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雨如霖-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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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嘟嘴,摇头:“不回,我还要喝。”他笑道:“小酒鬼,再喝,我就将你留在这里抵押酒菜钱。”她却忽然咯咯笑了:“你才不会,你舍不得。”他站起身,从身后的挂衣架上取下一条薄棉披肩:“夜露重,还是保暖些好。”她坐在那里不动,任由他给自己披上披肩,只笑吟吟:“你看,我就说你舍不得。”
他笑,重新坐下来,就紧紧挨在她身侧。手臂一伸,牢牢地拥住她,他说:“对,我哪里舍得。所以你也要舍不得我,同我回家。”她紧紧地回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脖颈间,吸了吸鼻子,闷声说:“走不动了。”
踉踉跄跄地走到大门口,邱霖江这才发现,原来如蕴说的“走不动了”竟是真的。大抵是醉得厉害,她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软而无力,只想往下倒。他略一沉吟,尔后果断道:“我背你。”她手臂一拂:“哪里用得着,我自己能走。”
醉酒的人说话总是自相矛盾,他自然不去理会。上前一步跨到她跟前,他矮身微蹲下来,说:“上来。”因着日本料理店在巷子尾,而巷子又太狭窄的缘故,凯迪拉克还停在巷子的最口头。这条巷子说长不长,说短,却也到底有百来米的摸样。
她挣扎着还欲自己往前走,他不由分说,一把按住她的腿,一个蹲身已经将她背在了身后。这下,她终于不再有异议了。
九点多的光景,除却微弱晕黄的路灯外,外头已经漆黑一片。不远处人家的院子里头大概养有一只狗,或许是听到了他们走动的声响,止不住地大声吠了起来。偏僻的巷子里,少了霓虹灯的闪烁,月色显得格外清亮,那墙头娉婷的凌霄花正懒洋洋地吸收着月华。
她趴伏在他的背上,双手圈住他的脖颈,脸颊时而轻轻地蹭一蹭,只觉无尽的安心。
好像,他背着她,在月光下静静地一路走、一路走,便能就此走到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 摊破丑奴儿】
【十六·摊破丑奴儿】
“什么?!”犹如一道惊雷平地起,邱志宏登时火冒三丈,双眼瞪得有铜铃般大小。他用力地一拍茶几,怒声喝道:“当初强行要嫁给沈清赐的也是你!半月后便是婚期,你这当儿突然跟我说不嫁了,你、你简直是胡闹!”
邱怜绮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两手死死地抠住沙发上麻将凉垫的缝隙,却愣是一言都不发。秦秋玲自然也在一旁,正凄凄切切地哀求着邱志宏:“老爷,您息怒,怜绮她这是一时糊涂了,容我好生劝她一番再说吧!”她不说还好,她一开口,邱志宏的火气却蹭地往上涨:“你劝?你看看自己养的一对好儿女,没有一个是叫人省心的!”
他大口地喘了会儿气,站起身来,硬声道:“半月后,婚礼如期举行。”还未曾及邱志宏举步,先前一直不说话的邱怜绮此刻却开了口,只大声而又硬邦邦地说道:“我不嫁!”
邱志宏终于勃然变了色,右手已然高高扬起:“你再说一遍!”怜绮抬首,竟是也堵着气:“我说,我不嫁了!”邱志宏的手眼看着就要扇过来,秦秋玲忙一把拼命抓住,略带着哭腔哀求:“老爷,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怎能舍得打她……”
“就是有你这般的‘慈母’,才会叫她长成现今的这副模样!”他怒不可揭,一个用力便挥开了秦秋玲。看着倔而犟的小女儿,他抑制着怒火,厉声问:“婚姻大事,岂容得你儿戏般说不嫁就不嫁!好,你倒也给我说出一个不嫁的理由来!”她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硬声的那几个字:“没有理由,就是不嫁。”
这么一下,邱志宏终是怒发冲冠,之前高扬的手也飞快地落了下来,“啪”的一声打在她脸颊,清脆而响亮。怜绮愣了一瞬,而后竟腾地一下而起,捂着脸便往外冲。一旁,秦秋玲早已泪水涟涟,揪着心口直喃喃“老爷、老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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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蕴与邱霖江下楼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模样。霖江快步上前,扶住父亲:“医生交代过,您心脏不好,切忌动怒。”搭着霖江的手在沙发上坐下,邱志宏极是痛心:“有这样的不孝女,我怎能不动怒!”余光瞥到旁边还在抹泪的秦秋玲,他更是不满:“都说‘慈母多败儿’,当初我怎么就娶了你这房姨太太!”
望着白发渐长的邱志宏,邱霖江抿了抿嘴唇。沉吟片刻,邱霖江一边替父亲顺着后背,一边道:“到底这么多年夫妻了,这些气话父亲还是不要提的好,现在当务之急是怜绮的问题。我与如蕴怕是不大方便,就让小妈先去问清楚缘由,其他的再定吧!”
叹着气,邱志宏点头,似是已乏了:“便按你说的做吧。”
回了房,如蕴百思不得其解:“怜绮那么争着强行要表哥娶她,怎么今天如此犟地就是不肯嫁?”邱霖江在床边坐下来,解开手表放到床头柜上,不甚在意道:“她不就是这么一个人么,想起一出是一出。”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回,可没有我的半点事。”
他抬头望着她,目光中似乎还有一丝紧张。如蕴微微笑了,走过来挨着他坐下,轻轻给他翻了翻领口,道:“紧张什么,我还不信你么!”她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他伸出手包裹住她的,只望着她微笑。这样近的凝睇,良久之后,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他的吻落下来,轻柔而温暖,落在她的唇瓣上,犹如夏花盛开。空气里流动着蜜糖的甜味,又好似有簌簌的风温柔而来,清凉了整个夏日,唯一滚烫的,只有他和她的脸庞。
如蕴是被杨淑怡那通焦急的电话叫出去的。然而当她敲开大门的时候,前来应门的,竟是沈清赐。
如蕴起初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原来是你要找我。”沈清赐微笑,笑容中却似乎满溢着苦涩:“若是不假淑怡之口,现今,我如何还能再见到你?”他的话及语气叫她回想起了上次在赵家宅子门口时的那番问话,没来由的,心中只觉愈发不自在起来。
她微微垂下头,声音低而微:“若是无事的话,我便走了。”
她说着,果真转身欲离去。他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臂,静静的弄堂里只听到“知了知了”的蝉鸣声。他的语气里夹带着一丝哀求,道:“进来,我们聊一聊,可好?”也许是他温和如昔的眉目,也许是他有着淡淡忧愁的神色,她的心软了下来。
杨淑怡自然是不在的,旁的人似乎也都出去了,屋子里头只有她和他。她坐在四方桌的南面,而他则坐在北面,中间相隔的除了这一张桌子,仿佛还有别的什么。
两手交握在桌子上,如蕴有些踟蹰,他又始终不开口。忍不住,她到底问了:“为何……怜绮突然那般大动静地说不要嫁了?”沈清赐轻笑:“如蕴,你是真的猜不出缘由么?”顿了一顿,他继续说,“抑或是,你惧怕那个已隐约欲出的答案?”
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沈清赐的双眼,如蕴沉吟了片刻后,说:“清赐表哥,不管你与怜绮之间究竟有怎样大的误会,作为表妹,我还是愿你好的。婚期将至,就这么浪费了大好的姻缘,实在是令人觉得可惜。”
他的眸色冷了好几分,嘴角微微弯成一个嘲弄的弧度,道:“何时起,你竟也会说这些状似体贴、实则冠冕堂皇的话来?如蕴,士别三日,还真真是当刮目相看。”她只淡淡地望着他,默不作声。半晌后,她叹了口气,问:“表哥,你究竟想要我说什么?”
“说你愿意抛下邱家二少奶奶的头冠,跟我走。”沈清赐不假思索地接口,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邱怜绮怕是不曾说出不嫁的理由吧?想来,她那样自负的一个人,当然会将那理由守得死死的。”
外头的蝉鸣声依旧“知了、知了”,好像更大声了一些。伴着这一片的蝉鸣,沈清赐开口说:“邱怜绮发现了我对你的感情,她来逼问,而我承认不讳,这就是她怒极并暗恨在心、不肯再嫁的原因。她从来都不认为我心中有你,对她自己亦太有信心得紧,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他到底是将她之前惧怕的理由给讲了出来。如蕴心中骇然,面上却忍着不显露出来。然而惊骇过后,心里却又生出一丝异样的疑惑来。她隐隐觉得,若是因为这个缘故,按怜绮的性子,真的会就此罢手么?
但沈清赐并不曾给她再多的思索时间。兀地以掌覆住如蕴的手,他沉寂着神色,目光却亮得惊人,再一次说:“如蕴,跟我走,我们放下这里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答应我,好不好?”她一惊,飞快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他的力道太大、握得太紧,她竟然愣是怎的都抽不出。
她终于生出不悦,愠道:“表哥,请你自重!”他怎么可能放开,张口说得极快:“你心里头的那个人明明就是我!你明明就喜欢我,跟我走,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如蕴的神色转冷,渐渐的竟透出一丝凌厉来。努力平静着语气,她说:“表哥,你莫要忘了,当初狠狠拒绝了我的那个人,正是你!彼时,你能说出那样残忍的话来,直戳我的心窝子,现在,你居然要我跟你走?”她使出全部的力气奋力一抽,终于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挣脱开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表哥,我对你的情意早已是回不去的从前。如今,我是邱霖江堂堂正正娶的妻子,而我,爱他。”
她说完这整整的一番话,竟是掷地有声,端地流淌出几分威仪的气势来。
沈清赐睁大双眼望着她,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刹那颓然。良久之后,哑着嗓子,他凄声道:“好、好,果然是邱二少奶奶,说得真真是好极了!”他霍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她跟前。如蕴防备地往后仰身,听得沈清赐继续说:“既是如此,表妹,对不住了。”
她的疑问还不曾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秒,她只觉颈后猛地一下剧痛,之后便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