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第9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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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就算张家祖孙确实打算吃得清淡点,可万一知道下人吃得更好,回头会不会恼将上来?这位张宁张公公之前和他说话倒还算投契,人也是个爽利人,不会害他吧?
早张宁一步再见赵老夫人的汪孚林,却是笑吟吟参见以家礼。他原本还以为赵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记性不好,自己又是多年前在江陵县张府见过一次,人家绝对记不得自己,却没想到赵老夫人端详了他几眼,竟是眉开眼笑。
“之前孙儿们回乡之后提起你,我就想起了当年那位汪小官人。还记得我剥橘子给你吃的时候,你还挺腼腆,一晃都长这么大啦?听说你还娶了个俊俏的媳妇,还有个十多岁的养子,什么时候都带来给我看看?”
张居正称得上是出自货真价实的寒门,因此父母的出身都不过尔尔,赵老夫人此刻也显得没什么架子——当然,赵老夫人那也绝对不是后世某些人恶意评价的所谓乡下老太太。江陵县毕竟是荆州府首县,要是这算乡下,出身松明山村的汪孚林情何以堪?当然,儿子当了首辅,被人奉承惯了的赵老夫人也并不是见了谁都会这样亲切地说话。当年印象很不错是一条,孙儿们都说汪孚林好又是另外一条,此时见人俊俏讨喜,那才是最重要的一条。
老人家总是爱看俊俏儿郎的。
平常多和官场中的年长者打交道,这会儿突然要改变画风扮乖巧,汪孚林不得不稍微转换了一下心情,代入了一下从前去宁波拜见小北的祖母叶老太太时那孙婿的模板,很快就调节了过来。
“都这么多年了,太夫人您记性真好。我还记得您当初就说,希望我能好好读书,将来给首辅大人当个左膀右臂,眼下我这左膀右臂称不上,却也稍微能帮上点忙。我如今不但娶了媳妇,还有个考中举人的养子,去年媳妇还给我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只是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徽州,日后有机会上京一定带给您看。等到了京城,我就带着媳妇拜见您老人家。”
“哟,你这个爹才刚刚当官没几年,养子都已经考中举人了?真是,将来一定又是大郎这样,年纪轻轻就金榜题名的好人才!”
张敬修听到祖母夸金宝也就算了,竟然拿着父亲张居正打比方,不由哭笑不得。可偏偏还不能提醒祖母,他只能对汪孚林干瞪眼,心想你总应该知道祖母这大郎指代的是父亲张居正,而不是他张嗣修。
汪孚林当然能够意识到,于是赶紧谦逊。等到赵老夫人又开始东拉西扯问他这些年的经历,他琢磨着官场上的事情说了老人家也听不懂,干脆就把去辽东冒险的那档子事,在广东时去澳门的经过,这些跌宕起伏又很有情节感的故事拿出来说。
果然,这有趣的故事再加上后送进来的清粥小菜,非常令人有食欲,赵老夫人竟是一口气下去一大碗绿豆粥,小半块重阳糕,就连张家兄弟几个,看到一碟子黄瓜蘸酱,一碟子萝卜丁,一碟子凉拌豆腐丁,一碟子炒茼蒿,还有那些他们说不上名字的凉拌野菜,热腾腾的一碗鸡蛋羹,也全都食欲大振。
成天山珍海味都快吃腻了!
吃完之后,赵老夫人竟是还笑呵呵地说:“从江陵出发到这儿,头一回吃得这么舒服,心情这么好!”
第八九六章施恩得图报
患得患失的真定知府钱普直到张敬修亲自出来,对他的周到大加赞赏,说是祖母对这顿晚饭极其满意,已经等得地老天荒的他一边谦逊,一边和张敬修说话,等把人复又送进去之后,这才常常舒了一口气,转而便是狂喜。
之前张宁激他吐露新官上任被人诟病的苦处,他说归说,但还多了一个心眼,可转眼间这位司礼监的随堂帮了他这么一个大忙,他就觉得自己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却还是太慢待了人。
可他之前就因为奉承张居正的那一座轿厅,很可能给自己惹来大麻烦,现如今哪里还敢贸贸然给张宁这种层面上的人送礼?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钱普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让人捎带话去给张宁,想着当面见人问个清楚,省得回头连个道谢的机会都没有。可是,当他等了良久,张宁晃晃悠悠出来之后,一听到他小心翼翼多谢提点,顿时就笑了一声。
“举手之劳的事,谢什么谢?再说了,我也是奉皇命下来迎接太夫人的,太夫人吃得下睡的香,我这差事才算办得好。更何况……”张宁拖了个长音,竟然笑吟吟地拍了拍钱普的肩膀,“你应该感谢汪掌道没事和你闲聊首辅大人那轿子的事,要不是知道你就因为这么个小小的奉承被人在背后传成那样,趋炎附势媚上欺下的名声竟是如蛆附骨去不掉了,我也不会觉得惺惺相惜。”
张宁丝毫不理会惺惺相惜四个字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笑容中突然流露出几分杀机:“想当年,我也被几个该死的家伙算计过,谁让那几个文官名声好,我这个太监就只能被动挨打?不过,我比你幸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借着两败俱伤的威胁和人摊牌,先把事情摁住了,到最后还硬生生干掉了两个对手。”
这是连汪孚林在离开杭州后都不大了然的浙江官场内斗,张宁确确实实挤走了一个布政使一个按察使,尽管用的时间有点长。
钱普出仕至今也十年了,这会儿闻听张宁一番话,他却有些瞠目结舌。
张宁是真因为也曾经有过被人排挤暗算的经历,这才帮了他这么一个大忙?要知道,他小小一个知府,对这位公公毫无帮助!
张宁却没大在意钱普的纠结,自顾自地说道:“事到如今,你也没别的路可走,只能上元辅这条船。张家太夫人吃得舒服了,回京一说,元辅对你的观感会更好。总之,要谢别谢我,谢汪掌道。我在元辅面前可说不上话,接下来帮不了你什么,可他却不一样。”
反正钱普这种层次的文官对他来说谈不上什么助力,对汪孚林却未必,两人老相识,就算他顺水推舟帮其招揽个人呗?虽说谄媚这种缺点清流君子也许非常不齿,可汪孚林应当不是那种拘泥小节的人,否则当初帮自己一个名声不好的太监干啥?再说钱普政绩尚可,提携笼络也无可厚非!
他一点都没去想,汪孚林现在只是个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只不过掌印广东道,根本谈不上去提携堂堂一个从四品真定知府。
然而,钱普却眼中光芒一闪,随即喜悦了起来,自以为猜中了张宁特意来提点自己这背后最大的原因。
汪孚林却不知道张宁举手之劳帮了钱普一个大忙,还给自己拉了一重感激。陪老人家闲磕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要掌控节奏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当他掐着时间讲完故事,送了赵老夫人就寝的时候,自己也是累得很。
毕竟,他是从京师直奔河间府献县陈家赐葬祭,紧跟着就马不停蹄到了真定府,回头住一晚上,还要负责继续随同北上京城。
虽说路上不可能出什么大问题,毕竟赵老夫人活得比张居正更久那是历史事件,可蝴蝶翅膀早就被他带歪了!
出了房门,他才难以抑制打了个呵欠,却发现张敬修以下兄弟几个齐刷刷看着自己,其中年纪最小的张静修更是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他想到了当年的金宝。他熟不拘礼地笑着摩挲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这才抱手问道:“怎么,看到今天我到这里来接你们,很吃惊吗?”
张敬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不容置疑打手势让弟弟们都去睡觉。然而,他这个长兄的话虽说对年纪小的三个弟弟很有效,张懋修却压根动也不动,而是干咳了一声道:“大哥,咱们离开京师都这么久了,总算见到世卿,这会儿祖母又睡了,我也憋了一肚子话想问他,你就行行好,留着我一块说话。”
对这个素来机敏的三弟,张敬修也没有办法,只能瞪了人一眼,便拉着汪孚林往之前分给自己那屋子走去。张懋修见大哥不反对,就笑吟吟地对四弟张简修嘱咐了两句,随即追了上去。他们这一走,老五张允修顿时耷拉下了脸:“又把咱们当小孩子,四哥今年也快二十了,祖母之前还和母亲说明年操办你的婚事,我也十四了,什么大事不能让我们一块听?”
被五弟点了名的老四张简修虽说也挺想去凑个热闹,可刚刚三哥拉着自己嘱咐的话恰恰是看好两个弟弟,他也只能无奈从命。这会儿,他根本不接张允修的话茬,一把拉上张静修,一把推上张允修,不由分说就往房间走。只一边走他却一边想,和三个兄长交情更深厚的汪孚林,到底会和他们说什么?
汪孚林还真是什么都不想说。面对张家老大老三恨不得刨根问底,将不在京师那段时间,朝中内外情况都搞清楚的那种急切,他却很不给面子地再次打了个呵欠,随即就举手投降道:“我说二位张公子,能不能饶过我?我是真的一路上赶得都快打瞌睡了,这才好不容易在真定府接着你们这一行。要是想听,回头我趁着元辅不在上张家和你们说个够,眼下让我先合眼睡一觉行不行?真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惊险也比不上眼下的事情重要。”
张敬修听汪孚林都用上惊险两个字了,顿时忍不住埋怨道:“你不想说就别提惊险,这不是有意卖关子吗?”
张懋修却没那么好说话,一面笑着按住了要走的汪孚林双肩,一面朝兄长挤了挤眼睛说:“这样,明日你别骑马。你也知道的,自从之前这位真定钱知府给爹送过轿子,一路上送车马的不在少数。虽说这次送祖母上来的车本来就是特制的,但之前经过顺德府邢台县时,当地知府还是又送了辆马车,做工很好,颠簸极小,明日换给你坐怎么样?”
见汪孚林满脸无奈,他就继续陪笑道:“我和大哥实在不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虽说帮不上爹什么,可总不能外头的事情一律不知吧?”
汪孚林虽说确实是精疲力竭,但两兄弟软磨硬泡,他就三言两语,用超级归纳法将他们离京回江陵奔丧到现在发生的各种事情大略提了提,总共没花上一刻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