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海上明-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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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傅清月瞪大着双眼,不太明白地瞪着吴大夫。
望着十来双的眼巴巴的眼睛看着自己,吴大夫摇了摇头,背着手又进了里屋。
结果情形并不乐观,侯爷醒来的时候,除了眼皮子能动,连话都不能说了,躺在床上,犹如一具尚有气息的活死人,吞咽汤药都有困难,喂进去的大半都洒了出来。
“大家不要难过,这是中风的后遗症,不是不可治愈,只要按时服药勤加针灸,也是可以恢复成病前的模样。”吴大夫安慰众人。
时间并没有因为傅侯爷的病倒而停滞不前,将近年关,合浦县内难得出现繁华,市集街区空前的热闹非凡,老百姓都赶着置办年货,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气,辛苦一年了,总要好好地过个年。
可今年这年要怎么过呢?大哥叮咛的话犹在耳边:“父母之命,不可不知。”如今这句话还算不算太晚?父亲的病情在吴大夫的妙手回春之下,基本稳定,可还是不能言语动弹,只能简单地发出一些单音节,整个傅家相比于外面的热闹喧哗,要冷清沉重得多,虽然保住了姓命,可全身不能动,不能言语跟活死人有什么区别?傅清月神情寂寥地闭上了双眼,一股热流沿着眼角无声地滑落。
傅府依旧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下,这个家族就像被风霜腐蚀的古树,树心已经开始腐烂枯朽,而新生的树苗还没能茁壮成长,依附着它生存的蝼蚁植被,都战战巍巍。
这一日,腊月二十,府上在傅正平的吩咐下,采办过年的年货及清扫府邸宅院,不管怎么说,这是傅家到合浦县的第一个年头,纵有万千困苦,这年也是要过的。
傅清月无心鲜艳欲滴的喜庆红艳,独自一人来到父亲的卧室,守候在床前的是傅伯,这位如影随形的老主仆,一直忠心耿耿地伺候在父亲的身边,知恩图报因缘巧合的在傅家呆了一辈子,宽厚寡言,此时斑驳的双鬓,踽踽而行的背影,不无显出他苍老的迹象。
床上的老人已经阖目睡着,鼻息悠长,病态的脸容显出不正常的红晕,傅清月拿了矮几上放着的干爽毛巾,轻轻地摁在老人的额头上,一圈细密的汗珠被毛巾吸干。
傅清月呆呆地望着床榻上的人,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自己的父亲,曾经的国丈,大司马孔乡侯,那时,他的姑母是太皇太后,女儿是皇后,家族中的叔伯哥哥身居要职,红极一时无人能比,权倾天下的外戚,滔天的权势,让这个男人威严而不可逆抗,也只有傅清月敢在老虎嘴上拔毛,那时的傅清月想,与父亲斗其乐无穷,这天神一样的男子,怎么会有病得这么厉害的一天,躺在床上不生不息,干瘦枯瘪。
“父亲。”傅清月艰难地开口,明明知道他已睡着,就算醒了也未必会应她,可她仍忍不住过来,她怕,不敢面对,也怕没有机会而遗憾终生。
“爹…爹,其实我更喜欢叫你爹爹,就像普通人家的女儿,就像雅彤一样,我才不想像大哥那样叫你父亲,疏远、不亲切。”傅清月自言自语,屋里空旷静谧,只有安息香飘荡出来的青烟袅袅绕绕。
☆、出使归航
“大哥很怕你,其实我也很怕你,你别看我每次都和你对着干,敢跟你顶嘴,每次你打我或罚我的时候,我没有哭,反而满脸嬉皮,其实我心里怕得要命。”傅清月苦笑了一下,握着傅侯爷垂在身侧的手,这双拿起混子虎虎生威,揍起人来霹雳拍啦的大手,此刻骨瘦嶙峋,布满了褐色的斑点。
“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发现,只有这样不听话,你才会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我也曾乖巧地讨好你,可我如何做,都不可能超过姐姐,连雅彤都比不上,你的眼中姐姐永远是你的骄傲,我们的典范,姐姐嫁人后,你的全部溺爱都给了雅彤,我时常非常苦闷,到底是我哪里做错了,做得不够,才这样让你讨厌不待见?”眼泪凝聚于眼角,汩汩而落,滴碎在手中如枯枝一般的手背上。
“后来,惹你生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便破罐子破摔,因为那次我爬墙出去后,竟然发现你盛怒的眼光全部落在我的身上,虽然害怕,可总比无视的冷漠要强得多,只有在你的怒火中,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也会为我操心,生气,暴怒,气愤不已。”傅清月用力地擦拭眼角,可眼泪却越擦越多。
“我的心思只有姐姐知道,连大哥也认为是我不懂事,难以教化,可现在,爹!我不要你关注我,不要你再看我,我只要你好起来,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我会乖乖听话,不会再捣乱,好不好,爹!”终是泣不成声,傅清月俯在床沿边上呜咽地哭了起来。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只是在靠墙壁的那边,一条水痕自眼角滑至鬓脚,泛着水光,清晰可见。
“爹,对不起,对不起!”无数个对不起构就地忏悔,混合着咸涩的泪水,通通洒向不知名的虚空,也许这种掏心挖肺的痛苦自责,在面对当事人的时候,才能这么痛快地抛出,如果面对失去的人,后悔错恨犹如隔空打牛,上下不着落,万千的困苦只能对自己反蚀生受。
傅雅彤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光景,她一向人前流血从不落泪的二姐,竟然跪倒在爹爹的床前,嚎啕大哭,母亲比她先到,看到屋里的情形神色不明,伸手阻止了她进去打扰,默默地转身出去,傅雅彤也跟着走了出去,恸哭的声音,连着她鼻头也是一酸。
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浮光掠影的在眼前飘过,犹如定格的影像,傅清月慢慢缓步其中,体味个中的变化,也许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改变,便是人心。犹记得当初随着家人赶往合浦郡的绝望和茫然,这是一个背井离乡,毫无未来的旅途,姐姐的去世让她觉得世界轰然坍塌,没有比这更让她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可她终究舍不得尘世,心中满满的愤恨和不甘支撑着她度过了那段凄苦的岁月,可这个完全陌生的异地他乡,她虽然排斥,可也哭着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纵然委屈可也求全。
大病了一场之后,她像夹缝中的野草,她逼迫着自己在这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她做到了,到现在她也没有弄清自己内心是不是还有希翼,能有重新回去的一天,别人弃她如敝履,她不愿放纵自己,任由别人来主宰自己的命运,也许,两年前她会这么想,稍微成熟,不那么激进叛逆,是不是命运路程会截然不同?可人生哪有如果,没有经历过痛苦失去的岁月,怎能感受平静的可贵。
窗外,噼里啪啦地想起了震耳欲聋的炮竹声,这是一个辞旧迎新的时刻,傅清月双掌合一,对着窗外漫天灰雾的虚空,伴着刺鼻的硝粉和硫磺的味道,许愿道:一愿父兄的身体安康泰健,二愿傅家平平安安,三愿……,紧闭的双眼睫毛之下,冰冷的液体一路下滑,蔓延至脖颈,滑进衣襟,片刻,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无波。
“怎么哭了?”一个温润如水的声音,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健步而来,傅清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温柔地拭去半干的泪痕。
幸好,还有他,傅清月微微一笑,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怎么来啦?”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吗?怎么不在家好好呆着?
王文谦低叹一声,把她搂进怀里:“傻丫头,我反正都是一个人,便来看看你。”
傅清月窝在他的怀里,汲取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和温暖的气息,静静地看着远处空中的烟火,升起,璀璨的绽放,淫灭,转眼即逝,但愿岁月静好永恒地停留在这一刻,月光之下,地上拉起长长的两道影子,重叠的交合,那么美好,惬意。
正月一过,便是一个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春天,合浦县冬日苍翠青绿,可始终没有春天里万物生长抽芽挤绿的欣欣向荣,碧绿清新的鲜绿色,还是让沉闷了一个冬季的人们心情舒畅。
而今日,却是个大好的日子,因为出使在外近三年的大船就要归航啦,整个合浦县都为之轰动,一则是因为出航在外的人家属三年未见,音讯全无,想必那是怎样一个激动人心久别重逢的时刻,母亲思念外出的游子,妻子想念远行的丈夫,还有稚龄幼儿挂念如山的父亲;而重利的商人们则等待商机的到来。
熙熙攘攘的码头,众人翘首以盼,个个心中紧张脸带兴奋,汇聚出各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而这种种,也感染了像傅清月这样第一次等待归航的人的心情。
一声绵长的海号角呜咽的从海面隐隐传来,瞭望塔上的号手已鼓足了劲吹响手中的螺号,岸上的人们像是得到指令一样,骤然安静下来,只有海风吹起岸边的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连小孩子都停下嬉闹的脚步,瞪大着双眼好奇地看着依然空旷的海平面,只有寥寥几只海鸥悠闲的飞荡在海面上空。
辽阔的海号声声声逼近,忽然,瞭望台上的人舞动着双臂,手中的彩旗比划出专用的语言,岸边,人群像是接近沸点的油锅溅入水珠,顿时炸开了锅,人们挥舞着手中所能拿到的东西,欢舞奔腾,奔相走告。
原来,海与天相连之处,出现了一个朦胧的灰点,依形状判断,是一艘大船,渐渐地,越来越近,鼓起的风帆驱动着归家似箭,它身后相距出现了几个灰点,浩浩荡荡地向岸边驶来。
人群中的热情激昂感染了傅清月,她抬目与王文谦对视,默然以对,无需言语,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而他携握着她的手,与她并肩眺望远方。
身后,罗列的站着相熟的人,几道各异的目光,投到他们的身后。容不得他们放任心中的思绪,帆船马上就要靠岸了。
落帆抛锚,大船在浅海处停了下来,搭建舢板到码头,不一会,一行人在一个威武的中年男子带头下,与郡守大人和各地官员相见,傅清月认得郡守大人旁边的韩大人,他也在相迎的队伍中。
停泊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