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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明朝谋生手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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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这一觉,汪孚林一直睡到天亮。起床之后看到金宝睡得正香,他也就没去惊动,自己穿戴了之后走出堂屋。和前几天的阳光明媚不同,他一打开门,就发现天空阴沉沉的正下着雨,空气却颇为清新。他在檐下伸展手脚稍稍活动了片刻,就看到耳房里有人出来,却是秋枫。

尽管昨日下午晚上并没有忙活,但秋枫此刻眼下青黑,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甚至足足好一会儿才发现是汪孚林站在檐下。他连忙上前垂手行礼,却讷讷难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汪孚林也没话想要问他,只一点头就继续做着自己那不成套的健身操。就在这时候,堂屋里突然传来了乒呤乓啷的声音,汪孚林一愣之下,立刻二话不说转身进屋。

“一大清早的,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爹,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你还问我?你好好的床不睡,非要守在我这里,我又搬不动你这么沉的家伙,当然只能把你弄上这张床,到你那张床上凑合了一晚!”

“我只是担心……”

“我又不是病了伤了,昨天实在是累得够呛而已,瞎操心!”

听到里头这些对话,秋枫深深吸了一口气,默然转身退下。可还没等他躲回耳房里去,就只见连翘兴冲冲地从外头进来,满脸的喜气洋洋。她甚至没顾得上和秋枫打招呼,快步走到堂屋门前就扬声说道:“小官人,叶县尊派人送了帖子来,说后日端午,请您到新安江畔一观龙舟竞渡。”

屋子里的汪孚林对于叶钧耀的邀约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只在听到端午节三个字时,他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自己从松明山出来已经整整五天了。

那就等到端午节赛龙舟的时候,直接向县太爷告个假,他可不想去县学混日子。须知松明山村中,两个妹妹不知道等得多心急!

第二十五章小秀才和菜鸟县尊

徽州习俗,每年端午,新安江畔都会举办龙舟竞渡,六县男儿在宽阔平静的水面上赛一场龙舟,也算是一年一度的保留节目了。不但如此,府城和县城里常常还会举办一场旱龙舟,这却是抬着龙舟满城巡游,类似于狂欢的另一场节目了。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样一场赛龙舟的主办方本应是徽州府衙,但既然府城和县城紧挨着,徽州知府段朝宗素来低调,自从上任以来,每年都往往在最初露个面就回去了,真正承办此事的也就变成了歙县。

而在龙舟竞渡的端午活动中,获得歙县县衙下帖邀请的,往往都是徽州府城歙县县城的缙绅名士,富商大贾。这样的盛会,当然也少不了秀才举人们露个脸,做上几首端午龙舟诗,为这样的佳节平添几分气氛,但除非顶尖名士,否则也只能挤在下头和寻常百姓一同观看而已。

所以,汪孚林带了金宝和秋枫出现时,立刻引来了不少人为之侧目。至于当事者本人,却在见到程奎等几个熟悉的歙县生员之后,坚决表示连日辛苦,文思枯竭,今天绝不做诗,纯粹看热闹。程奎连激将法都用上了,得到的却只是摇头拒绝,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也就不去逼他了。只不过,歙县生员对此嘻嘻哈哈一阵子也就算了,府学那边应邀的几个生员却不满地往汪孚林这边瞪去,奈何人家却只拿后脑勺对着他们,他们只能自顾自地生闷气。

从前在村里过端午节时,金宝也曾经在做事的间隙,偷偷跑去看过松明山村和西溪南村在丰乐河上赛龙舟,这样的热闹场面他已经觉得很厉害了。现如今耳听一声锣响,眼见新安江面上十几条龙舟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在水面上,每一条龙舟上的桨手全都一色穿戴,随着那震天鼓响奋力往前,他不禁极其兴奋,两只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紧盯着那时时刻刻的胜负,只觉得这情景实在是振奋人心。

而秋枫虽不是第一次看赛龙舟,但站在位置最好最高的贵宾席上,也同样是第一次。哪怕距离那些徽州巨室的位子还有些偏远,但他还是难抑心头那兴奋。隐约听到那边厢几个秀才正在做端午龙舟诗,他想起之前汪孚林那一句各领风骚数百年,忍不住又朝那边望去。

奈何汪孚林压根没有那雅兴,正在四处闲逛。他上辈子看多了各式各样的热闹,此时看到这样的龙舟竞渡,对他来说只不过有几分古色古香的新鲜。所以,他不想出风头,也不想再碰到麻烦。在饶有兴致观赏了一会儿之后,他冷不丁瞧见维持秩序的三班衙役中,还有自己照面过一次的那位壮班班头赵五爷,便出声打了个招呼。

他连日来名声大噪,赵五爷当然不会怠慢,立刻笑着迎上前,叫了一声汪小相公。

“我还是第一次到新安江畔看龙舟竞渡。这连年赛龙舟,不知胜负如何?”问归这么问,汪孚林最想知道的是,事后决出胜负之后,败者会不会闹事!

汪孚林绝不认为自己这是多心。他从前也没招谁惹谁,却被人传谣险些坑惨了,现如今矛头隐隐指向了府学之中除却歙县以外的五县生员,他嘴上说大度不追究,可心里却早已恨得牙痒痒的。他还无法理所当然地把自己代入歙县人这样一个阵营中去,但程奎等人自然而然把他视作为自己人,这已经很明显了。他就不明白,都是徽州所属的六县,难道这年头的地域仇恨就这么大,至于么?

赵五爷当然不知道汪孚林的用意,当即笑着解释道:“赛龙舟嘛,输赢当然说不好。咱们歙县这边,出资造的龙舟固然是最好的,可桨手却要看发挥了,前头这十年,也就赢过三回。每年挂个二十两花红,只是个彩头,这样明刀明枪决出来的胜负,不服气的明年再来,仅此而已。”

那就好!

汪孚林知道自己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他只想回头抽空对歙县令叶钧耀请个假回松明山,因此分外希望少点麻烦。于是,放下一桩心事的他就随口又问了这些年龙舟竞渡的盛况,得知今年是规模最大,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如歙县便出场了三条龙舟,每条二十人计算,整整六十号人。这放在后世根本不值一提,但眼下却得算盛况空前,他忍不住咂舌道:“这么大规模,这得要多少钱!”

赵五爷干笑道:“端午节这样大的节日,这么大的场面,哪次不是用钱堆出来的?”

他却还藏着一句话没说,哪次不都是去各处大户请捐?到头来不但不会亏,还能略盈余一点,这些剩下的银子,自然是底下大家分了。

赵五爷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很快满脸堆笑地问道:“汪小相公,听说前两天你曾经和堂尊同乘一轿,前去徽州府学?”

县衙人多嘴杂,再说那些轿夫随从之类的人全都别指望能够保密,汪孚林知道终究会泄露出去。因此,他就光棍地认了下来:“不错,是有此事。”

赵五爷却眼睛一亮,又探问道:“眼看夏税五月半就要开始起征了,堂尊是否有对汪小相公提过,今年这夏税怎么征?”

咦?

想到程老爷曾经提醒过,当初那场功名风波的根子并不在于自己这个小秀才,而是和夏税有关,汪孚林登时警醒了起来。他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诧异地挑了挑眉道:“这赋税乃是国家大事,叶县尊怎会对我这区区生员提及?”

赵五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赔笑道:“也是,是我看着日期渐近,一时失言了。小相公继续看赛龙舟吧,我还要在四周维持,先失陪了。”

等到赵五爷一走,汪孚林心中一合计,见叶钧耀那边正好是个空儿,他便吩咐秋枫在这看着兴致勃勃目不转睛的金宝,自己往那边走去。此刻龙舟赛程已经过半,那些头面人物却没几个真的把心思放在江面的龙舟上,各自三五成群谈天说地,只余下叶县尊本人在主位上,竟有些孤零零的。

面对这一幕,汪孚林只觉得这位歙县令真有光杆司令的迹象。见其微微发呆,他有意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叶钧耀立刻惊醒,侧头看来,他便恭恭敬敬上前长揖行礼,称呼了一声老父母。叶钧耀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竟是和蔼可亲地笑道:“原来是孚林。今日这赛龙舟的激昂场面,你觉得如何?”

按理哪怕汪孚林只是自己歙县下辖的一个秀才,直呼其名也不太尊重,但叶钧耀听说这少年连个表字都还没起,自己年岁又大其一倍不止,也就索性用省姓呼名这种态度,来表达自己对其的看重和亲切。汪孚林自然听得出这弦外之音,少不得大赞了一番今日的盛大场面。他本想顺势提出请假回乡的事,可话到嘴边,他想起赵五爷的话,突然试探性地问出了和刚刚类似的问题。

“老父母,今日这龙舟竞渡场面浩大,振奋人心,花费也应该不菲吧?”

叶钧耀愣了一愣,随即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此事是户房经办的,本县倒没问过具体花销。”

汪孚林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有关县衙户房,他可是记得很清楚,户房司吏刘会和钱科典吏万有方这两个经制吏,可还都陷在之前那桩尚未审结的案子里呢!隐隐觉得不那么对劲的他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之前那桩案子记得涉及了户房司吏和钱科典吏,如今户房已经有人署理了?”

“不过是下头依次递补,本县没多大理会。”

从堂堂县太爷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汪孚林再也淡定不能了。身为初来乍到的一县之主,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抓权,而抓权的首要之务就是人事,可听叶钧耀这么说,难不成这位县太爷从来都没管过六房人事?而且在之前出现了这样的大好环境和形势之下,竟然还是没伸手,这是什么逻辑?

这位叶县尊似乎不太熟悉业务,可上次语言艺术听着很是登峰造极……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陪着又闲谈了几句,他就装作好奇地问道:“对了,之前徽州府学门前那场闹事,学生一直有一句话憋在心里,今天斗胆一问。老父母那时候缘何不先差遣县衙属官属吏出面,又或者请师爷代为调解?”

叶钧耀顿时脸上有些下不来了。可是,面前的汪孚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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