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第4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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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就硬是拉着我到了张府,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尽管汪孚林略去了前因后果,但看到张敬修那明显想要避重就轻的笑容和口气,张嗣修和张懋修兄弟俩也就心里有数,暂时放了过去。这东厢房总共两间,平时兄弟两人各温习各的课业,倒也不会互相打扰,但因为这里从来就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多了两个人就显得逼仄了,而且也没有待客的椅子。这时候,还是张懋修开口说道:“大哥,去你那,你那地方足够大,顺带也和四弟五弟说一声,让他们出来一块见客,免得他们说能偷懒却不带上他们。”
等到汪孚林来到正房,他就发现这里确实地方宽敞,居中高高的地平上随意放着七八个坐垫,如同会客厅的设计,倒是可以随便不拘礼数地坐着。等到张家四公子五公子一块过来,一个十岁出头,一个才八九岁,恰是满屋子人声,让汪孚林这个家中独子很是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热闹。
在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问题中,本来就心情轻松的他更加忘了周遭这些是相府公子,谈笑自如,说到之前走南闯北的那些经历,说到那些山河壮丽,建筑雄奇,更是引来了四周一阵阵惊奇的呼声。
在他这个年纪的读书人,能有这番行走天下经历的,绝对是凤毛麟角,张家兄弟几个就算是离京,那也是从运河坐船到南京,然后从长江坐船到江陵府探亲,沿途不许乱走,不许随处停留,更不要说四处游览名胜。张敬修甚至挑明,父亲母亲管束之严,绝对是其他官宦人家少有的,甚至严禁他们接触任何外官,唯恐别有用心的人把他们给带坏了。而张嗣修虽说对长兄如此交浅言深有些微词,但见汪孚林反而对这样的防微杜渐颇为称许,也就释然了。
汪孚林连他们的父亲张居正都见过了,还赢得了不错的评价,何必和他们这些绝不可能影响父亲行事以及观感的张家公子浪费时间?
只谈风土地理人情,不说官场百态,不提诗词歌赋,这是汪孚林给自己今天来张府定下的宗旨。今天确实是无巧不巧遇见张敬修,反正他也不指望别的,也就乐得这样的交往来得轻松一些。他说起天姥山,张懋修张口吟诵李白那首梦游天姥吟留别,一时感慨古来诗仙口中名胜,如今却落拓无人知;说起玄武湖,张敬修感慨一番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城的恢弘;说起杭州,两个最小的孩子无不羡慕他能够泛舟西湖,能够瞻仰苏小小墓……
反正,随着汪孚林口中的地名越来越多,年长的三兄弟倒还能够自持,可张家两个小儿子无不眼睛亮闪闪的,就差没开口央求汪孚林异日带他们出去见识见识了。
期间,有书童进来上茶送过点心,却都知情识趣地没有在屋子里停留。至于门外窗外有没有人听壁角,汪孚林就不得而知了。突然,张敬修忍不住问道:“汪贤弟,听说你过了年也就十八岁,怎么就去过那么多地方?”
“这个……其实原因有点复杂。”
汪孚林倒不怕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只想着自己这个当儿子的说老爹那点不靠谱的事,会不会让人觉得子不掩父丑。见张嗣修唯恐天下不乱连连催促,他就言简意赅介绍了一下家中负债累累,老爹跑到湖广贩盐多年未归的背景。当听说他第一次跑去杭州是去贩粮,五个听众眼睛瞪得老大,年纪最小的张允修甚至掰着手指头,最后一惊一乍地叫道:“汪大哥,两年多前去的杭州,那时候你不是才十五?”
“呃,没办法,那时候家里穷啊,一百多亩地出产有限,七千两债务虽说伯父提都不提,可总不能当成不存在吧?我那两个妹妹为了当家,甚至还亲手串珠子做首饰……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汪孚林最后一本正经地借用了这样一句老话,心想我当年要是真的十四,只怕早就被那个老爹坑死了!
这句话登时激起了张敬修和张懋修的强烈共鸣。张懋修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父亲当年也是起自微寒,读书不辍,才有今日,我们也不能因为富贵就忘了根本。”
张敬修更是看着自己身上纱袍,有些惭愧地说道:“今天要不是我身穿这样贵重的纱袍,兴许也不会遇到那对演戏讹诈的母子,说来说去,都是不经世事惹的祸……”他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四个弟弟齐齐用非常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而汪孚林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他登时醒悟到说漏了嘴,不禁尴尬地咳嗽道,“我不是想瞒着你们,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
在张懋修和张嗣修的联手“威逼利诱”之下,张敬修只得无可奈何地说出了今天差点被人又骗又偷的经历,这下子,同样生于富贵长于富贵的兄弟四人不由得心有余悸。就连最是机敏的张嗣修,扪心自问,他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若是遇到这种坑蒙拐骗的家伙,能够幸免于难。一时间,众人看向汪孚林的目光,不免又多了几分敬佩。张敬修更是把汪孚林那时候劝自己赶紧走的提醒复述了一遍,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时候就真的不能让官府管一管?”
“市井上这种坑蒙拐骗的家伙很不少,五城兵马司又或者宛平大兴二县以及顺天府若是全力施为,牢房再加上班房也根本塞不下。”汪孚林想了想,还是决定拿出这样一个比较不容易引来这些张公子们太关注的理由。果然,张敬修立刻就蔫了。可就在这时候,张懋修突然又问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汪贤弟,听说今天你伯父汪侍郎家中文会,你怎么没去?”
此话一出,刚刚还见汪孚林高谈阔论的五位张公子就看到这位脸色僵了,紧跟着,他们只见汪孚林咳嗽一声,随即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很不喜欢和人吟诗作赋,谈文论诗,这才婉拒了伯父的好意,溜到了外城去散心。当然,真正原因是,其实我是江郎才尽了,这才躲着不去。”
咱可是实话实说的老实人!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抑制不住的噗嗤一声笑。
第五零二章不爱虚华爱实干
果然有人偷听!
汪孚林眉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还真是一如自己所料。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张家年纪最小的儿子张允修,只见九岁童子一溜烟跑了出去,一把打起了门帘,冲出去后就大声嚷嚷道:“姐,怎么是你!这次可被我抓住了,回头看我不告诉父亲母亲!”
然而,在他这样的威胁下,外间却没有任何的反诘。到最后,竟然还是张允修讨饶道:“好,好,姐,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放心我们,所以代母亲过来看看……我这就去陪客人,不在这耍嘴皮子!不敢,我哪敢胡说八道,否则下次我再想吃杏仁豆腐,谁帮我求情啊!”
自始至终,汪孚林就没听到外头那位理应是张小姐有只言片语出口。不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一溜烟跑得飞快的张允修耷拉着脑袋回转了来,坐下之后还有些怏怏不乐。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张简修显然很明白弟弟的郁闷,因为他自己遇到这个姐姐的时候也一样没辙,只能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好男不跟女斗,别生气了。大不了回头请大哥二哥三哥去说她。”
张家三个年纪不小的哥哥彼此对视了一眼,却露出了苦笑,但默契地全都不提刚刚这一茬小插曲。至于汪孚林,他哪怕猜到刚刚门外偷听的是张居正的女儿,可也不想节外生枝。因为那位千金只有笑声,又比张允修和张简修大,比其他三个小,应该就是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小得很。而自己如今是成婚有家室的成年人了,和一个听壁角的小丫头计较岂不是太没风度?
只不过,思忖自己今天被张敬修硬是拉来张府做客时间已经挺长了,这会儿眼看就快太阳落山,汪府的文会估计早就结束了,他也该回家了,汪孚林就适时提出了告辞。
他今天是临时登门,两手空空,从侧门走的时候,想起上一次也同样是如此登门,接过张府仆役递来的坐骑缰绳时,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很滑稽的念头。贵如戚继光,也要自称门下走狗,重如李成梁,也一样要费尽苦心为张居正准备礼物,他这洒脱的张府两次游,倒是两袖清风省心得很。而且,回头汪道昆要是质问怎么不去文会,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顶回去。
这能怪我吗?谁让我这么运气不好,闲逛也能遇着张公子?
而送走汪孚林,张敬修转身就立刻去内院见母亲王夫人。可一踏进屋子,他就看到几个弟弟全都在,唯一的妹妹张畹正娴静地侍立在母亲身边。即便身为长兄,他也不禁在心里为这个妹妹暗叹了一声。若光从容貌来说,张畹虽只有十三岁,却神秀天生,丽质天成,可从性子来说,却实在让人太头疼了,因为你无论怎么逗弄她,她的反应都是平平淡淡,绝不多说一个字。今天竟然会在门外偷听,而且还笑了一声,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在张敬修进来之前,张家其他四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在王夫人面前将汪孚林刚刚说的话重新卖弄了一遍,这其中就包括汪孚林自嘲江郎才尽。当然,也着重点出就是这句话逗得张畹发笑。王夫人讶异地看了端坐不动的张畹一眼,见其面色如常,依旧古井无波的样子,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她少不得责备了张敬修之前在外城时的莽撞,但既然有惊无险,也就须臾过去了。
如此小事,本来没有人会禀告张居正这位一家之主。然而,这天张居正从内阁回家时还算早,坐着八抬大轿路过门前街巷时,正好打起窗帘的他看到汪孚林单骑让道。虽说汪孚林不是走的门前那条常年车水马龙的大街,但素来熟悉自家侧门后门通向何处的他怎会没有猜测?一进家门召来管事一问,他就得知是张敬修把人带回来的,五个儿子还与其攀谈了约摸大半个时辰,他便干脆把人都叫到了书房,不问不知道,一问之后,堂堂首辅大人便气乐了。
“白龙鱼服的道理你不懂?去人市那种乱糟糟的地方,亏你想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