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雨如霖-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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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说到底,你就是滚落进泥水里的一粒尘,碾入土都不会有人瞧一眼!”
邱怜绮的话令赵如蕴先怔后骇,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根细针,没顶地扎刺进她心口。然而再痛,她也强撑着不肯露出丝毫。张合着已然血色不复的唇,如蕴一字一句道:“我敬你是小姑,本想给你留些颜面。既然你自己不要,那也别怪旁的人不留情面!”
邱怜绮轻蔑地“哼”了一声,开口刚欲说话,门口却是一道饱含怒气的嗓音:“够了!邱怜绮,你给我闭嘴!”
邱霖江立在门口,目光沉沉,淬利而清冷。浑身凛冽的气息像是惊雷,“轰隆隆”地一声炸开,邱怜绮被他吓得一震,竟刹那噤若寒蝉。
他勃然大怒,目光极凌厉,只站在那里就仿佛煞气逼人。这么多回,她从没想过他这般模样,一时间竟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邱霖江迈着沉沉的步子往前走过来,对着邱怜绮,他色厉内荏道:“你就是这般对待二嫂么?父亲母亲的教导、平日里你读的书,都是废话、废纸么!”话音方落,他随手拿起手边梳妆台上的一只玻璃杯就是用力的一掷!只听“砰”的一声响,杯子瞬间摔得粉碎,溅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外头的佣人听到声响吓了一跳,常嫂第一个跑进来,又慌又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啊?二少,听常嫂的话,有什么好好说。这可是你的大日子,怎能……”
他打断了常嫂,转头向常嫂说话时却强行压下了怒气,只淡淡地说:“没什么,失手而已。常嫂,带二小姐下去吧。”常嫂怎会瞧不出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但既然邱霖江这么说了,她自然得令,立马拥着已然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的邱怜绮往外走,出去时更不忘将新房的门轻轻关上了。
新房里便只剩下了她和他。
如蕴早已将西洋婚纱换下了,此刻穿着朱红色的无袖缎面旗袍,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极是好看。她还没有从方才他的滔天大怒中缓过神来,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已经萦绕在了她鼻尖。轻轻抚上她僵直的脊背,他说:“如蕴,我不是冲着你发脾气,别怕。”
他的眼里透出一丝温柔的神色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被他悄然拥住了。重新看到所熟悉的邱霖江的模样,如蕴终于慢慢地放下气来。然而因为他的亲密举动,她不由得又有几分紧张和拘束。
他怎会不察,却是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条链子,递到她面前,说:“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一条纤细的金项链,粉色的心形宝石吊坠上面还镶嵌着一颗耀光的钻。这样好看的链子,如蕴怎会不中意。
见她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欢喜的神色,他的唇角线条也微微放松上扬,道:“来,我替你戴上。”他说着,轻轻拂开她颈后的长发,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了她颈上的皮肤。链子太凉,而他的指太烫,双重之下如蕴的颈子有些轻颤。
链子不长,堪堪到锁骨处。邱霖江替她戴好,身子直起来往后退了退。细细端详了一番后他似是很满意:“唔,果真不错。”粉色的宝石和耀光的钻,只将她的脖颈皮肤衬得更白皙细致。
听了他的话,如蕴下意识地伸手覆摸上项链的坠子。他的眼睛里有点点的光亮,让她忍不住说:“二少……只是我并没有准备什么送给你。”如蕴的话似乎让他的心情更好了一些。他随意地松开衬衫的头两个纽扣,道:“新婚礼物,哪有妻子送丈夫的道理。”
她就坐在那里,在他都不用转头的视线所及之内。他接着说:“如蕴,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那天晚上她以为自己会害怕。然而他紧紧拥着她,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甚至到最后入睡的时候,他一直都握着她的手。
半夜里她醒过来,他在自己身侧睡得很沉,呼吸平缓而均匀。窗帘拉着,新房里很暗,几乎什么都看不分清。但她感觉到他搁在自己腰间那手臂的重量,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竟然仍旧同自己十指交握。
如蕴睁大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却是就这么慢慢地等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五 新雁过妆楼】
【五·新雁过妆楼】
花到三春颜色消,月过十五光明少。
中秋已过去半个多月,他们结婚也有十来天了。邱霖江倒不是一个严苛的丈夫,不拘着如蕴出门,也从不在意如蕴买东西。只不过,每次出门她身后必定有一个“小尾巴”。
这一日,晌午刚过,如蕴正在二楼的凉台上翻着书。邱霖江命人将凉台的地面铺了一层浅米色的英格兰纯羊毛地毯,她即使光脚踩上去亦是柔软的舒服。大抵是太暖和,看着看着如蕴竟眯了过去。
不一会儿似是有脚步声传过来,声音极轻,但她还是一下子醒了。却是常嫂:“二少奶奶,外头有位小姐说是找你。”如蕴还有些迷蒙,只知觉问道:“找我?谁?”
“她说她姓杨,是你的双梅同乡。”常嫂毕竟是大太太房里的人,照看着邱霖江从小长大,连带着对如蕴也平添心疼。见如蕴困顿,便道:“若是不相熟的,常嫂替二少奶奶给回了?”
然而如蕴慢慢地清醒过来。就在常嫂正欲转身的时候,她忽然唤道:“等等!常嫂,我和你一块儿下去吧。”姓杨,双梅同乡,如蕴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名字:杨淑怡。
府邸外面正焦急地来回走的女子果真是杨淑怡。
如蕴从中间的草坪疾步穿过,小跑到大门边,未及探头便看到无比熟悉的一道倩影:“淑怡!”她大声地唤道,一下子觉得欣喜异常。杨淑怡听到如蕴的叫唤闻声望过来,见到那张急切的脸庞,登时两眼一亮奔过来。“如蕴!好如蕴,可算是见着你了!”
她执起淑怡的手,两只手执得那样紧。“淑怡,居然能在上海和你相见,我真是太意外了……之前还曾想过,也不晓得要到哪一年月才能再见到你!”
杨淑怡是如蕴昔日的同乡闺蜜,如若说沈清赐在她的生命中抹下了最浓重的一彩,那么其次浓重的便是杨淑怡。在双梅,她们的家离得很近,小时候常常一块儿戏耍,大了之后便经常一同看书、踏青。欣喜之后,“物是人非”的感觉忽地袭了过来,如蕴只觉似乎是甜过了头,胸口有些发苦。
“之前我还不相信,你居然真的就这么嫁人了……如蕴,邱二少对你可好?”淑怡亦是有些唏嘘,关切地问道。如蕴扯出一丝笑:“大抵就这样吧。”牵起淑怡的手欲往里走,她说:“来,咱们进来聊。”
杨淑怡却“嗳”了一声,有些犹豫地说:“如蕴,我们……能去外头的咖啡厅坐坐么?这高门大院的,我不想进去。”她的神情里带着让如蕴不可拒绝的渴求。想了一想,如蕴点头:“好,你等一等,我这就去叫他们开辆车来。”
淑怡说的咖啡厅就在邱家府邸的两条街之外,叫做“露露咖啡厅”,老板是个英国人,里头的咖啡、蛋糕口味都极正宗,如蕴两天前刚听邱霖江提及过。自结婚之后,他吩咐徐昌宁从此就跟着她,因此,这一回“小尾巴”照旧在,于几桌开外候着。
侍者将两杯咖啡送上来,浓郁的香气扑鼻。
一边轻轻搅拌着咖啡,如蕴一边问道:“你几时在上海有位堂舅的?这么久了,从不曾听你说起过。”淑怡笑笑,说:“我从前也不知道,就是这回刚晓得。听母亲说已经失散消息好多年,今年中秋的时候方拾回了联系。”如蕴点头:“那敢情好。”
她又问:“那你们这回在上海住多久?”淑怡抿一口咖啡,然后说:“少说也要三四个月。我父亲打算在上海找份活儿,全看能不能找到了。”
如蕴一听,心里高兴得紧:“这么说,我们又可以时常见面了!”淑怡亲热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就怕你没工夫见我。到底嫁了人,你呀,可得好生孝敬公婆和丈夫!”
不提倒好,淑怡这么一说,如蕴的神色立刻黯淡了下来。作为如蕴的闺中密友,淑怡自然是知晓她对沈清赐的心思的。见她垂下了眼睑,淑怡顿时自觉失言,忙自顾打圆场:“哎呀,瞧我这张嘴,都说些什么呀!”
如蕴的神色反而好了许多,挤出一丝笑容,问:“你呢?去年就听伯母说要给你寻个婆家,你打算何时嫁人?”淑怡双唇微抿,脸上显出几分羞赧来,只道:“这端看我父母……哪能是我打算呀!”如蕴依旧在轻轻地搅动着咖啡,低低说:“淑怡,你一定会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
她的尾音拖得极轻却又极长,似是有些怅然,又好像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但杨淑怡注意到了。因着她的话,淑怡抬眼一瞬不瞬地注视如蕴,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极小,道:“如蕴……若是,若是现在能见清赐哥哥一面,你……还愿意么?”
如蕴猛地抬头,睁大眼睛望着淑怡,不敢置信。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俄顷,她嗫嚅着唇,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什么意思?你是说……是说清赐表哥他……”想法就在脑中翻滚,可她不敢说出来。她怕自己若是说出来,结果却只是一场空。
然而杨淑怡点头了,郑重地、肯定地点了头。
如蕴的手一抖,差点就要打翻咖啡杯。但下一秒,清脆的一声瓷器响后,却是杨淑怡打翻了咖啡杯。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淑怡忽然拔高了嗓音惊呼起来,“咖啡这么一洒,衣服全脏了!这可是我昨儿刚买的新洋裙!”愣了一秒,瞧见淑怡猛使的颜色,如蕴反应过来,于是也跟着惊道:“那怎么办?淑怡,不若重买一条吧!”
她说着,一扬手唤来徐昌宁:“昌宁,杨小姐的洋裙不小心洒了咖啡,能麻烦你去买条新的过来么?入我的帐便是。”徐昌宁却是很为难:“二少奶奶,二少吩咐过我不能离您半步,您看这……”
放在桌下的手攥得极紧,如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