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第2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翻了旧账,所以说,做人不要太过分,这话真的一点都不假。
就连曾经奔走京师为胡宗宪活动的茅坤,就连曾经在东南一带四处找人为胡宗宪翻案的沈明臣,这会儿也全都被何心隐今天这突然一招而吓着了。这话如果是徐渭徐文长来说,他们不会有任何惊讶,毕竟那是和胡宗宪最最相得的幕僚,可何心隐……何心隐在胡宗宪幕府的时间并不是最长的,而且据说还曾经拍桌子翻过脸,这次是吃了炸药了?
从汪孚林的方向,当然看不见苏夫人和叶明月小北。今天正祭这种日子,虽也有妇人们想参加,但得等前头那些男人离开才可能。所以,小北早先就偷偷又回了一次龙川村,找到了一个不易被人发现,又靠近胡家祖茔的地方。此时此刻,听到何心隐竟是当众说出了那样的话,她只觉得又激动,又欢喜,紧紧搀着苏夫人的胳膊,声音颤抖地说道:“夫人,那就是何先生。他从前和徐先生一样,敢对我爹拍桌子的,脾气大得很!”
“我知道,他还亲自杀过倭寇!”
何心隐同样是名满东南的人物,但不仅仅在于他的文名,而且还因为他的侠名,此时此刻,同样听得心情激荡的苏夫人便点点头道:“都说闻名不如见面,今天一见,果然是不负侠名。只不过,他今天这一说,固然群情激奋,但只怕要多出很多不是来。”
叶明月见小北有些愕然,便低声解释道:“徐阁老虽说已经罢相回家了,但朝中党羽门生很多,否则海抚院也不会因为办了一个他而在南直隶举步维艰。至于陆凤仪何东序,在徽州固然是被人深恶痛绝,但在外头却还是有很多人同情他的。尤其是陆凤仪,被罢官为民后,屡屡被本管地方官举荐为贤才。”
小北这才醒悟过来。她有些担忧地往何心隐的方向看去,忍不住低声呢喃道:“何先生难道就没想到,这话要是传开来,很多人都会恨他……”
汪孚林这时候在想的,也同样是这个问题。所以,当发现何心隐还有继续发飙的迹象之后,他甚至不得不考虑,自己这个小字辈是否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阻止——尽管他根本没想到该如何阻止。好在,他终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夫山先生所言,也是大家所想,然则今天是胡公忌辰,以逝者为重,以祭祀为先,还请夫山先生能够体恤徽州上下,乃至于远道而来参加正祭的仁人义士之心。”
说话的是方先生,而他话音刚落,柯先生也立马接上道:“夫山先生,这时候人都不在,你就算骂得再狠,别人也听不到,还不如留着力气,等胡公异日得以翻案时再痛痛快快骂一场!今日人多,大家全都想祭拜胡公,尽一份心力,看这人流,说不定等到晌午都未必能轮过来,夫山先生体谅一二。”
何心隐依稀还认得这两人,此刻先是一愣,随即就意识到了两人藏在这番话下的苦心。等到本来哭祭不止的沈明臣也上来,和茅坤一块反而规劝起了他,他只能按捺下了心中那股邪火,让到了一边,由得胡松奇作为主人,组织一批批人进来祭拜。看着这长长的人流,他正在发呆,突然就只听茅坤低声问道:“夫山,我是直接到绩溪来的,并未进府城,你之前提到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哪里听来的?”
“似乎是……今年岁考一个生员的策问卷子结语?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沈明臣刚刚那满腔悲愤,全都被何心隐的当众开炮给炸没了,此刻双目依然红肿,人却总算有了些精神。听到是生员策问卷子中写的,他便苦笑道:“倘若胡公还在,说不定幕府之中,就要多一个人了。只可惜生员都知道如此道理,朝中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却只知道狗咬狗,实在让人齿冷!”
这一次,何心隐却记起了当初听到这两句时,偶尔从旁边听到的嘟囔,遂摇头道:“恐怕就连胡公还在,也没魄力收人,据说那小秀才不过十四岁。”
十四……沈明臣和茅坤不禁面面相觑。茅坤甚至立刻把目光放在前来祭拜的人群中,也看到了几个少年,可今天这种场合势必不是搭讪的地方,再加上他见多识广,也不会因为区区两句诗就对人如何,当下也就暂时放下了此事。
随着一批批人祭拜之后,渐次退出胡家祖茔,有人就此离开,还有人想在龙川村继续盘桓一阵,原本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渐渐变得稀稀落落,就仿佛胡宗宪一度光芒万丈,最终却完全黯淡的人生一样。而小北和苏夫人叶明月,一直伫立到男人们大多散去,妇人们渐次前去祭拜,这才跟在了人潮当中。她们还是初祭那天一般素淡打扮。在那无数人都跪过拜过的拜垫上屈膝跪下之后,小北用颤抖的手将点燃的线香插在地上,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泪流满面。
“爹,五年了……你的案子仍旧沉冤未雪,但却有很多人还记得你,还有这么多人来祭拜你,就连西园和北苑也依旧还在,依旧还有人出钱修缮,让它们不至于倾颓……爹,那时候兵围西园,我一点都不相信你会死在天牢,这才跟着乳娘跑了出去,乳娘更是对我说,可以到东南联络那些为你抱不平的人,可我没想到,你后来真的死了……你打了那么多胜仗,杀了那么多倭寇,为什么这一次却没能坚持下来……”
小北紧紧咬着嘴唇,只能用心声诉说这些年来的悲喜。直到旁边有人扶着自己的肩膀,泪眼婆娑的她发现是杜明月,这才用手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在心里说道:“爹,娘死了,您也死了,大娘和姐姐她们都已经死了,我在胡家已经没有什么牵挂。在二哥和三哥眼里,我这个失踪的妹妹早就死了,我也不想打扰他们的好日子。以后,我就要改姓叶了,可是,我还是会每年祭拜你,我不会忘了当初你抱着我教我识字,教我念诗,答应乳娘教我练武……”
苏夫人已经察觉到四周围有那些狐疑的目光,她知道,这是因为小北跪的时间太长,流泪又尤其厉害。她很庆幸此时此刻胡松奇已经赶回去招待许老太爷那一批徽州缙绅,不在此处。授意叶明月和自己一块,把小北拖起来后,她就在其耳边低声劝慰了几句,随即就半是强迫地架着人往外走。可就在这时候,她只听得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和胡公有旧?”
叶明月连忙抬头,见走过来的竟是何心隐,看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小北,她顿时心中咯噔一下。大多数人都已经去胡家祖宅参加答谢宴了,何心隐怎会没走?
第二三九章闹事的来了!
何心隐和沈明臣茅坤不一样,对于某些人情往来没有半点兴趣,虽说还不至于和徐渭徐文长那样随随便便就来一招惊世骇俗的举动,可既然被人评价为离经叛道,他当然不是那种愿意敷衍世俗应酬的人。在他看来,在胡宗宪的坟茔前多停留片刻,多寄托几分哀思,这一次远道来徽州的目的,就算是完成了。毕竟,即便没有徽州缙绅组织出来的这一次大场面,时值胡宗宪过世五年,他也是要来的。
胡宗宪有些事情确实做得混账,可徐阶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招数,更是令人鄙视!亏他当初还给其出主意倒严!
可是,站在僻静角落的他万万没料到,在最终那些妇孺前来祭拜的时候,竟是看到了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身影。所以,年过五旬的他就这么直截了当走了上前,而且开门见山地问出了那个问题。让他踌躇的是,被人搀扶在当中的那个小姑娘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边上那个布衣荆钗,却依旧难掩气度的妇人对他微微一颔首,这才开口说道:“见过何先生,我家来自东南,曾经饱受倭乱,故而我带着两个女儿来拜祭一下已故胡部堂。”
听到这个很合理的回答,何心隐顿时又多看了苏夫人一眼,随即正色拱拱手道:“虽说唐突,但事关昔日故人,我还是不得不一探究竟。敢问夫人何方人士,如今居住徽州何处?”
叶明月见母亲正要回答,远处叶小胖却急急忙忙往这边来,她连忙开口试图岔开话题:“明兆,怎么急急忙忙的?”
叶小胖一溜烟跑到近前,这才发现母亲她们面前还杵着一个老者,他刚刚没怎么太在意前头那些人,这会儿颇有礼貌地冲着老者拱了拱手,这才对苏夫人和叶明月小北急急忙忙地说:“娘,姐姐,小北姐,胡家那边出大事了!徽宁池太道分巡道一位姓王的观察到了,说胡松奇当初在查抄田产时,隐匿田产八百余亩,而后又整整五年没交名下八百多亩地一分一毫的夏税秋粮,全都飞派在民田上!他还骂胡部堂当初总督浙直的时候就打着抗倭为名,榨取民脂民膏,现在儿子又是如此……”
这话还没说完,小北便面色大变,下意识地挣脱了苏夫人和叶明月,三步并两步往胡家大宅的方向冲去。苏夫人一个措手不及,竟是被人给跑了,登时为之大急,立刻一推叶小胖道:“快去追她,追不上唯你是问!”
叶小胖顿时傻眼了,却知道母亲说话算话,只能反身就追——可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这胖墩墩的身段追得上身形敏捷的小北。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身边一个身影已经飞速越过了他,径直朝前边的小北追了过去,分明就是之前在母亲她们身边的那个老者。虽说他不明白对方追人干什么,却不敢违逆母亲,还是气喘吁吁拼命地跑。可等他远远能看到胡家大宅时,却万分郁闷纠结地发现,别说小北,就连之前那个老者也不见了。
人家的年纪比他大三四倍,怎么还跑这么快?
胡家大宅的院子当中,此时此刻赫然是一人对众人,然而那一个人的气势,却隐隐约约有盖过今日来胡家参加这次忌日正祭的众多缙绅之势——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沈明臣和茅坤因为和胡松奇没什么话好说,虽说离开胡家祖茔后并没有立刻离开龙川村,此刻却并不在胡家祖宅,而是在本村另一户乡绅家里暂歇。别人不知道,也就还没来得及往那边送信。
“胡松奇,你还有什么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