝贝。这东西能保存下来,也是奇迹。’ 邵运宏说。
余明吾点头说:‘ 是啊,这充分体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朱怀镜心里暗笑,想这余明吾怎么总是一口八股腔?这会儿没人考察你的政治水平啊。尹正东嘿嘿一笑,说:‘ 文物我是不明白,一个破罐子,一片碎瓦,都看做宝贝。’ 余明吾怕他这话说得不好,就望望朱怀镜。朱怀镜只是宽厚地笑笑,说:‘ 正东是个直爽人。’ 说话间,就见陈昌云远远地站在那里笑。
陈支书会意,说:‘ 各位领导,是不是吃中饭算了?’ 朱怀镜点点头,大家就往回走。很快就到了陈昌云家,饭菜早就摆好了。共两桌,都摆在中堂里。鸡总在大门口逡巡,翠翠正啊嗬啊嗬地赶着。陈昌云就怪他老婆,说:‘ 今天鸡不该放出来。’ 朱怀镜笑道:‘ 没事的,没事的。我也是农村人,自小就是这么吃饭的。鸡呀,狗呀,猫呀,都在桌子下面找吃的。稍不注意,鸡就跳到桌上拉屎来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陈昌云忙说:‘ 朱书记真是农民兄弟的贴心人啊!’ 见桌上摆的是五粮液酒,朱怀镜就望着余明吾说:‘ 这酒就是你和正东搞的名堂了。下到乡里来了,就过农民生活。有乡下正宗米酒就最好不过了。
我不喝这个酒,想喝米酒。’ 余明吾便叫人撤下五粮液,换上米酒。酒杯却是大的大,小的小。朱怀镜就提议:‘ 都用碗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比梁山兄弟。’ 大伙儿又笑了。
开始吃饭了,摄像机还在描来描去。朱怀镜朝摄像的小伙子笑道:‘ 你们也闲了吧,吃饭也照来照去,我们连嘴巴都不会动了。未必要我们吃饭也像演戏一样不成?’ 记者望望余明吾,就放下了摄像机。
朱怀镜先尝了口菜,连连点头,说:‘ 很好很好,味道很好。’ 翠翠在一旁不好意思了,红了脸说:‘ 哪里啊,乡下人做菜,水煮盐相,熟了就行了。
各位领导将就将就吧。’ 朱怀镜说:‘ 我不是说奉承话啊。正宗的乡下菜,城里人是最喜欢的。城里人吃多了名菜大菜,就说要返朴归真了。你要是去荆都,满街都是正宗乡里菜的招牌。我说,翠翠有这个手艺,真能去城里开店了。 ’ 余明吾忙附和道:‘ 好啊,朱书记给你指了一条发财路了。不是开玩笑啊,只要你会经营,肯定会发财的。’ 邵运宏到底是有些文人的浪漫,说:‘ 真是啊。你们真按朱书记的指示办了,弄得好肯定会发财的。这就是一段佳话了。
不说去荆都,就是去梅阿,也是有市场的。’ 陈昌云眼睛早就放亮了,拍了大腿说:‘ 我按朱书记的指示办,就去梅阿开个饭店,弄得好再进军荆都。’朱怀镜便举了酒碗,说:‘ 好,这第一碗酒,我们祝枣林村的能人开拓新的经营门路,财源滚滚。’ 陈昌云忙说:‘ 感谢朱书记关心。不过,这第一碗酒,还是欢迎朱书记、余书记、尹县长,还有其他各位领导来我们农家做客。我今天非常激动。我们枣林村自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