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王宝藏-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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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恒道:“为国为民,即为大行。修心为上,修行为下。萧施主既已彻悟,何必在乎形式?”
岑献武见师叔与萧邦尽扯些闲话,心头着急。但他深知师叔深不可测,虽双腿残疾,也不敢贸然上前相逼。
德恒继续道:“萧施主为国寻宝,值得尊敬。面对萧施主,贫僧不必讳言。这数十年来,贫僧亦多少涉猎宝藏之事。林道乾宝藏,或许真的存在,但多少苍生却为此深入魔障,实为可惜!你们的来意,贫僧早已知晓,但若有人想以武力相逼,恐怕会一无所获。”
岑献武额头冒出汗星,声音有些发颤:“师叔传我衣钵,对弟子有再造之恩,弟子岂敢造次……”
他正待要下去,却见德恒已经阖起双眼,似乎很快进入了入定状态。
屋内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但岑献武和萧邦都没有动。
萧邦心头自然知道,这位高僧掌握的秘密,恐怕远在岑献武之上。
那么,岑献武此次前来,定是要问出什么关节——恐怕还不止是确定藏宝所在地那么简单。
然而,正在萧邦思忖之际,耳畔传来德恒大师细若游丝的声音。
“前尘如云烟,欲海永难填。宝藏何处有?不远在天边。”德恒缓缓吟完,低声宣了声“阿弥陀佛”,闭上了眼睛。
萧邦看见,他的手停止了捻念珠。
“师叔……”岑献武叫了一声。
但德恒没有回答。
萧邦感到气氛不对。因为,以他的听力,居然捕捉不到德恒的任何气息。
岑献武正欲再呼,但萧邦已是快步冲向榻前,一探德恒鼻息。果然不出所料,德恒已没了呼吸。
但德恒的佛珠却仍然没有掉下。原来这位高僧在坐化前,右手拇指上翘,使那串佛珠挂在了拇指上。而那拇指所指,正对天花板。天花板上画着一个阴阳鱼,阴阳鱼的周围是八卦图形。
萧邦回头看岑献武,但见他一脸茫然,神情如梦游之人一般。
这是谁也没料到的结果——一位少林高僧在隐居修行的小庙圆寂,将重大秘密永远带走了。
突然,灯光亮起。整个房间顿时灯火通明。
十几位僧人整齐地走进来,神情肃穆地排成三列,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
他们的眼睛,似乎根本没看到岑萧二人。
当首一位黄衣僧人,礼毕站起,欲上前去收拾德恒的尸身。
“且慢!”岑献武上前一步,欲抢在黄衣僧的前头,去检视尸身。
黄衣僧也不看他,左手轻挥,挡住了岑献武去路。
萧邦毕竟参详过各家拳法。在他眼里这轻轻一挥,竟然含了十来种变化。那挥出的手,竟如铜墙铁壁一般,使岑献武未能前进一步!
岑献武冷哼一声,疾出右腿,侧钩黄衣僧左腿。这一击出其不意,结结实实钩住了黄衣僧左腿。但那黄衣僧像没发觉似的,头也不回,右腿向前一步,左腿接着跟上,将岑献武带前半步。岑献武立即一个踉跄,差点儿站立不稳。
萧邦心下怵然。在一般人看来,这几下不过是普通人之间的缠斗,根本算不得招式。然而在萧邦看来,这看似笨拙的变化,已然显示出黄衣僧的功力,远在岑献武之上!
岑献武暴喝一声,右手疾抓,闪电般搭上了黄衣僧左肩。然而,他颇有自信的龙爪手,居然像捏住了一个滑不溜湫、随形而变的面团。
大骇之下,岑献武只得顿住身形。他知道,再动手,只能是自己难堪。
黄衣僧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已到榻前,双手缓缓伸出,左手伸到蒲团下,右手扶着德恒的左肩,轻轻将德恒的尸体托起。然后,他面无表情地领着众僧,出门去了。
岑献武的汗水涔涔而下。
自与岑献武接触以来,萧邦曾一度认为,若论武功,岑师已独步于天下。没料到刚才的一幕,令一代武学大师颜面扫地——若说败在他师叔德恒手下,倒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居然败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黄衣僧手下!关键是,那黄衣僧并未出手,甚至连头都没回!
萧邦了解一个练武人的心境。在武林之中,往往只为一分高下,便以性命相搏。特别是成名英豪,通常都将胜败看的比性命还重。
一路行来,萧邦已敏锐地捕捉到,岑献武已经做好了与师叔一决高下的准备,甚至是拿准了师叔就是在泉州袭击他的那个人,并因自己挫伤对手而有了必胜的信心。但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德恒突然圆寂,而前来收尸的一个不起眼的黄衣僧,在举手之间,就让自视甚高的武林名宿岑献武一败涂地!
萧邦感到,德恒实际上已经知道他们要来,早已安排了后事。那么,这次岑献武非但惨败,而且更是一无所获了。
一向有主意的他此时也六神无主,只好陪岑献武呆立屋中。
门还是开着,灯也亮着。但这个寺庙里的僧人,似乎已将他们当成了看不见的游魂。
岑献武脸上的汗水已干透。
曙光撕裂黑暗,透窗而入,使这间位于庙宇一侧的房间顿时有了暖意。
岑献武不知站了多久,萧邦也不知等了多久。
但他们都没动,直直地站着,仿佛就是为了等待黎明。
黎明终于到来,岑献武的魂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归来。
他那汗水干透的脸上,又充满了坚定、自信和生机。
从他的表情看,他已经将刚发生不久的失败、屈辱和失望全部扔给了黑暗。
黑暗已经远去,光明就在前方。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萧邦跟了出去。
虽然昨夜的失败,并非他的失败,但此时的他,亦无处可去。
——至少素筠和一姝在船上,他就算放弃寻宝,也不可能不管她们。
况且,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任务——无论处在何种状态下,这一点他决不会忘记!
寺庙外的淡雾正散去,一个清爽的黎明又来了。
路上还没有行人,但寺旁的小店已经开张。
岑献武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一个卖早点的店里吃点儿东西,但还是请萧邦上了车,与岑献武同坐后排。
司机启动车子。车沿路下行,从成行的古榕下穿行。萧邦坐在车里,突觉腹中饥渴,但见岑献武沉默不语,也不便开口说话。
岑献武看了他一眼道“萧兄弟是饿了吧?咱们一会儿就去吃点儿东西。”
司机会意,便将车往一家装修考究的中档饭店开去。
岑献武却道:“再往前开。饭还没地方吃吗?”
司机从命,车很快就到了平地上。萧邦一看,车窗外是一条宽阔的河流。岑献武命司机停车。萧邦以为他要找一个比较好的饭店吃饭,却不料他下车后径往一家有些破旧的小店走去。
萧邦跟着下了车,司机并未跟上,留在了车里。
萧邦见这个店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屋顶的瓦片上长了草,房门低矮,门板有些斑驳。
一个有些驼背的瘦弱老者,正在房前的开放小灶上做早餐,锅里热气腾腾。
进得屋中,岑献武寻了张小桌坐下。那老人目光呆滞,不冷不热地点头招呼,便继续埋头做饭。
岑献武低声对萧邦说:“这里的肠粉做得最地道。看见没?这位老头可是做饭的好手,特别是小菜做绝了。”
萧邦自然也是个好吃的人,但没料到早餐居然会上这么多小菜。不多会儿工夫,小桌上摆了酸咸菜、萝卜干、小鱼仔、腌青瓜苗、腌虾姑、咸蛋、榄菜、咸干花生等,同时上了两腕肠粉。那肠粉,白如雪,薄如纸,油光闪亮,香滑可人,让萧邦精神一振。
“萧兄弟,都说你观察力一流,你可知道这家店有什么特别之处?”岑献武喝了口汤,含笑问道。此时的他,表情已十分自然了。
“莫非是这位老人的小吃,做得地道?”萧邦问。
“这当然是一点。”岑献武道,“不然,我为什么要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店来?”
“我倒是觉得有另一个奇怪之处。”萧邦也吃了口咸菜,嘴里立即被那种奇异的酸咸激得唾液横流。“你看看这四周,全是新房,规划也挺好,为何这小店没有拆除?显得也太不协调了。”
“萧兄弟果然有心。”岑献武微笑道,“以前我也很奇怪,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委。”他指着门外忙碌的老人说道:“这位老人姓唐,在这村里很有名,原先不是这里的人,但做小吃真有几手,二十多年前就在这里开了这家小店。他呢,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又是一个孤人,便将自己起早贪黑赚来的钱,全部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上学了,所以政府对他非常好。这个小店,多少次要拆,但考虑到老人的感受,最终作罢。”
“完全可以再开一家新的呀。”萧邦道。
“老人不愿意。”岑献武摇摇头,“你看他,有什么古怪吗?”
“好像不愿说话。”萧邦道。
“不是不愿意说,是他根本就说不了。”岑献武道,“他是又聋又哑,但字却写得好,与客人交流是用笔谈。”说着,他起身,在小柜台上取了张纸,放在萧邦面前。
萧邦一看,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小吃的名称和价格,写得颇有风骨。
萧邦虽然耐得住性子,但见岑献武东拉西扯,终究有些不耐:“岑老师,你带我到此地来,难道真的为了吃这些小吃?”
“自然不是。”岑献武叹息一声,“萧兄弟,昨夜我连自尽的念头都有了,你可知道?”
萧邦点点头。一代武林名宿,居然轻易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衣僧手里,着实令人难堪。
“其实我并不是在乎败在那黄衣僧手下。”岑献武敛容道,“师叔圆寂,可以说是对我最大的打击。”
萧邦当然知道,岑献武决不是顾念这层关系,也不是为德恒的死感到悲伤,而是他要逼师叔回答的问题,随着德恒自行坐化,世间已无答案。
“我也奇怪,德恒大师圆寂,但寺里的人还活着呀,岑师为何不找他们问问?”萧邦问道。
“师叔明明是知道我们要来,已经安排好了后事,萧兄弟自然也看出来了。”岑献武停箸叹息道,“我问其他僧人有什么用?再说,我连那名黄衣僧都打不过……”