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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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此籍太过珍贵,不便外借。但既然今日的几十年前是支公遁入空门之日,二位郎君又都想拜读支公的《学道戒》,那也算是与支公有缘。不若以佛理谈辩,哪位郎君胜了,这《学道戒》便借与哪位郎君,为期半载。”
说话的僧人是安泰寺主持释道惠。虽已鹤发鸡皮,却精神矍铄,笑得慈蔼,一身细葛青袍洗的有些泛白,体形瘦削却背脊直挺。
“主持法师,我等也想借阅支公的《学道戒》”周围人一听释道惠肯借,立刻表示自己也想拜读,一时间所有人都想要支道林的那本《学道戒》。
司马纨对谢幼安轻声嘀咕道:“其实纨儿对支道林的《学道戒》也颇为好奇。只是宫里的藏书阁不曾有支公的书,纨儿曾去求父亲寻来原著古籍,父亲笑说连他自己都未曾见过呢。”
谢幼安笑了笑道:“原著纨儿恐怕找不到了,就连安泰寺这本《学道戒》都只是半部残卷。”
“既然诸位都想借阅,不如这样,”释道惠眼皮微掀,闪过一丝笑意,缓缓道:“妙观章有云,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有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诸位想借支公所书,何不试解之?”
想不到安泰寺的释子当场便出题。若是辩论对了倒是风雅,但——原先开口想借书的士人两两相望,相对无言,他们分明是答不上的。
片刻后只能苦笑道:“此言意深,我等不曾深钻支公所注,不知何解。”
“释道惠法师还真是喜欢以佛理问难啊。”
就在藏经阁前一众士人都无可奈何之际,释道惠笑了笑,忽然将眼神望向远处谢幼安,笑道:“小娘子呢,你可能试解之?”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女郎慢慢走来。
她白皙的脸庞不施粉黛,眸若点漆,一壁走一壁缓缓地道:“所谓色不自色者,即明色法无有自性。亦即谓其色虽有,而自性无有,亦即是空。无体,故曰:‘色复异空’。”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亮了起来。
淡黄白绢交领襦裙绣着小花,长袖垂下,足登木屐。她面上微笑着,一步步向着释子走来,如此相貌,如此才华,众人大抵纷纷猜到:“这便是那位谢家女郎吧?”
谢幼安不疾不徐地答完,“非别有空,故曰:‘□□’。既主色无礼,无自性,则非色象灭坏之後,乃发现空无之本体,故曰:‘非色灭空’。”
在众人目光灼灼之下,她对释道惠微微欠身,敛衽为礼道:“幼安见过释子。”
这下众人莫不惊异,这谢家女郎竟和释道惠有交情?释道惠乃支道林后,最有佛性的高僧名士,只醉心佛理,从不听说过他有收徒的啊。
因为谢幼安对他行的长辈礼,众人才会这样猜测。
“诸位莫要误会,幼安小娘子年幼体弱,陈郡谢家将她送来寺庙修养过一阵子罢了。”释道惠对众人稍稍解释了句,便笑道:“《学道戒》半年内需归还,不可有损,小娘子可做得到?”
谢幼安点了点头,后面小僧便递来厚厚一叠书卷。此时书籍多用竹简,携带制作不易,哪怕如此厚重的一堆,也不过半部《学道戒》。
“诸位既然对支公的《学道戒》如此有兴趣,我安泰寺藏经阁还有同为支公所著的《圣不辩知论》,不如前去参读。”既然释道惠如此说了,众人也都微微笑了笑,进了那藏经阁。
“谢姊姊对佛理竟也钻研至深,纨儿好佩服。”
“既然纨儿喜欢这《学道戒》,就拿去细读吧。”
耀灵把那叠竹筒书籍,交给了司马纨身后的婢女雀儿。司马纨微怔愣,旋即笑逐颜开道:“那太好了。谢姊姊来藏经阁找何书?纨儿帮姊姊找找。”
“《释蒙论》,不过应该是没有的。”
“啊,支道林的《释蒙论》?”司马纨垂首思忖,复又微摇了摇头,道:“支公所著书籍多已佚。哪怕泰安寺的藏经阁书籍众多,也未必好找啊。”
话虽如此,谢幼安和司马纨还是走到了藏经阁第二层。
那是放置珍贵书籍的地方,一般不放行,全因谢幼安身份特殊,守门僧人才让她进去。
“纨儿来了这么多次,尚还不知第二层是能进入的。”司马纨笑了笑,眼神从众多竹简帛书上扫过,帮谢幼安找那《释蒙论》。
古棕色的厚重木架雕刻着祥云形状,成列的大多是难寻的孤本,或是珍贵的真迹原书,价值不亚于两百亩田产。之所以书籍如此珍贵,第一竹简制造雕刻极为麻烦,且竹筒帛书都不易保存。
世人也不喜用白纸抄书。而且这个年代,书籍是世代传承的宝贵东西,谁都不会想要将书籍拿去售卖。
若是人人都能读书,那寒门人才便会涌现,士族的优势便会逐渐消失,门阀士族把持朝政的九品中正制,将一点点倾倒。所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
“果然没有。”谢幼安和司马纨找遍了二层,都没有看见《释蒙论》。谢幼安早已在藏经阁找过,也让谢家长辈寻过,但均无所获。
释道惠喜爱收集玄佛书籍,谢幼安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此处看看。
司马纨遗憾道:“支公如此高才,所著却大多已佚,真是可惜。”
“那也无法了,接下去雾霭亭赏花?”
一日过得很快,天色渐暗了下来。
谢幼安和晋陵公主分别时,微笑着主动邀约道:“天越来越热了,九坛山那儿树木繁盛,百花齐放,也算阴凉。过些日子我想在九坛山弄个登山雅集,纨儿可要一同来?”
“当然要,姊姊可要记得给我送帖子,纨儿必定到场。”
“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喔~字数多喔~勤劳喔~夸我喔~
☆、择婿(修)
傍晚皇宫。
膝盖上放着竹简书籍,她垂下眼睫,赏着纤纤十指染上的鲜红蔻丹,“不愧是谢家芝兰,才华横溢自不用说,容颜举止均也不俗。”眼眸微转,看着垂首立于她身后的侍女,司马纨问道:“雀儿,我让你打探的东西呢?”
雀儿立刻上前,站在司马纨身旁,轻声很快地说了什么。
司马纨便嫣然笑了起来,连声道:“雀儿你做的甚好!”
那侍女脸上依旧宠辱不惊地淡笑,“那谢氏女郎今日不是把《学道戒》,借给了公主,说明她和公主有些亲近了?”
“我总觉得,她心底仍旧是防着我的。”
“为何?”
“没办法,我以喜欢王烨之的名义接近她,可一则她并非王烨之亲妹,二则他们只是幼时亲近。王烨之都在兖州待了好几年了,我这才亲近那谢家女,这点本身便值得推敲。”
“公主容姿皆绝佳,就当喜她谢家女郎,怎也不可?”
司马纨笑容微敛,叹了口气道:“她幼时便名扬建康城,可见天资聪颖,绝非俗类。若说喜欢,我倒也是真喜欢她的。”
雀儿喔了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我倒宁愿她是俗类,我司马氏公主的身份尴尬,定是不能与谢幼安为友的。”她语气感慨,心中万千思绪掠过,抬眼笑语嫣然道:“雀儿,谢幼安今日邀我去登山雅集,我猜是在四月初,我得好好谋划下,送她的大礼。”
“公主!”另一侍女琴儿匆匆上前,面色焦急却隐露喜色,行礼后忙道:“琴儿听闻姑姑说,今上要为公主择婿了。”
司马纨还没说话,雀儿先抬眼道:“莫急,慢慢道来。”
琴儿的姑姑在司马曜身边侍奉。她终生无子,视琴儿为亲女,所以总是把大小事说与琴儿这个侄女听。琴儿也算是晋陵公主在父亲司马曜身边的耳目了。
“姑姑说告诉琴儿说,今日王元琳觐见时,陛下同他道,‘主婿但如刘真长、王子敬便足。如王处仲、桓元子诚可,才小富贵,便豫人家事。’”
她眸子微睁大,长久无言,雀儿惊异之后垂眸思索。
公主的驸马要找像刘真长,王子敬那样的人。此二人都是流连山水,清谈名士。这分明是在和王珣商讨为择婿人选了啊。
王元琳被陛下倚为心腹,得令必会用心觅婿。父亲说当年的王敦、桓温一旦得势便干预皇家事,想来是放弃那个念头了……王元琳会找谁呢?晋陵公主思忖良久,忽然醒悟,继而长长叹气。
“公主,怎么了?”雀儿与琴儿同时道。
还能找谁呢,现今能堪比刘惔王献之的,侨姓顶级门阀王谢袁萧之间,也就只陈郡谢氏的谢混,和琅琊王氏的王烨之。而琅琊王氏已尚过公主,晋陵公主几乎能断定,父亲选择的一定是陈郡谢氏!
她以手掩面,阖上双眼心中既喜且悲。说不出的复杂,久思之后还是喜意甚过其他,刚欲吩咐雀儿道:“那登山雅集上的……便罢了,我……”
她停顿,细思之后,面露笑意道:“我且真当送个礼给谢氏女郎,让我来想想。”
昔日司马纨的叔父司马道子醉酒后,眼带暗示说道:“待你大婚之日,云姬之墓也该迁到皇陵了。今上同我都后悔了,早些也该让你嫁给安西将军陆恒,现在让谢家得了此人……”
之后絮絮叨叨一通,大抵是对谢家的不满。若她能嫁给陆恒,云姬就能葬入皇陵。这样的暗示和诱惑,司马纨不可能不明白,也不可能不动心。
她费尽心力走近谢幼安,也正是为此——有意学一学姑姑新安公主。
新安公主爱恋王献之,但王献之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