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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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福晕头晕脑进了门。灵官妈迎了上来,一见女婿脸色,就觉得天塌了。“完了,完了。”白福说,“还有啥意思活呢?”“她究竟咋个说法?”妈急急地问。“咋个说法?说了半天,拿出最厉害的法儿。谁知还是去年的那套。要是顶用,去年不就见效了,能等到今年?”灵官妈吁口气:“我还当啥了不起呢?天下大着呢。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她不成,还有别的人呢。急啥?怕啥?”白福说:“她还说了些话呢。”“啥?”“你还记得那个白狐子吗?就是叫夹脑夹住的那个。”
灵官妈当然记得。那时兰兰刚过门,白福和憨头在狐子常饮水地方下了夹脑。早晨,一开庄门,一个白狐子带了夹脑,立在门旁,眼里淌着泪。它的腿折了。白福一棒子就打死了它。老顺狠狠骂了他一顿:说:“千年白,万年黑。这狐子有千年道行,知道来寻下夹脑的主人。不容易。就是吃屎的人,也不会干这事。”
“神婆说,不是她的法子不灵,是引弟克她的法,她降不住。还说她小小儿就会唱,会跳,会妖妖道道,定是狐子转世的……我估摸,她真是那个白狐子转生的,来报仇的。不然为啥一有了她,就养一个死一个?”
“把嘴夹紧。”灵官妈说,“我不信那么灵丝丝的人是狐子转生的。”
“狐子才灵呢,比人灵。你不见电视上的白娘娘,蛇精,不照样俊。你看封神榜上的那个狐子精,哪点不比人强?”
灵官妈瞪了白福一眼,想狠狠回敬几句,不知想到啥,神色忽然恍惚了,坐到炕沿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憨头、莹儿、灵官从地里回来,灵官妈才梦醒似的进了厨房。灵官见姐夫神色不对,料想还是那个话题惹的,但假装不解的样子,问:“咋?又烧包啥呢?”
白福长叹一声,望一眼灵官,索性垂了头。憨头说:“有啥话,说出来的好,憋到肚里,会闷出病的。”白福才说:“完了,齐神婆也没治。她说……我也那样估摸……引弟是那个白狐子--就是那年我一棒打死的那个白狐子转生的。”灵官正喝水,一听这话,口中的水都喷了出来,笑道:“我当又是啥事?为这没头没脑没影子的事,你颠个啥脸啊?”憨头也笑道:“我还当发生啥大事呢,吓我一身冷汗。原来……”
第十三章(8)
白福却板了脸,一本正经说:“啥?你们以为这是小事?你想,自生下她后,娃子没一个活的,不是怪事吗?她要是真是那白狐子转生的话,我不焦尾巴断后,才怪呢。”灵官笑道:“没影子的事。哎呀,你真是鬼迷了心窍。这往哪儿扯呀。”憨头说:“就是。那丫头自小就心眼儿好,说个天女下凡我倒还信。”白福望二人一眼,不再吭声。
这时,老顺领引弟回来,一听老伴的述说,就怒了:“他天生就是个吃屎货。该叫他动脑筋时,砸上十猛榔头也不开个窍,这号屁事上却死钻牛角尖。狐子……屁……”他想狠狠骂几句,摆点儿实事,讲一点道理,但苦于他也不知道咋反驳对方。哼几声,进了书房,蹲在炕沿上,谁也不望,说:“人是吃五谷的。吃五谷就要说人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把嘴夹紧,不要把自个的心搞乱。一个狐子,不管你该打不该打,死的已死了,不要硬往别的上扯。孟八爷打死的狐子有多少?哪个投啥胎了?……也许那个狐子前世欠了你的命债,这辈子还来了。还上,它才能转个人身。”白福接口道:“就是。神婆也这样说,所以它才转成……这……人身。”老顺怒道:“行了。别磨牙了,我不爱听。”
灵官说:“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啥事总有个原因,说不定是受了啥感染。电视上说有个医院里就常常死婴儿,一检查,说是感染了。”憨头说:“检查一下也好,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白福说:“检查啥?检查大人,大人好好儿的。检查娃娃,娃娃还在肚里呢。”
吃过饭,灵官妈悄悄叫过老顺,说:“白福说的,怕是真的。我可真作过梦,就在他打死白狐子的那天夜里。我梦见那个白狐子在庄门上呜呜地哭。哭一阵,就一溜风扑进兰兰怀里,不见了……后来,就生了引弟。”老顺瞪她一眼说:“不要动不动梦不梦的,嘴夹紧些,不要让那个愣头知道。”
出了门,老顺心里也嘀咕起来。脑中的引弟,就真带了那尖嘴猴腮的狐相了。放羊时,仍领着引弟去。一见孙女,却仍是活蹦乱跳的可爱模样,边笑自己荒唐,边问引弟:“沙窝里好玩不?”“好玩。”“狐子好玩不?”“好玩。”“怕不怕?”“怕啥呀?那么好的东西。我一见就喜欢。”“你见过?”“见过呀。八爷爷打下的,嘴尖尖的,毛红红的。那么好的东西。人太坏……爷爷,狐子又没惹他,为啥打死?”“它的皮值钱。”“要是没皮就不打了?”“当然,没皮打他干啥?”“要是我有皮,人也会打我?”
这最后一句话,令老顺暗吃一惊,心想:“这丫头莫非真是狐精不成?”低下头,引弟正天真地望着爷爷笑。那份天真烂漫,叫老顺为自己此刻浮起的念头惭愧了。
(5)
老顺把家里带来的水和馍递给瘸五爷。瘸五爷说:“我不要。我有呢。”老顺说:“那样的毛疙瘩还能吃吗?会伤胃的。”瘸五爷说:“就这个命,能吃上这些就不错了。喂牲口吧,太可惜。再说,人吃的都不够,哪有喂牲口的。”老顺说:“到我家来取一些。”“不了。迁就吧,活一天算一天。借的多了,说不定哪天一蹬腿,死了也叫人骂。”老顺说:“谁又叫你还呢?拿去吃就是了……谁家不遇事呢?”说着,夺过他手中发霉的馍馍,扔给羊。
第十三章(9)
老顺叹口气:“不知五子这次好些不?”
“我估摸老婆子也该回来了。不管好些还是没好些,都住不起了。好了,是他娃子的造化。不好,也没法。该卖的都卖了。木头、粮食、树、再就剩下砸锅头了。借也借了几千。反正心是尽到了,好不好,由天断吧。”老顺问:“不管咋样,住了这么长时间,总会好些吧。”“比以前好多了。但大夫说,要完全治好的话,还得几个疗程。可哪有钱?看起来是好一点,但得吃药。尽是西药片片,一次吃一小把。吃上,人就好些,瞌睡也来了。药性一过,又和以前差不了多少。话多得很。--唉,反正麻缠得很。”
老顺望一眼在沙坡上摘酸刺果的引弟,说:“那样吃药,还不把胃吃坏?”“谁都这样说。可……中药贵,死贵……反正,由天断吧。到哪站说哪的话。”
老顺想到了憨头,心里也毛了,就说:“这老天也真没长眼睛。瘸腿上拿的棍敲。像那些电视上判刑的贪官呀,坏蛋呀,反倒健康得很。”瘸五爷说:“就是。没治。总得活。老天给,就得受。除死无大事。”老顺说:“这是啥话?天不杀无路之人。忍吧,老天总得给开个缝儿。”瘸五爷说:“我也这样想。可有时,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名堂。你说,人活着,受这个,有啥意思?”
引弟忽叫道:“爷爷,蚱蚱爷。”老顺说:“你玩就是了,叫啥?”引弟叫道:“蚱蚱爷吃虫子呢。”“叫它吃去,别管。”“虫子叫唤呢。喊救命呢。”老顺说:“那你救下不就是了。”
瘸五爷说:“到这个岁数还要跟上羊颠颠。跑一天,死猪似的。可不跑能成?不管咋说,一角也罢,两角也罢,总能贴补一下家里——总比没有强。”老顺说:“今年该涨涨价了,还是一只羊一个月五毛。物价都涨上天了,五毛顶个屌毛。”瘸五爷说:“算了。有五毛总比没五毛强。一多要,人家干脆宰了,连五毛也没了。”
“也罢。”老顺说,“老百姓么,谁也没钱。有钱的尽是些当官的。有钱的越有钱,愁着花不完。没钱的沟子里拉二胡,穷得夹不住屁。这世道,真邪了。”瘸五爷说:“邪就叫他邪去。你愁也白搭。活一天算一天,哪天活不下去再说。走刀路,走绳路,还是走药路。容易得很。”老顺说:“瞧,你又来了……不过,等老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天也塌了。”
引弟忽叫道:“爷爷,狐子。”老顺惊叫道:“哪里?”顺引弟指头望去,但见满目黄沙,并无一丝狐子迹象。老顺说:“没有呀,这丫头眼花了。”瘸五爷说:“我也看不见。”引弟叫道:“那么大个狐子,白的。那么大个圆溜溜的眼睛,正望我呢。”老顺斥道:“别胡说。”“没胡说,走了,跑了……不见了。”瘸五爷望老顺一眼,说:“这可邪了。我咋看不见?”老顺沉了脸,望引弟一阵,转头对瘸五爷说:“这丫头眼花了。”“没花,没花。真的,好大一只狐子。”引弟舞着小手辩道。
第十三章(10)
瘸五爷说:“娃娃们眼睛亮。也许真是啥狐仙。”老顺眯缝着眼望一阵远处,半晌,叹口气说:“啥狐仙呀?不过是人编的。”瘸五爷说:“不对,那可真有的。那东西精灵得很,啥都知道。初一十五还拜月呢。狗也会拜月。我家那条狗就拜过月,后来神头怪脸嚎了起来,我就把它给杀了。后来,五子就病了。哪个神婆子都说是狗的魂灵子缠着五子。可也怪,那娃子一发病,就嚎。嚎起来和那嚎哭声没啥两样。这事可也邪乎。”
引弟跑过来,将手里的酸刺果递给老顺。瘸五爷笑着用手摸摸引弟的头说:“这娃,才这么大,就懂事了。”老顺说:“现在的娃儿都这样。我们这么大时,懂个啥?”引弟给爷爷嘴里喂了几颗酸刺果,问甜不甜?酸不酸?又问:“爷爷,你说狐子长那么好的皮干啥?没皮,人不就不打了吗?”瘸五爷笑道:“问得怪。可没皮它穿啥呀?”“也像人一样穿衣服呀。”“谁给它衣服呀?”“我给。我把身上的都脱给它。”引弟抖抖衣襟。
引弟又问:“狐子吃啥?”瘸五爷说:“蚱蚱爷啦,老鼠呀。碰上啥吃啥。”“哟,它也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