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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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手拿走当然是觉得有用处。抬眼刚欲认错,便看见慕容盛眼眸略弯,似乎眼带笑意待她回答。谢幼安心中悚然,当下迟迟不语。
“可是好歹顾忌着我待你不薄?”慕容盛似是心情稍霁,扬唇笑道:“你可知,这玉佩是母妃传下,命我送给未来妻子的。”
他误会了。以为她是对他有情才取走玉佩?谢幼安惴惴不安,以前觉得此人睿智不凡,怎么又如此愚不可及。她又是久久不言。
慕容盛笑了声,竟然丢下了她,径直走了。
望着空无一人的帐内,谢幼安坐在地上发愣。被抓回来的下场难道仅此,没有别的惩罚吗?
不对,待白日慕容盛再细思,便能猜到她拿玉佩的真实心思。到时恼羞成怒,她怕是要吃些苦头。罢了,只要能留下性命,到了燕国她自有脱身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no评论no动力【躺哭
☆、女夫子
谢幼安被掳来战场起先是闲着的,每日无所事事的看几卷书。但随慕容盛退军至安平后,她便被指派了件差事——教导此处小孩习字。
能接触多人人便能找到离开的办法。谢幼安于是欣然接受这差事,笑道:“正巧我喜欢孩童。”
慕容盛似笑非笑,道:“若教得不到镇不住那些孩子,可别回来哭诉。”
“殿下是让我以何身份?”谢幼安很快明白了关键。
“我之爱妾。”
谢幼安默然,如此卑微地位要去为人师,慕容盛还真看得起她。
翌日辰时,谢幼安便赴往她的学堂。本以为她是第一个至,谁知学堂里静得落针可闻,却坐满了人。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心道他们到底是何时来的。
谢幼安一踏进学堂,底下孩子有大有小,年纪最小的估摸只有六岁,也有十四岁的少年。俱是沉默着看她,还看她身后是否跟着人。
“从今日起,我便为你们授课。”
她这话刚起头,孩子们顿时瞪大双眼,一瞬安静消失,学堂里议论声如沸水般,“女子怎可为夫子?”“要我们拜这个女郎为师?”
谢幼安见状心中暗骂,万万没想到,慕容盛连她是女子都未曾说明过。她也不说话,等待着议论过去,第一位站出来质疑的人。
“敢问足下是何人?”
“长乐公之妾。”她这话一说出,几位年长的少年满脸通红,看向她的目光刀子般尖锐,仿佛她侮辱了他们。
“是女郎想要来教书?”那少年蹭地站起来,问道:“何不为长乐公诞下孩儿,好好在后院养育自己的孩子。”
她眸光望了底下一周,那些孩子顿正跪坐着,年龄小的还带懵懂之色。他们身上的衣着整洁干净,但都不是什么好布料,甚至有几个补丁。
在学堂的第一课,她相信这些孩子穿的,肯定是家中最好的衣物。
被她教学的孩子大半是胡人,据她的猜测,多是慕容盛手下官兵军户的孩子。寒门贱籍本来是上不了什么学堂。这次机会格外难得,所以那些少年才会如此愤懑。
但都如此愤怒了,也不曾出言中伤羞辱她。除了在意上下礼仪,这也正说明了,慕容盛是他们不敢得罪的。
“仲尼焉学?”谢幼安对那起身的少年道。
孔子的师父是谁?
“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那少年脸庞清秀,认真地道。
“这是子贡的话。”谢幼安知道他的年纪,应当是读过论语,才故意如此问。当下便笑道:“周武文王之道既然遍地都是,在哪里都能学习,你们便不需要专门的师者传授了?”
少年脸色微僵,没有说话。
“师者何解?”
他想了想,道:“教人以道者为师。”
“然也,《礼记》云‘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也’”谢幼安脸上带着淡笑,循循善诱地道:“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认为哪里言错否?”
“无错。”
“女子不可为师,可有何典故?或哪位圣人所言?”
少年涨红了脸,半天摇头道:“无。”
“我学识不够还是品德恶劣,何以不配为人师?”那少年不语,另有一人站起道:“哪怕足下教的再好,我等日后若被问师从何人,总不能说师从长乐公之妾吧?”
“我只管启蒙指引,你们在座同窗——”谢幼安又扫了一遍,道:“在此共二十八人,日后不得言师门。”
此言一出,学生皆哗然,片刻后低低议论起来。
再次安静之后,有人问到:“足下能教我们什么?”
“世人皆好的玄儒我能教,其余墨家法家兵家书法绘画,你们若是想学,我也教得。”谢幼安勾唇微笑,知道总算压住了,这样才能正常讲学。
“夫子是对年长学着之尊称,我不敢当,在学堂内唤我先生即可。”
没人应她,底下显然被她轻描淡写的“都教得”,再次狠狠惊到了。
谢幼安便笑了,说道:“若无其他疑问,今日且先讲论语。八岁以上需理解背诵,以下孩童先认字。”
习字读书多是士族才能做的事,所以一旦接受了她,这些孩子便格外勤奋珍惜。哪怕没有书籍,谢幼安的才学亦足够教导他们了。
她将孩子按年龄资质分成了三批,依次因材施教,以《论语》、《道德经》认字启蒙。
总之不过三两天,谢幼安的学堂也像模像样起来。甚至还引来胡人贵族的侧目,但他们也只是围观罢了,贵族的子弟自有专门先生教导。
“为何不让他们言师门?”
“像孔子那般自学成才,或是以长乐公之妾为师,殿下认为哪个好听?”
“你教得太好,给我平白招了不少红眼,竟然有人想用百金来换你。”慕容盛笑了笑,转而戏谑道:“当女夫子的感觉如何?”
“还不是殿下你要让我当的?”谢幼安白了他一眼,道:“不过就是教幼童习字,谁人不会,没甚么了不起的。”
“谦虚了,你教的比那些半猜半蒙的大儒好的多。”
“玄学各人自有一番理解诠释,怎便能说大儒是瞎蒙的。你拿我开玩笑便罢了,若是被士人听见,定要气得自刎,或是拿剑捅你。”谢幼安被他逗笑。
慕容盛言出必行,对她当真以礼相待。这般时日的相处以后,她对其惧意早已消失大半。
“那卢家女郎可有为难你?”
“殿下何出其言?”
“她问我可否让你出府,陪同她一块儿赛马?”慕容盛眼带疑惑,问道:“此女性子泼辣得很,怎么倒是对你如此热情,你与她是故交?”
''
“我乃南人,在北地哪里来的故交。”
“那你想去否?”
“殿下能同意?”谢幼安心底惊讶,连忙道:“自然是想去的。”
“有何不可。”不知慕容盛是觉得在自己的地盘,她怎样翻腾也如泥鳅般激不起浪,所以良心发现以下。还是犹存着试探之意。
她站在慕容氏贵族圈起来的草场。
看着远处低头食饲的马匹,个个毛色亮丽,矫健不凡,便觉得心情大好。连带着对身旁这个卢氏女郎,都瞧着有些欢喜了。
“淑安会骑术否?”
谢幼安道:“略懂一些。”
她娇笑起来,甩了甩手里马鞭,划到半空簌簌声,道:“在这慕容燕国,无论男郎女郎都会马术,骑不好马是会被嘲笑的。”
侍从牵来一匹乌黑骏马,卢微嘉道:“来上马看看,我来指点你。”
疾风划过脸颊,一扫心中多日的压抑。谢幼安在马背上待了一下午,幼时为强身练的一点马术,倒是捡了回来,骑得像模像样起来。
“饿了。”卢微嘉有些闷闷地道。心里疑惑,明明不是为了骑马而来,怎么倒像专门来教她骑马了。
就怪谢幼安漫不经心间,有种深入骨里的淡雅从容。还有那张漂亮的脸,看着远比张扬的胡人贵女舒服多了,教她一时真心欲与她结交了。
“回府去?”谢幼安瞧着远处霞光渐染,笑着问她道。眸光里映着天边淡橘色,她扬唇笑着,眼里水光流转。卢微嘉一时怔愣,喃喃道:“无怪纣王昏庸,美人一笑足倾城。”
谢幼安疑惑地看她。
卢微嘉回神道:“我要归家了,你便回长乐公府用膳吧。”
夜里,雁歌服侍谢幼安就寝时,终于忍不住道:“女郎好生厉害。那卢家女郎可不是个省油的主呢,竟然如此喜欢女郎。”雁歌跟了谢幼安几天,心中震惊犹如滔滔江水。
“她怎么了?”谢幼安问道:“我瞧着性情挺好,骑术也极好。”
“去年主上多看了某个胡姬一眼,教卢家女郎生生那鞭子抽死了。”
“卢家女郎只喜玩鞭降马,御术比一般男郎还好。但她喜欢我家主上,这在都城可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雁歌平日无话,今夜仿佛认清谢幼安不会多话,便一鼓作气地道:“她见着哪个女郎多看主上两眼,倘若心情不好,鞭子定要抽花其脸。”
听她说完,谢幼安若有所思的点头,笑道:“那对我如此友善,倒是我的运气了。”
“是呢,卢家女郎自小得宠的很,就算鞭打死几个人,多的是人替她善后。”雁歌连连颔首,又提醒道:“所以女郎平日相处,小心些不要惹怒了她。”
知她是好意提点,谢幼安报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